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宿之歸路下

夫人說了算

“生死關頭,我會以我的安全爲先。”

把靈石收進儲蓄戒指裡,交易達成。反正一個鈴鐺是送,六個也是給。何況……這些孩子都是她喜歡的吧。

也不知她走到哪兒了?可安全?

老島主見我應了,激動的微紅了眼圈。

“那,明月先生,是不是、是不是還有一個名額。”有些忐忑,如果可以,他想要送走所有人。

老島主滿是希冀的蒼目……忽然間讓我想起了臨終時父親的眼睛。

鼻子微澀,然後閉目靜心,靈識外放,須臾後睜眼,道:“隔壁是不是有個孕婦?”

老島主看向屋子裡一個垂頭攥拳的壯碩男人,急催問,“阿龍,小葵有身孕?”

叫阿龍的男人先是呆了下,然後狂點頭,“是,是,剛發現,小葵已經有兩個月的身子了。”

“趕緊把小葵帶來。”

“是,我這就去。”

現在,雖然沒有明說,但所有人都已經猜到,這個明月先生有離開的法子。

“明月先生,我有一稚女今年八歲”

“明月先生我孫子才兩歲”

“我兒子”

……

一時間,屋裡的人都激動的想把自己家的孩子送出去。

實在名額有限。而且就算能離開又如何?一樣兇險,那鬼船上誰知道是不是還有藍白鬼火之外的東西,全是搏命而已。

老島主見我蹙眉,以爲我不悅,擡手安撫衆人,“大家靜一靜。”

一名不比老島主年輕的老者開口道:“阿榮爺爺,到底怎麼回事?”

老島主看着老者,愧疚道:“三哥,你是知道我和阿榮先後都預夢到了‘海神翻身’,阿榮夢到的更嚴重,甚至還夢到了……鬼船。這位明月先生有個叫引路鈴的寶器。可以登上鬼船。可能這是唯一逃過此劫的機會。但寶器的數量只有七個,除了明月先生和白先生,就、就是阿榮、二柱、丫兒、海娃和阿龍媳婦……”

老者眼神複雜的看着那幾個孩子,嘆了口氣,“唉,阿榮的夢太晚了。可能命運如此,是海神給我們的考驗吧。”

老島主道:“其實在知道的時候,立刻放棄一切坐船離開還是有機會的。”

阿榮的夢是在送木蓮華他們離開後,回到家裡忽然昏厥夢到的。

老者道:“你認爲這麼短的時間裡誰會走?誰又能想到它來的這麼急!”說到這兒突然看向我和白呈,道:“不知是不是你們來了才令海神大發雷霆。”責備質疑的口吻。

“老島主可是一個月前就預夢到了這場災難。”我蹙眉道。

“阿榮爺爺預夢到的本來只是普通的‘海神翻身’,阿榮預夢到的鬼船卻是在你們來了之後。”老者氣憤道。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到底和我手腕上的引路鈴有沒有關係。

我不是什麼好人,但若是知道引路鈴會引來如此大的海災,肯定會繞開海螺島。

可……如果沒有來海螺島,又怎麼能遇到她?

一旁聊賴的白呈突然臉色大變,“不好!”然後站起來拉着我朝屋外瞬移。

我遲了他一瞬也反應過來,從腰間抽出一柄軟劍,捲了阿榮等四個孩子,一併帶了出去。

等我們出去,地面已經如篩糠般抖擻起來……我和白呈同時一腳點地,騰空躍起,朝着高空飛去。

三個孩子都被突變嚇住了沒有反應,那個嬰兒更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因突然被擠壓的不適而哇哇~大哭着。

正要安撫他們,手腕上的引路鈴響了!

最後一聲的鈴聲,聲大如洪鐘,銳能刺魂,一陣陣的暈眩令人精神難以集中。我費力扭頭,看到白呈也比我好不到哪去,但他至少還能在空中定住身形,拉扯着我們五個。

“鬼船要出來了。”白呈見我看他,堅難開口。

他不說我也明白。

而剛纔我們站立的地方,老島主的房子,現在如惡鬼裂開的血盆大口,被生生撕成了數片,又瞬間被鋪天而來的海水淹沒沖毀,片瓦不留……

幾乎眨眼的功夫,從地震到海嘯,毀滅了一個世界。

阿榮他們被引路鈴的鈴聲震昏了過去,沒有看到自己的家園被毀滅的瞬間。算不算是一種仁慈?

用靈力控制好手中的軟劍,裹緊了他們四個,對白呈道:“對鬼船如此瞭解,你是不是坐鬼船到的蝶翼?”

