清楚太子心意已決，程皇后倒是不便再勸，只開口說了一句：
“你想要將凝眉帶到禁宮之中也成，但到底也安排一個什麼身份？驃騎大將軍府的顏面萬萬不能掃地。”
姜其琛微微眯了眯眼，轉頭望着林凝眉，說：
“凝眉有何想法？”
林凝眉面色淡淡。看不出喜怒，聽得姜其琛的問話後，答道：
“臣婦想住在清風觀中。”
“臣婦？”姜其琛一擰眉，面上帶着幾分不愉，他對這個稱呼厭惡非常，卻也清楚自己只能忍耐，畢竟林凝眉早便嫁給了聶修?，這一點確實是無法更改的。
姜其琛走到林凝眉身畔，擡手輕撫着女人柔順的墨發，輕聲說：
“清風觀這地方確實不錯，挨着東宮也近，你怕是想以女道士的名義入宮吧？”
林凝眉擡頭，微微頷首，鳳眸之中透着一絲冷淡，清凌凌地不帶一絲情緒。見着面前的女人如此倨傲，姜其琛心中不止沒有厭煩，反而興趣更濃了幾分。
他看上林凝眉，也不止膚淺地看上那一副皮囊而已，更多的是喜歡這個女子的聰慧，即使太子妃王瑾沅是左相王琨教養出來的，依舊比不上林凝眉一星半點兒。
“若是如此的話，也能保全了驃騎大將軍府的名聲。”
姜其琛冷笑一聲，面上帶着幾分譏誚。一張儒雅的面龐透出一絲陰鷙，讓人看上一眼便覺得膽戰心驚。
原本林凝眉還以爲姜其琛是個寬和性子，現下看來，聶修?與她當年還真是瞎了眼。纔會覺得姜其琛寬仁和善。
“殿下，臣婦即便應下此事，也不好即刻入宮，總得派人安頓一番。”
低垂眼簾，林凝眉心口一陣陣的發酸，接着道：
“要是殿下是真想讓臣婦入宮的話，還請您在今日派兵趕往玉城，正如殿下所言，懷化大將軍恐怕快要堅持不住了。”土坑腸圾。
林凝眉低着頭，但眼中仍是浮現出一層水霧，她心中着實難受非常，明明聶修?是爲了守國門，不讓匈奴糟蹋大虞的領土，卻未曾想到姜其琛竟然會如此無恥。趁着崇明帝昏迷之時，不止將幾位皇子都給控制住了，甚至還做出了奪臣妻這等不要麪皮的腌臢事！
姜其琛往前走了一步，與林凝眉捱得極近，鼻端嗅到男人身上的蘇合香的氣味兒，林凝眉面色陡然變得蒼白如紙，胸臆之中也升起一絲惱恨，只可惜面上未曾表現出來。
“你想的倒是不錯，但若是孤派人出兵，凝眉卻不履行諾言了，事情該如何解決？”
林凝眉冷笑一聲，咬牙切?的問：
“殿下，就算臣婦違拗了諾言，難道也能不顧您的滔天權勢？殿下此刻監國，說句不中聽的，朝堂上下又有何人能越過您的身份？此刻還有皇后娘娘作保。殿下若是不信的話，臣婦也無半點兒法子。”
林凝眉兩手交纏，前個兒才修剪過的指甲死死嵌入細膩的皮肉之中，摳出一道又一道的月牙狀血痕，微微滲出血絲。
但林凝眉自己卻好像沒有感受到這樣的疼痛似的，只是淡淡地望着姜其琛，好像姜其琛若是說了一個不字，她就要轉身而去一般。
好不容易能將自己心心念唸的人給得到，姜其琛本身又並非蠢鈍的，也不欲置國事於不顧，當即面上便露出一絲開懷的笑容，道：
“孤自然是信得過凝眉的，既然如此，孤馬上便下旨，派兵增援玉城。”
聽了這話，林凝眉只覺得渾身發軟，周身的力氣彷彿一瞬間都被抽光了一般，她面色漲紅，想要笑一下，卻連眼淚都不受控制的掉了下來。
大軍增援玉城，將軍定然是有救了，可是將軍回來之後，她又該如何面對自己的夫君？告訴聶修?自己與太子生出了苟且？
林凝眉皺着眉，扶着黃花梨木所制的案几，生怕自己摔倒在地上。
程皇后見着林凝眉這幅模樣，心中對自己的女兒更是心疼的很，她白白疼寵了常平三年，卻沒想到那孩子根本就只是個贗品，程皇后着實有些慍怒，對林凝眉的愧疚也更添了幾分。
“眉姐兒，本宮派徐公公送你回驃騎大將軍府。”
林凝眉點了點頭，貝?緊咬紅脣，強忍着頭暈目眩，衝着程皇后福了福身子，道：
“多謝皇后娘娘了。”
林凝眉緩步走出東宮書房，而姜其琛的眸光卻一直盯在林凝眉的背影上，即使這女子滿心滿眼都是聶修?又如何？等到聶修?回來，他們照樣是有緣無分，屆時想必林凝眉也能死心了。
被徐公公送回驃騎大將軍府，回到琢玉軒之後，聶老太太便滿面喜色的來到主臥，衝着林凝眉道：
“眉姐兒，太子殿下出兵了！”
林凝眉扯了扯脣角，但卻依舊笑不出來，只是輕聲開口：
