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誰是公主

天白白的, 沒有太陽。也不像是要下雨的樣子,因爲看上去也沒有烏雲。山林樹木退了綠袍,風一吹, 涼涼的, 捲起落葉與塵沙一片。

杜荔陽一行也趕了三四天的路了, 進了前方那座城池, 就正式到達鄢國境內。

鄢國?杜荔陽打起窗簾子看着遠處的城闕, 她記得與棄疾和親的那位公主,就是這鄢國的,現下他們應該正在司馬府裡你儂我儂, 琴瑟和鳴吧。想到這些,眼底流淌過一絲蕭索。放下簾子, 鑽回車內, 卻見侍女越正望着自己, 她衝她淡淡一笑,眼中卻沒什麼神采。

又看向一旁的喬魚和相秋, 喬魚也看着她,而相秋卻睡着了,就倚着喬魚睡着的。她又對喬魚笑笑。

自從他們一同上路,這兩個人之間的不明情愫早已被她看在眼裡,想想這樣也挺好的, 喬魚放下了自己, 正在重新接受新的感情。對於他們差一點成親那件事, 對於喬魚曾經對她的執着, 對於梓邑那段時光, 他們兩個之間似乎都達成了某種默契,互不再提起, 開始以友人,或者比友人更親一點的關係相處着。

杜荔陽被這兩人直白的目光盯得莫名其妙,便小聲問道:“怎麼?我臉上有東西?”

侍女越擔憂地握住她的手:“夫人,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啊?看起來很沒精神。”

還沒等杜荔陽回答,喬魚先開口了,語氣裡盡是嫌棄:“她啊,是想孩子他爹了。”

這一路侍女越都不敢在杜荔陽面前提棄疾,這會子被喬魚陡然提起,侍女越咬咬脣,憂慮着怕惹到杜荔陽不開心。

而杜荔陽卻並沒惱,只是笑道:“到了鄢國,相秋姑娘就要去找她師父了,我們即將要分路,你是跟她去,還是跟我走?”她是故意這樣問的,也並不是非要讓他做什麼選擇,帶着調侃,帶着揶揄,對他嫌棄的語氣做出溫柔的報復。通過她這一路觀察,這兩人還處在曖昧期,還沒捅破窗戶紙呢。喬魚這人有時候聰明,有時候卻木木的,她索性就幫幫他們。問出這句話時,她餘光瞥見正在沉睡中的相秋的手偷偷地捏緊了衣角。

喬魚愣了愣,看看杜荔陽,又看看靠在自己肩上的相秋。相秋的臉蛋線條不算太柔和,而是帶着一股子英氣,但卻不知是因爲睫毛太長,還是嘴巴太小,亦或是鼻子太精緻,總之,在喬魚眼裡,她也只不過是個姑娘,縱使武功高強,也是個脆弱的姑娘。他是能感受到自己正在一點一點的喜歡她的,從那一日,在梓邑的山中,白雪鋪滿的山道里,她執意離開,踏着艱難的步伐,或許從那一天,他眼裡就從此有了這麼一個滿身傷痕卻倔強勇敢的紫衣姑娘。

“我……”喬魚猶豫一下,道,“等你們安全到達,我就回梓邑。”

杜荔陽詫異道:“爲什麼?”她看見相秋抓住衣角的手鬆開了,在還沒有聽到喬魚的解釋之前,就鬆開了,就像她原本不甚跌落懸崖,好不容易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繩索,但不知爲何,她鬆開了,帶着失望與無奈。

喬魚正醞釀着如何回答,相秋卻伸了個懶腰,醒了過來,一副剛睡醒的樣子,伸手揉了揉眼睛,若無其事道:“到哪兒了?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沒人知道她到底聽沒有聽到杜荔陽與喬魚的對話,只有她自己曉得。

“嗯,快到了,就在前面。”杜荔陽平和地回答,不動聲色地觀察着她,想去看清她眼裡的東西。

而她卻並沒給機會讓任何人看到她眼中的失落,她轉過身去,打起門簾,衝外頭望去,留下一個後腦勺給杜荔陽。

“呀,這不就是到了麼?安城,鄢楚交界處的一座城池。”相秋的語氣聽上去很興奮。

而杜荔陽卻總覺得那語氣越興奮,聽上去越傷感。這是爲什麼呢?喬魚到底是在想什麼呢?杜荔陽不解地看向喬魚。喬魚卻定定地望着相秋的背影。

這兩個人……似乎……好像……明明是互相喜歡的,卻明明也在互相拒絕。她這個情場失意的高手都有些看不大懂了。

或許這古人的愛情的確是她這麼一個現代二次元老女人不懂的,誠如她也不大明白她和棄疾怎麼就成了今天這般各奔東西的結局。

—*—

馬車行至安城門口,守門衛兵攔下他們,例行檢查。

“爾等入城,請出示出入牌。”衛兵站在馬車前,道。

一個護衛上前與他交涉:“回官爺,我們出門急,忘帶出入牌了。”

衛兵哪裡會信,只道:“瞧你們的車馬,怕是從楚國或是吳國來的吧。”