白呈看了我一會兒,點頭,“我一直很好奇被天道禁制封鎖的蝶翼。”

“好奇?那你找到答案了嗎?”

“算是找到了吧。”

“是什麼?”

“說不得。”

“什麼?”

“就是說不得。喂,你還要不要帶孕婦?”白呈下巴點了下下面。

我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只見一個男人馱着一個女人朝着他們喊着,但海水太過洶涌,讓他根本連不成句,而他馱着的女人則一直在哭。

“好像是叫阿龍吧,一個普通人這麼大的海嘯竟然還能馱個人鳧到水面上來,真是厲害了。”

“要救嗎?”

“既然答應了就儘量做到。你抓住這幾個,我下去拉她上來。”

“不必你下去。”白呈回道,然後袖子一甩,一條如蠶絲般的銀線從他的袖子裡射出,衝着下面的女人飛去。

銀線繞着女人纏了數圈。

叫阿龍的男子已經強弩之末,看到自己心愛之人身上的銀線,心中的絕望在頓時消了大半,幾乎狂喜!

“小葵,一定要活下去,照顧好孩子。”阿龍深凝着女人道。

女人哭的一塌糊塗,只死死的抓着他,斷斷續續哭泣道:“阿龍……阿龍……”

阿龍終是肉胎凡人,鳧水功夫再高也敵不過遮天而來的海嘯。

又一個猛烈的海浪後,阿龍被海水撕裂淹沒。同時,女人也被白呈拉起,懸空極速拉昇。

……

鬼船,形如一座大山,通體燃燒着令人望之生寒的藍白鬼火,從海底慢慢的浮到水面。

船身破破爛爛,似是不堪一擊,吱吱呀呀的搖晃響動着,隨波逐流的前行。

引路鈴被我分拆成七個,每人一個。緊握着引路鈴,順利的穿過詭異的藍白鬼火,步上破破爛爛的甲板,上了船。

最後被救上來的女人小葵,在上了鬼船後終於停止了抽噎,紅腫的眼睛,雖然有迷茫但變得堅定許多。她從傻呆呆的丫兒懷中抱過嚶嚶哭泣的海娃,木然的哄着。

阿榮和二柱,就是那個虎頭虎腦的男孩兒,都沉默着沒有說話。

他們看不到海螺島。

噩夢成真,他們成了海螺島最後的五個人,或者說六個人。

我並沒有過多安慰他們。這是成長必經的過程,失去……失去至親,失去所愛。等站起來時,便是成長。

鬼船隨波逐流,到天快亮時。鬼船的表面出現了一個氣泡透明的結界,然後沉入海底。

在海底,鬼船的速度很快。是在海面的百倍之多,飛速前行。而一旦到了夜裡就又會在驚天海嘯中浮出海面,緩慢漂流。

日日如此。

也讓我明白了,它的出現和引路鈴並沒有關係。它只要浮出水面,必然會引發地震海嘯。就像是……那些海災只是在給它的出現隆重清道一般!

阿榮他們幾個雖然小,心中也在芥蒂是不是我們引發的‘海神翻身,’等清楚鬼船到哪兒都如此,不管有沒有引路鈴都一樣後,這種芥蒂就沒有了。

小葵是個持家的女人,愣是在一堆破爛裡收拾了兩個船艙出來。我和白呈一間,她和孩子們一間。

白呈看着乾淨的船艙,頗慶幸,“有個女人就是不一樣啊。”

我嗤了他一聲,從儲蓄戒指裡取出毯子被褥等物,給了他一套,又給了小葵他們幾套。

住的地方有了,吃的反而成問題。

我和白呈是可以辟穀的,但他們五個還有一個身懷六甲的絕對不能不吃東西。不僅要吃,還要吃好。

而我的儲蓄戒指並沒有儲備什麼食材。白呈更是孑然一身。

所以每天我和白呈都要給他們打一次魚。

例行一次的夜間釣魚。

小葵帶着四個孩子已經睡了。

“你好像不太對勁兒?”自打上了鬼船,白呈看似如常,實則是處在一種緊繃的狀態,好像隨時有危險會發生,隨時準備出擊。

白呈握着魚竿的手一揚,一條銀線魚滑過一道漂亮的弧線,落在了早就備好的魚桶中。

“啊~怎麼說呢。我百年前來蝶翼乘坐的鬼船跟現在的有點兒不同。”

“難道不是同一艘?”

