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才幾個月就不認識你舊主子了?”木蓮華把大布巾從頭上拿下來,身體稍稍下潛,只露出鎖骨以上,懶懶的靠着身後的浴桶,沒有半點驚羞失措之色。
桃翠搬着階凳,眼睛眨啊眨的,“舊主子?”
她的舊主子——幾個月前——那是……桃子一樣的妍麗小臉兒變了,人也僵住了。
“九斤是一去不回啊。”木蓮華想起了那隻金色大雕。
“九斤傷了翅膀還要再養些時候。”見木蓮華認出了自己,雲曦自房樑上由模糊到清晰漸漸顯出。他手裡拿着個面具。和伊陽從木蓮華這裡拿走的隱身面具一樣,都是人面巨蛛的人面製作的面具。但他的面具珠光寶氣甚至泛着淡淡的光華,尚有幾分妖氣存在。不似木蓮華的普通無奇,已經被封祁化解掉了。
他一現身,隱匿在房間各處的三妹等人就朝他攻了過去,帶着殲滅絕殺的嗜血氣息。
雲曦靡麗的眸子一縮,重又戴上面具,閃躲開來。
再出現就在木蓮華的浴桶邊上了。
“不像是暗翼殿的人啊。”
木蓮華點頭,“確實不是暗翼殿的。”然後對一擊未殺又要出手的三妹等人道:“無妨,先退下吧。”
幾人聽到木蓮華的話後,齊齊跪下,三妹低首尤其自責慚愧,“屬下愚鈍失職,求蓮王責罰。”
木蓮華確實惱火被偷看洗澡,恨不能挖了他的眼珠子泡到王水裡溶解了。不過,她越是生氣這貨就越開心。這個變態的……她偏就不生氣。
瞥了眼雲曦手裡的蛛面面具,對三妹等人道:“暫記下這次。三妹着人去趟風語樓,看有沒有元周國太子的消息。還有,讓燕城的人留意一下人面巨蛛的人面情況。”這蛛面面具着實是個好東西啊,若是關鍵時刻有這個東西,絕對是保命利器。就是有時間和次數限制。
三妹踟躇了瞬,才應諾,“是。”幾人又原地消失。
雖然她們隱身了,可是那盯着雲曦的殺意從未消散,甚至更濃。
雲曦在三妹等人遁隱後,才鬆了口氣倚着木蓮華的浴桶邊緣,“倒是有幾分氣勢。”
“想不想看看更有氣勢的?”木蓮華睨了他一眼,貌似各殿殿主都是天組的,很是強悍。被地宮殿主追殺的話,雲曦怕是要好好躲藏一番了。
察覺到木蓮華的不懷好意,甚至有恃無恐,雲曦疑惑不敢輕應。擡了擡漂亮的下巴點了下僵立在一側的桃翠,“她就是那個想要拿回賣身契的丫頭?”
木蓮華點頭,“就是她,你安排在我身邊的小間諜。”
“小間諜?”雲曦想了下,好像是安排了個丫頭,可從來沒有給他遞過消息也就忘了這回事。
手指摩挲着漂亮的下巴,打量桃翠,長得還算湊合,不過她剛纔怒氣洶洶的樣子,特別是眼底的光亮很是讓他心癢,讓他有種毀滅了它的慾望,錯指打了個響兒,道:“我的探子啊,那可要帶回去。竟然敢不傳消息,可是欠調教。”
調教?桃翠一聽雲曦的話,終於不再當木樁了,忙把階凳放下,然後‘噗通’跪地上了,‘咚咚咚’先實實在在的磕了三個頭,哀求道:“王爺放了奴婢吧。奴婢現在是夫人的人,生是夫人的人,死是夫人的鬼,不能再伺候王爺了。”
這話說得,怎麼覺得有那麼幾分歧義啊……木蓮華有些無語的看着她。
“木蓮你說呢?”雲曦藍紫色靡麗的眼瞳含着覷笑,望着浴桶裡的花瓣,那目光像是能穿透了水面上的層疊花瓣,看到花瓣下的極致美景。
“你什麼時候來的?”木蓮華不答反問。
雲曦斜起一邊脣角,曖昧道:“一直在哦。”
木蓮華白了他一眼,“哼,當姐姐不懂?這面具可有時間限制。”她的那個也才一個半時辰。
“那在你開始脫衣服時。”雲曦壞笑道,越發死盯着花瓣水。只要撥開那些花瓣就能看到下面。換了其他女人,他早下手了。木蓮華嘛,打死他都不敢動手。
木蓮華懶得再問,不管答案如何她都會疑心。捧水潑了把臉,出水玉臂說不出的幼嫩白皙,晃煞人眼。