護衛笑了,順着他的話道:“官爺好眼力,我們家夫人孃家在鄢國,此次正是回家省親呢。”

衛兵不屑道:“那請出示通關文碟。”

通關文碟?他們哪裡有這東西,杜荔陽在車內看着也是焦急。

正待衆人犯愁無法進城之際,忽聽得不遠處一陣馬蹄聲傳來,那馬上之人在城門口駐了馬,對着守門的衛兵就是厲聲一吼:“大膽,車中乃安南將軍之妹,你們也敢攔?”說完,取下腰間的一塊令牌仍給衛兵。

衛兵被唬了一跳,不敢怠慢,仔細看了看令牌,趕忙低頭賠禮:“是小的眼拙,還請將軍贖罪,快,爲夫人的車駕讓道!”又將令牌畢恭畢敬地還給了那馬上之人,然後惶恐地退到了一旁去。

馬上之人衝杜荔陽笑道:“小臣奉衛溪將軍之命,接夫人入府,夫人請隨我來。”

杜荔陽聽說那將軍叫衛溪,正是杜峰信上所提到的名字,當即點頭:“如此,有勞了。”

馬上之人調轉馬頭,朝城中而去,杜荔陽的車馬也緊隨其後。不一會兒,車馬便消失在了街角。

方纔那攔人的守城衛兵撓撓頭,對另一個衛兵道:“安南將軍竟然還有一個妹妹?”

那衛兵道:“這有什麼好奇怪,安南將軍的父親,據說在年輕時也是個美男子,遭多少女人惦記啊,沒準就有那麼一兩個主動送上去不要名分給他生猴子的呢。”

“你是說……私生女?”

幾個衛兵八卦到此,還以爲自己發現了什麼新大陸,個個心照不宣地繼續守門。

—*—

杜荔陽隨着來接他們的男子一道來到了一座宅邸門前停下。

“夫人,請隨小臣來。”那接他們的男子下了馬,走到杜荔陽的馬車前,恭敬道。

車馬門簾被從裡掀開,侍女越扶着杜荔陽先走下來,隨後是喬魚和相秋。杜荔陽望了望那處府宅,門庭雖不大,但也還是氣派的。她笑問:“這是何處?”

那男子答:“回夫人,此處乃是衛將軍府邸。”

杜荔陽奇道:“什麼?這就到了衛將軍的府上了?將軍們的府邸一般不是都在國都麼?”

男子笑道:“此乃衛府別府,將軍成婚後,被派來鎮守此地,便在此處開了別府。”

侍女越喜道:“倒是巧,我們進入鄢國第一個城池,便到了目的地了。”

杜荔陽心道,這一路來,決定他們行進路線的,都是她身邊的這些護衛,她自己不懂,也就沒有插手,沒想到,他們帶路竟然如此巧的就到了衛將軍的別府了,也是厲害。

正想着,男子做了個請的姿勢,杜荔陽這纔回神,衆人跟着他走入衛府。

哪知才進了府門沒走兩步,就陡然走來三個女子攔在他們面前。三人看見杜荔陽皆一副興奮不已的面孔,着實讓杜荔陽一驚。心想着也不認識這三個姑娘啊,她們見到她的反應怎麼會是這樣呢?

這還沒完,那立在中間衣着華麗一些的女子都淚目了,愣了一下後直接上前就握住了杜荔陽的手,激動道:“公主!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

杜荔陽訝然:“公主?”這是在叫她沒錯?她的身份不是鄖公的女兒麼?難道一個城主的女兒也可以被稱爲公主?

侍女越也是一驚,他們夫人竟成了公主了?這……

那十個護衛倒是心知肚明,但他們的嘴巴比死人還嚴,從來不透露半個字。

相秋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覺得她是不是公主和自己也沒多大關係,況且沒人問過她,所以她從來沒提過。而喬魚,他本來也不大清楚情況,只是隱約曉得杜荔陽的身份不簡單,卻原來竟是公主!

那女子見杜荔陽反應異常,疑惑問:“公主,你怎麼了?”

杜荔陽如實道:“實不相瞞,我……腦子壞了,很多事都不記得了。”

那女子大驚:“都不記得了?你看看我,可知我是誰?”

杜荔陽瞅瞅她的臉,尷尬地搖搖頭。

女子激動道:“我是桃夭啊,桃夭!棄疾的表妹。”

杜荔陽的重點卻在“表妹”二字上:“原來,你是他的表妹啊。”

桃夭見她的確像是不認得自己了,又淚了目:“怎麼會這樣啊?怎麼會什麼都不記得了呢?秦般,將軍何時回啊?叫他去請一下薛神醫。”

秦般便是來接杜荔陽他們的那個男子,他回道:“回夫人,將軍他去軍營了。”

“何時回?”桃夭問。

秦般道:“將軍說今日有貴客來,他處理完軍務就回來。”

桃夭也沒再說什麼,只是擔憂地望着杜荔陽,過了一會兒,便吩咐人將杜荔陽帶來的隨行人員帶下去安頓了,自己則拉着杜荔陽往內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