“不是同一艘?”白呈轉頭回看鬼船,一模一樣的外形……緊了緊手中的魚竿。

我的魚竿遲遲沒有魚上鉤,便丟到一邊,從儲蓄戒指裡取出一壺酒,啜飲起來。

白呈看着我手中的酒,道:“給我也來一壺。”

“這是我的酒。”眸子微眯,絲絲算計流露。

白呈咬了咬牙,明白自己現在就是條魚,偏偏我手中的魚餌很誘惑,要麼付出代價上鉤吃魚餌,要麼就忍着。

可是漫漫長夜,深藏的恐懼……

“行,剩下的魚我一個人釣。”白呈瞪我道。

“嘿,成交!”我回以得逞一笑,丟了一壺酒給他。

兩個人對着海嘯過後格外平靜的海面,慢慢的喝着酒,白呈間或釣魚。

重新回到之前的話題,“有什麼不同?”

“什麼?”白呈先是一怔,後明白過來,回道:“那艘鬼船上……有其它東西在。”

思及那東西,白呈的眸子突然間變成了豎瞳!

“喂——”我作勢要上前拍他。

卻見他又猛地擡頭,朝着鬼船的桅杆看去。

桅杆上繫着小葵他們洗乾淨在晾曬的衣服,隨着徐徐的海風飄啊飄。

看到衣服,白呈的豎瞳慢慢恢復正常。

“你剛纔怎麼了?眼睛都成豎的了。”豎瞳,獸類。

“沒什麼。”白呈晃了晃頭,又喝了一大口酒。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又何曾告訴他我要去聖天大陸。故而,沒有再追問,只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去冥想,你慢慢釣魚。”

“……好。”

天亮,鬼船再一次沉到了海底,飛速前行。

而白呈一直擔心的事,也發生了。

早上小葵熬了魚湯,去叫孩子們吃。卻發現船艙裡所有的孩子都不見了,地上只留下一道綠色黏兮兮的液體,散發着刺鼻的腥臭味。

小葵臉色大變,來找我們。

我是一頭霧水,白呈則一聽綠色黏兮兮的液體時就沉凝了臉,然後直接朝船艙下層奔去。

我讓小葵在上面等着。

小葵也知自己去了,如果沒有遇到危險還好,遇上了絕對會成爲累贅,點頭擔憂道:“明月先生也小心。”

鬼船上下足有四層,而我們只是在甲板最上面的一層小小的範圍活動。下面的三層船艙,因爲白呈在上船後就告誡我們千萬別下下三層,所以從來沒有來過這裡。

我也曾釋放靈識想要看看這下三層裡有什麼,但靈識總被藍白鬼火燃盡,根本就不能離體。

順着綠腥粘液的痕跡,順利尋找到了下去的路口。

一進去,就呆住了……只見成山的白骨堆的到處都是,分不清到底都有什麼種類,有房子大的骷髏架,只要搭上茅草就是一間茅屋,住上三四個人沒問題。也有一堆堆細細碎碎小石子一樣的骷髏,細看這些小石子都是一個個完整的個體,可能是某種昆蟲小動物的。

而在這些骷髏山中,屬於人的髑髏最多……可能不下萬數。

“比我上次見到的還要多。”白呈面色嚴峻道。

“到底是什麼東西?”

“鬼船上的,自然是鬼。”

“鬼?”

“你沒見過鬼類?”

“沒有。”可能父親見過鬼這類東西,但我是從沒有見過,“能打得過嗎?”

白呈極乾脆道:“打不過。”

“……那咱們這是,上趕着當鬼餐?”即便要救那四個孩子,也要量力而行。

白呈回道:“現在是白天,鬼就算沒有沉睡修煉,白天也不會出來。抓走阿榮他們的是鬼傀儡綠鯢,實力不高,憑你我應能對付。”

“鬼也修煉?”

“當然。它是被困厄在了這船上,只要實力足夠強大,就能脫離這捆縛。上次我乘船,正好碰上它進食……那場景,地獄什麼樣我不清楚,當時我卻覺得自己身處地獄。”

“……你沒被吃掉還是挺厲害的。”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被吃?”白呈苦笑了下,“我的分身爲了救我被吃了。”

話落,白呈突然停步怔住。

亦步亦趨跟着他的我,差點兒一鼻子撞上去,“怎麼啦?”

白呈轉頭直直的看我,好一會兒遽然狂笑出聲。

邊笑邊道:“我真蠢!真是白癡了!”