“這是好事，有了大軍增援，即使阿古泰是個驍勇善戰的，也抵不過咱們大虞兒郎。”
看林凝眉面色蒼白的厲害，聶老太太皺了皺眉，問：
“眉姐兒，你這是怎的了？可是身子不爽利？”
林凝眉搖了搖頭，清楚自己不得不開口，畢竟此事還得聶老太太親自出手，才能不令旁人發現端倪。
摒退了主臥之中伺候的丫鬟，只餘下白芷一人，林凝眉腳步虛浮地跪在聶老太太身前，含淚道：
“祖母，凝眉對不住您，也對不住將軍。”
聽了林凝眉的話，聶老太太面上的笑容緩緩收斂，擡手拉住林凝眉的藕臂，一字一頓的道：
“凝眉，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林凝眉咬了咬脣，直接開口道：
“太子之所以出兵相助，是因爲孫媳應了他，準備入宮侍奉。”
因力道過大，林凝眉嘴脣都被咬破了，殷紅的血跡順着蒼白的皮肉緩緩流下，滴在青石板上。
一旁的白芷見着主子這幅模樣，心中十分不忍，卻也不知該如何解釋，只希望聶老太太不要責怪主子，她也是走投無路啊！
“你說什麼？入宮、侍奉？”
聶老太太身子不由有些顫抖，無論如何也未曾想到凝眉會如此開口，明明凝眉是惟謹的妻子，爲何太子會生出此種心思？難道他真的不顧君臣之義了？
眼見着聶老太太面色鐵青，林凝眉不由苦笑一聲，衝着聶老太太磕了三個頭，說：
“祖母，凝眉如今不得不入宮，但不會丟了驃騎大將軍府的顏面，入宮的只會是一個女道士，而孫媳則是去甘露寺中爲大軍祈福！”
林凝眉淚流滿面，聲音也有些哽咽，她實在是沒有辦法，但凡能想到別的主意讓姜其琛改變心意，她都不會毀了自己的名聲。
“除了入宮之外，難道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聞聲，林凝眉不由苦笑，道：
“祖母，眼下太子監國，他既然已經派兵出征玉城，若是孫媳食言的話，恐怕就是整個驃騎大將軍府承受太子的怒火，屆時不說祖父爲難，恐怕將軍又會陷入險境之中。”
聶老太太心頭一震，也清楚林凝眉所說的是實情，太子看着性情溫和，實際上卻是雷厲風行，手段狠辣，但看他處理右相安如海的手段，就清楚太子爺是個冷血無情的。
頹然地閉了閉眼，聶老太太問：
“太子究竟是何時對你生出此種心思的？惟謹可曾知曉？”
林凝眉搖頭，說：“孫媳也不清楚太子究竟是何時起了此種心思，前幾日孫媳去鋪子中巡視，正巧遇上了太子殿下，這才察覺了幾分端倪，誰知才間隔幾日，玉城出了事，他以此爲要挾，孫媳、孫媳實在是沒有辦法。”
眼淚噼裡啪啦地往下掉，林凝眉哭的直打嗝兒，瞧着也極爲可憐，但依舊想要將此事解釋分明。
聶老太太是聶修?的祖母，也是他最敬重的長輩，林凝眉實在不想讓聶老太太誤會了她。
一旁的白芷見狀，想要攙扶着林凝眉起身，卻被按住了手臂。
“主子，地上寒涼，您先起來吧。”
“不必了，我沒事。”
聽了這話，聶老太太也頗不贊同的皺了皺眉，聲調拔高了幾分，道：
“起來說話！”
林凝眉擡手捂着嘴，搖了搖頭，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她確實是極爲難受，也怕聶老太太認定了她是個水性楊花的女子，甚至連帶着聶修?也誤會了她。
“主子，就算您不在乎自己的身子，也要爲您肚腹之中的娃兒想一想！”
林凝眉詫異地望着白芷，她何時懷有身孕了？
聶老太太也是一愣，問：“凝眉丫頭有孕了？”
白芷無奈的低頭一看，她的手正好被林凝眉按在了左腕上，仔細一探聽脈象，正是滑脈。
林凝眉愕然之下，將鉗制着白芷的手給放開，而後便被後者攙扶着起身，落座在紅木凳子上，把了把脈。
聶老太太心中升起一絲喜意，但想着惟謹還在玉城之中，又不免嘆息一聲，等了幾個呼吸的功夫，才聽得白芷開口道：
“主子肚腹之中的娃兒約莫一個月左右，先前是因爲月份尚淺，這才無法診斷，眼下月份大了些，奴婢機緣巧合之下，方纔能探聽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