“喂,你到底怎麼了?”看他遏制不住的樣子,我皺了皺眉,然後擡手照着他的肚子來了一拳。

白呈完全不計較,抱着肚子蹲到了地上,還是笑,眼睛裡笑出了淚花。

“真是笨死了。哈哈……”

“停停,到底笑什麼?咱們還去不去尋孩子們。”這跟抽風似得,難道真抽風了?

白呈慢慢的收了笑,“當然要去了,走吧。”

順着綠色黏液的痕跡,比之前更快的速度前行。

“你剛纔笑什麼?”瞧着他笑過後整個人十分輕鬆自在的樣子,好奇問道。

白呈心情非常不錯,“其實我早該猜到,鬼或許已經不在船上了。”

“不在船上?”

“對。海螺島那麼多人沉水,它都沒有出來進食,要麼已經被殺了,要麼已經離開。”

“說不定它在修煉呢,正在緊要關頭所以沒有出來……”

“喂,你!你就不能往好了想。”

“是誰一上船就一張別人欠了你幾億兩銀子的臭臉的?”

“……”

……

綠色黏液在第三層走廊的一個艙門前,消失了。

血跡斑駁的艙門,腐朽不堪,關不嚴實的門縫傳出嬰兒的哭泣聲。我看了白呈一眼,擡腳踹上了艙門。

這是鬼卒?

人身魚尾,海蛇一樣的長髮,相貌醜陋猙獰,背上有尖利的鱗刺,渾身散發着腥臭的味道,滴滴答答的綠色粘液自魚尾掉落。

阿榮二柱丫兒三個大些的孩子被一種雪白泛着絲光的薄紗捆綁在一起。海娃被丟在地上哇哇的哭着。

我曾經看過一些古老的書,裡面曾經說過一種似人的海洋物種——魚人鮫。它長着人的上半身,魚的下半身。雌的十分漂亮,雄的則恰恰相反十分醜陋。記載裡稱魚人鮫落淚成珠,宛若水晶散發着光亮的珍珠,吃了能青春永駐。魚人鮫織的鮫綃,輕如鴻羽,雪白如霜,入水不溼。而魚人鮫死後可化雲雨降落……

我驚訝失聲道:“魚人鮫?”

怪物看着我和白呈,聽到我叫魚人鮫,倏地紅了眼。本來眼白多眼瞳小的爆凸眼睛就不好看,這一紅更難看了。

白呈袖中飛出銀絲凝成一柄利劍,朝着怪物攻了過去,並喝道:“先救孩子。”

利劍擦着怪物的脖頸刺過,只留下一道淺淺的傷口,流出深綠色的血。腥臭味也更重了。

怪物好像對叫出魚人鮫的我更感興趣……五指化成五根米長的利刺,捨棄白呈,朝我刺來。

我抽出自己的軟劍,貫入靈氣,可堅可柔的和怪物打了起來。

白呈見怪物纏着我,就先去救孩子們。

雪白的鮫綃被白呈的銀絲劍一劍劈斷,然後把地上的海娃撿起來塞給阿榮,道:“趕緊回甲板上去。”

三個大些的孩子着實被怪物嚇壞了,開始聽白呈說的話還有些呆傻,最後還是丫兒一把從阿榮的懷中搶回了海娃,帶着餘悸顫音叫道:“走啊!”然後拼着全力朝外跑去……

白呈有些意外的看着丫兒帶頭、阿榮和二柱跟着她出了艙門。

怪物也不在乎到手的獵物都跑了,反正在鬼船上也跑不出去。只全力和我纏鬥。

白呈見我和怪物鬥得旗鼓相當,轉身出了艙。

他消失的方向,是船艙更深處的地方……難道鬼在那裡?

“白呈,你等一下,先解決了這個再去他處。”我喊道,如果鬼沒有離開,他一個人去絕對是找死。

白呈回道:“我先查探一下,很快回來。對了,他魚尾的排泄口是致命點。”

“……排泄口。”額角忍不住跳了下。

“你們人類都該死!”怪物突然口出人言,忿恨的,“貪婪、自私、淫色,簡直卑劣到了極點。”

我一個後跳脫離了它的攻擊範圍,“難道你真的是魚人鮫?”也只有魚人鮫纔會對人類有如此深徹的仇恨。

魚人鮫等同於財富,因爲人類的貪婪,過分捕殺,而導致人類和魚人鮫之間發生了一場大戰。那是一場慘烈的戰鬥,最後獲勝的是魚人鮫。但不等魚人鮫鬆口氣,滅族的災難降臨。人類把人性中的罪惡卑劣發揮到了極致——人類在水中投毒!魚人鮫不堪毒水,先後被毒死。魚人鮫死,人類也沒能落下好處。因爲魚人鮫死後會化成雲雨,連綿的雨,讓海洋的海水足足擴大了近一倍的範圍。而陸地上的生靈也因爲水患,浮屍千里……

“哼!沒錯。我是魚人鮫,還是天地間僅存的魚人鮫。有本事殺了我試試。”怪物哼道,整條魚尾上的鱗片同時暴起,像極了一個巨大的狼牙棒,朝我甩了過來。

“最後一條?”殺了豈不是就絕種了……

滅絕一個種族,會有業障懲罰的吧。鬼讓它在船上生存了不知多少歲月,也沒有吃它,必是有原因的……難道是怕滅了魚人鮫的種族,承擔業果?

事實上也卻是如此,鬼之所以放過這條魚人鮫,是怕天道懲罰降下。它可不是小銀,有封祁護着。天道懲罰對鬼魔之物來說,完全就是剋星。只要降下,十有八九要魂消魄散。所以鬼對着魚人鮫再口饞,也沒吃了它。

越想越覺得這魚人鮫棘手,覷了眼白呈消失的方向……難道他也知道,所以才跑了?

不由覺得窩火,下手就狠戾了些。

這魚人鮫殺不得,揍總沒事吧。

一時,劍鱗相撞,火星四射,斗的不分上下。

“喂,你確定你是魚人鮫最後一條?說不定還有個母的等着你,等着和你一起重新壯大魚人鮫的種族。子子孫孫,連綿不絕,盛族指日可待。”我信口胡諏,同時一腳踢起一個不知道是什麼動物的骨頭,還挺堅硬,裹挾着靈氣,朝着魚人鮫極速飛去。

打了半天都不曾讓我佔過什麼便宜的魚人鮫,竟然沒能閃開,正中它的頭眼。深綠色的血流出,糊了本就醜陋的臉。但意外的是,它通紅的眼睛,恢復了正常。

“還、還有其他魚人鮫?”聲音輕緩許多。

還別說,這魚人鮫甭管是雄的還是雌的,只要不尖聲戾叫,正常發音都挺不錯。難怪能單靠唱歌就迷惑住過往的船隻漁民。

我心思微轉,難道是我的話讓它有了什麼想法?

甭管什麼想法,貌似是能商量了。如母親所說,天下沒有談不成的買賣,只看你手中的貨對不對。眼下,我的話便是我的貨。

想了想,篤定道:“有。一定有其他的魚人鮫。但你一直在鬼船裡,雖然鬼船在各大陸間遊走,卻是不可能遇到同族的,或者活着的同族。”

“爲什麼?”魚人鮫眼睛又有了紅的趨勢。

我從容沉穩道:“這鬼船每次浮出海面,海上都要有一場海難,你們魚人鮫一死便化雲雨,連屍體也沒有,你認爲此種情況下,你能找到什麼?”

“那,離開鬼船就能找到嗎?”魚人鮫呆呆的看着我。

此刻的它是脆弱的,像是捧着火星取暖的可憐孩子。

“嗯!肯定可以。”我鄭重點頭。其實它不需要真實,只是需要一份肯定,讓它活下去。

“我要離開,我現在就要離開這裡。”魚人鮫激動起來,轉身一拳打上船艙壁,腐朽的船體立刻出現一個大窟窿。

然而,白天的鬼船外面有層結界保護着,就算船再爛,出不去結界也是白費力。唯一能離開的方法就是等到了夜裡,鬼船浮上海面時,方能離開。

“現在是白天,你等夜裡再離開如何?”既然殺不了,能驅離也行。

白呈這時狼狽不堪的進了船艙,見我和魚人鮫沒有繼續爭鬥,還在一副和平交談的樣子,甚是意外。

魚人鮫見到白呈,渾身的鱗片再次暴起。

我忙道:“他是我朋友,我們兩個還有甲板上的女人孩子都不曾做過任何傷害過魚人鮫的事。”

魚人鮫渾身的鱗片慢慢收斂,但仍戒備的盯着白呈。

白呈拉住我,“你把它怎麼了?”

我用靈力把聲音凝成聲線,傳進白呈耳朵裡,道:“我說可能有母的魚人鮫活着,它就變成這樣了。沒再要死要活的和我打。”

“什麼?難道是發春了?”白呈直接說了出來。

魚人鮫聞言兇狠的盯他。

我忙快手捂住白呈的嘴,對魚人鮫賠笑道:“他在說他自己,鮫兄千萬別介意。”

白呈眼稍睨我,突然伸手在我的腰上摸了一把。

我渾身頓起一層雞皮疙瘩,這傢伙找死不成。

伸腿朝着他的腰上就是一腳。

白呈險險避過。

……

魚人鮫跟着我們上了甲板。

小葵阿榮丫兒他們直接被它嚇進了船艙中,不敢出來,連飯都吃的生魚。我只好告訴他們,等到晚上這怪物就會離開,不要太擔心。

白呈換了身衣服,梳洗了一番後從船艙裡出來了。

朝魚人鮫略帶戒備的看了一眼,對我道:“你烏鴉嘴說準了,鬼還在。”

“嗯?這可真不是好消息。”我心頭一沉。

魚人鮫雪上加霜道:“它馬上就要進階了,就算現在衝進去,打斷了它修煉,也只是讓它受傷。憤怒的鬼,就算傷的再重,憑你們的實力,也不可能殺得了它。就算當它的食物,也會先備受折磨後,再吃掉。”

“更壞的消息。”我心也更沉了。

“如此的話,唯一的方法就是在鬼船離開蝶翼大陸後,立刻離開鬼船。希望那時候它沒出來。”白呈嘆氣道。

“這裡是蝶翼大陸嗎?”魚人鮫問道。

白呈恍然過來,他剛纔說了什麼……

“那我今天還不能走。”魚人鮫言罷就離開了甲板,下了船艙。

我無語的看着白呈,片刻後嗤道:“我烏鴉嘴,你漏風嘴。”

白呈脣角輕抽,回道:“是啊,天生一對。”

“……滾!”

……

日潛夜出的一個月後,鬼船終於來到了蝶翼大陸的邊緣地帶。

期間我去了一次鬼所在的地方。藍白鬼火中竟然還夾雜着絲絲縷縷的紅火。根本就不能靠近。

白呈上次狼狽的模樣,就是被這紅絲火給近了身,若不是有引路鈴在,他現在已經成一把飛灰了。

聽魚人鮫所說,引路鈴是鬼的一個鬼傀儡所做,爲了吸引人上鬼船。後來這個傀儡被鬼吃了,引路鈴也就再沒有了,故而上船的人也少了,近十年,我們是唯一上來的人。

而魚人鮫並非鬼的傀儡,它沒有被鬼烙印印記,只是無處可去纔在這裡。

爲什麼鬼船能穿過天道禁制?船上的沒有誰知道,除了鬼自己。

鬼所在的船艙,藍白紅絲鬼火在慢慢變多……表示鬼快要出來了。

這個時候,連魚人鮫也不再下去他自己的船艙。

所有人都在甲板上,等着鬼船穿過天道禁制後便離船。

魚人鮫並非只有一副醜陋腥臭的模樣,他可以完全的化成人形,收斂身上的味道。雖然還是算不上多俊美,但和普通人比要強不少。

它也有名字,叫月言。

而讓它有這番變化的原因,是因爲小葵。

小葵的肚子過了三個月漸漸凸起,有了明顯的孕相。

月言對小葵的肚子,有種特別的關注,只要小葵一出現,它就盯着她的肚子。

開始小葵十分驚恐擔心,後來發現它也只是看,並沒有其他動作後,就慢慢放自然了,該幹什麼幹什麼。

那羣孩子,也因爲月言換了個模樣也沒有那麼怕了。

我得益老島主給的那箱子靈石,在鬼的強大壓力下,功力赫然進入了赤龍訣第二層的中期,爲離船更添了一絲信心。白呈還是一副看似無事的樣子,實則早已處在最緊繃的狀態……兩隻手經常緊握成拳,連釣魚有時候魚上鉤了都忘了提杆。

……

天道禁制遠看彩華流離,似是囊括了天地間所有的色彩光華,靡麗絢爛到了極致。等近了反而無色。

就像是人在沙漠中看到的海市蜃樓。難怪能吸引到白呈這種閒着沒事還好奇心重的人。

“可知道這看似空若無物之處,真實是什麼樣的嗎?”白呈道。

我倚着桅杆,手中拎着壺酒,遠眺寧靜的大海。對他的話不感興趣。

白呈繼續道:“出自天道之手的禁制,真想看看。”

聽罷,我眸光轉向他,“想要切身經歷一下?我很樂意幫你。”推你下去!

白呈僵了下,正要說什麼,身後傳來腳步聲。

是小葵抱着一個小包袱,謹小慎微的走過來。

“明月先生、白先生。”

“有什麼事嗎?小葵。”白呈淡然微笑道。

我看着他,忽然發現他即便模樣一般,也自有一種風雅之姿。特別是那雙眼在看人時,有種難言的溫煦。對女人而言,應是不錯的吸引點吧。

小葵微紅了臉,把手中的小包袱擡高,有些緊張道:“這個送給明月先生和白先生。”

“什麼?”白呈接過小包袱,捏了捏,軟綿綿的。

“月、月言先生送了我一些布,我看着不錯,就給兩位先生做了點東西,聊表謝意。”小葵語速頗快的說完,就轉身跑回了船艙。

“月言的布……是鮫綃啊。”白呈朝我丟了丟小包袱。

小葵給我們每人做了身勁裝。白呈的如他的姓,是白色原色的。我的是青藍色。

我有些意外。要知道給鮫綃上色可不易,需要用魚人鮫的血液中和才行。看來小葵沒少花心思弄這些。

“偏心啊。”白呈狀似不滿自己的是原色。

“嘁~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鮫綃輕若鴻羽入水不溼,穿着鮫綃做的衣服,掉水裡就算不會鳧水,也淹不死。出水後,衣服依然乾爽。確實好東西。等出了蝶翼大陸離開鬼船後,正好用得上。

白呈摩挲着手中的衣服,“你說那傢伙是不是對小葵有想法?”一雙八卦眼閃閃發光。

我失笑搖頭,“應該不是。它一直盯着小葵的肚子看,幾乎都不看小葵的臉。難道你對一個女人感興趣,是隻看肚子不看臉嗎?”

“那就是它對小孩感興趣。也不對,海娃不也是孩子,才幾個月大。”

“它是對繁衍後代感興趣。魚人鮫也是十月懷胎產子。”

“它不會找人類女人下崽吧?”

“不會,和人類產下的也只是人而已,它要找雌的魚人鮫。”

“嘖~難了。它應該是最後一條鮫。”

我突然想起他獨自留下我和魚人鮫斗的事,問道:“它是最後的魚人鮫?”

白呈點頭,“嗯。”

“哦。那殺了他,也就等於滅了魚人鮫的種族,對吧?”我儘量平聲靜氣。

白呈突然感覺一陣不妙,嘴脣開合,愣把到口邊的‘是’字噎了回去。

我繼續道:“滅一個種族,對於逆天修煉長生之道的人來說,會有什麼業果?你也知道吧?”

白呈知道瞞不住了,尷尬道:“這個……說不定不是最後一條。而且,它也沒那麼容易死,我們可以擒住它,等咱們離開再放了。”

我鄙夷的看了他一會兒,冷道:“就知道算計,哪天丟了小命也是自作的。”

白呈一臉慚愧,沉默了低下頭,“抱……抱歉。”

“罷了,好在沒事。不然就是死也要拉你墊背。”狠狠喝了一大口酒,把還剩下的半壺丟給他,轉身進了船艙,修煉赤龍訣平復氣躁的情緒。

甲板上白呈握着酒壺,久久沒有動。

……

在鬼船進入天道禁制時——

好運不錯,是在夜裡。只要出了禁制就能離開鬼船。

歹運也不差,因爲鬼船在進入天道禁制時,巨大的震盪波動,令鬼提前醒了。

隨着鬼一聲穿魂的尖戾怪叫後,船上的藍白鬼火瞬間都帶上了紅絲火。這紅絲火可是漂動的炸彈,單單靠近就讓人難耐欲焚,碰到了輕則重傷,重則沒命。

魚人鮫恢復原形,醜陋且臭。但這樣的他,能發揮全部的實力。

而它對小葵肚子的關注,變成了對小葵的保護。幫小葵避開紅絲火。

我和白呈一人護着兩個孩子,還算能應付。

鬼長什麼樣?

按白呈所說,應該是青面獠牙,醜陋兇惡的。

可等鬼真的出現,完全出乎意料。

精緻豔麗的五官,膚白如紙,脣紅似丹,一頭夜色漆黑的及踝長髮,赤身裸體的站在高高的鬼船桅杆上。看身高特徵……是名十二三歲的少年!

“這是鬼?”我問白呈。

白呈也楞了,回道:“我見到的不是這個樣子。”

鬼,兩顆血寶石的眸子散發着涔涔陰寒之氣,掃過我們,目光似在看卑賤螻蟻,最後落在了月言身上,男女莫辯的中性聲音,道:“不錯,未出生的胎兒最是大補。沒想到你能尋到此等好物。”

躲在月言身後的小葵,當即花容失色,驚恐的看的月言,一步步的朝後退。

白呈要上前,我扯住他,沉聲道:“等等。”平時冷靜的白呈此時按捺不住的焦躁,焦躁中還有着深掩的恐懼。

白呈身體頓住,額頭的劉海遮擋住了眼睛,看不清他的表情。

“大人進階成功了?”月言問道。

“恭喜本座吧。本座終於能離開這艘破船了。哈哈哈哈哈哈……”鬼咧嘴狂笑,那美豔少年的模樣頓時消失得一乾二淨,猙獰邪惡猖獗畢露。

月言不動聲色的回道:“恭喜大人。不過,現在正在天道禁制中,此刻殺生恐引來天道懲罰。等出了禁制,大人再品嚐美味可好?”

“本座何時怕過天道。有本事先劈兩道雷下來。”

‘轟——轟——’

兩道雷電,在鬼剛張狂完就落了兩道下來,還正好就在鬼身前的位置。

衆人一時都瞠目結舌!不知該說什麼。

我腦海裡飄過幾個字……這纔是真正的烏鴉嘴!說啥來啥……

“哼,本座剛進階到鬼王,尚需穩定一下。就等出了這破禁制”

“轟——!”又一道雷落在了鬼面前。

鬼徹底黑了臉,閃身進了船艙,沒再說半個字。但聽船艙裡傳來一陣‘稀里嘩啦’‘砰砰乓乓’的砸東西聲,就知道這位大人心情非常不爽。

我擡頭看天,漫天的星光閃爍,真不知道那三道雷是從哪兒下來的。

倒是明白了一點,這裡是直達天聽之處,須謹言慎行。

禁制內暫時安全了,出了禁制呢?該怎麼辦?

鬼已經進階成鬼王,可以離開鬼船了,那抓我們還不跟玩兒一樣。

小葵驚恐的尖叫聲,打斷了我的思緒。

“滾開!以爲你變好了,沒想到存的這種惡毒心思。我們看錯你了!”小葵驚恐憤怒交加。

月言好像有點不知所措,呆呆的。

“小葵,慎言!”鬼的地盤我不好明說什麼,月言剛纔的話看似是爲鬼考慮,何嘗不是暫時解了我們的危機。

小葵怔了一會兒,聽懂了我的意思,憤怒的眼神慢慢平復下來,一口雪白細牙死死的咬緊嘴脣,想要說什麼,最後卻是臉一擰,抱着海娃朝我身邊走來。

月言也要跟過來,我道:“既然是爲了你的鬼王大人,咱們還是就此劃清界限的好。”

白呈一直低垂着頭,對周圍發生的一切漠不關心。

紅絲火在鬼出現後,就少了許多。

現在,唯一期盼的就是,千萬別等到天亮纔出禁制,那絕對是最壞的情況了。

時間一點點過去,鬼船隨波慢慢漂流。

直到天將黎明,隨着再一次的巨大震盪波動,鬼船出了天道結界。

幾乎在船頭剛離開天道禁制的瞬間,靜待了一夜的白呈突然動了!

漫天的銀絲纏繞到我們的身上,包括月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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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呈你要幹嘛?”我急問。

白呈肅穆回道:“這是唯一的法子!相信我。”話落,用銀絲割腕,鮮血頓時爆飛射出……同時嘴脣開合唸唸有詞,隨着念出的詞越多,白呈的臉色越難看。

鬼這時從船艙裡飛出,見此狀,離奇憤怒,“爾敢!找死!”猙獰着朝白呈撲去。

白呈臉色已經如金紙一般,乾枯的脣角裂出了一抹嘲諷的弧度,“不好意思,暫時還不想當鬼餐。”

話落,他的目光又看向我,被割腕的手覆上自己臉。

隨着他帶血的手指的磋磨,他的臉暴起一層幹皮,接着如干裂的泥漿龜裂粉碎,簌簌而落……

然,卻不等我看清他剝去了面具的臉,一陣紅光乍起,意識昏了過去。

霜月大陸,困獸森林。

鬱蔥的樹木足有百米高,長着尖硬勾刺的樹梢上掛着一個還在滴着血的血人。

血人的周圍樹枝上錯落停駐着一羣黑腐鳥,紅的滲人的眼珠盯着還在滴血的血人,等着他死去變腐的那一刻。

然,註定要讓它們失望了,隨着一聲痛吟,血人睜開了眼睛……

呵——沒死嗎?

------題外話------

東宿蝶翼篇完,以後還是寫第三人稱吧,第一人稱好難駕馭啊!

希望美女們看的開心…。33

本書完結,看看其他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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