雲曦躲閃不及,看到了……
“呵呵,還要看嗎?”木蓮華抿脣嬌笑。
“嗯?”雲曦一呆。
見他愣怔,木蓮華慄眸半眯,猛地把吸足水的大布巾撩到他臉上,挾着花瓣的水滴滴嗒嗒的就流了下來。本來衣冠楚楚的翩然濁世佳公子裝扮就變成了落湯雞狼狽不已。
“噓~這就順眼多了。”木蓮華出了口肚子裡的鬱氣。
然後探手撈過放在一旁的浴袍披上,嘩啦啦的從浴桶站起來,赤足裸踝而出,周身繚繞着玫瑰花的香氣,優雅的邁着階凳下來……好似不是出浴,而是容妝華服,從容淡定。
雲曦見木蓮華出來了,忙背轉過身,撲落身上的水和花瓣。
而桃翠三魂七魄幾乎飛了一半兒,連滾帶爬的從地上起來,朝着軟榻衝去。跑得急了,還趔趄了下。
軟榻上面整齊疊放着一牀嫩粉色的軟綢薄被,是她專門做給木蓮華搭腿用的。
卻不等她跑過去,軟綢薄被就自己飛了起來,給木蓮華密密實實的裹上了,除了臉哪裡都不露。
木蓮華睼着失魂驚色的桃翠,從薄被裡探出手,捏捏她軟乎乎的小臉。
然後對雲曦道:“這丫頭不還了,還有你的馬車在封府不在這裡。”
雲曦抹了把頭臉上的玫瑰花瓣,又看了桃翠一眼。
瑟瑟發抖的桃翠縮在木蓮華身側,低着腦袋的臉看起來煞白的。
頓覺無趣,“都送你了。”
桃翠一聽雲曦放過她了,先是不敢置信,接着‘哇~’一聲哭了,帶着這幾個月一直都提心吊膽的忐忑不安。
木蓮華拍拍她單薄的細背,“傻丫頭。你跟他回去,說不定能當上王妃呢。”想來她要嫁個好丫頭給雲曦,白姨是不會反對的吧。
雲曦傻眼……他王妃?不行,這可不行。母后對木蓮是言聽計從,說不定木蓮要宰了他,母后都毫不猶豫的親手掐死。
忙道:“那什麼,我是在小桃給你說事兒時進來的。剛來,連你……出水,也是及時就移了眼,什麼都看到。”
木蓮華撇頭,“真的?”
“真的!”雲曦額頭冒汗。
雲曦這邊怕娶王妃,桃翠亦是不住的搖頭,帶着些哽咽的聲音道:“奴婢什麼命奴婢最清楚不過,奴婢想要過什麼樣的日子心裡也有數。奴婢想要脫了奴籍做良民,嫁給吃喝不愁有些富餘的商人,生一堆花花球球可愛的小娃子,平安度日,這一生就算圓滿了。求夫人成全奴婢,奴婢願永生永世伺候您。”
木蓮華憐惜的擦擦滿是淚痕的桃子小臉兒,“胡說什麼。本夫人只是給你開個玩笑,就算你看上了這個變態混蛋,本夫人也不會同意你嫁給他的。好了,快別哭了。”
“夫人答應奴婢了?”
“嗯,答應了。來,陪本夫人去換衣服,一會兒出來收拾變態。”走了兩步又扭頭——
就看到雲曦已經到了門口處了,冷了臉命令道:“不許跑。若我換完衣服你跑了,就讓白姨立刻給你找個無鹽王妃。”
雲曦慌不迭的否道:“我這不是溼身了,曬曬、曬曬日頭。”
“最好是。”木蓮華眯眼懷疑的看着他。
突然又道:“三妹,把他的面具拿走。”
“是。”一劍削了雲曦的寬袖,蛛面面具掉落出來。
雲曦眼角跳了下,這劍要是削到他頭上,是絕對躲不過的。心思愈沉了兩分。她到底從哪兒找的人。
等木蓮華進了內室,雲曦看着近在身前的三妹,道:“我真是曬衣服和頭髮的。”
然後繼續走,邊走邊抖索衣服。
抖着抖着,手伸進了懷裡。
三妹頓感不妙。
果然,雲曦從懷裡又掏出了一個面具。
三妹美眸一凜提劍刺去……
雲曦急退,甚至還趁機衝三妹拋了個眉眼兒,相貌絕品俊美的臉上露出燦笑,實是魅人。“再見啦,三妹姑娘。”說罷,戴上面具不見了。
等木蓮華換了身藕荷色的高腰襦裙出來,就看到跪在地上,雙手舉劍等着領罰的三妹。
“王爺呢?”桃翠四處警惕的張望。
木蓮華倒沒意外,“當然是跑了。相比於以後,他更不想眼下受罪。”
三妹回道:“他身懷兩個面具,屬下失察。”
“兵不厭詐,下次再謹慎些。”木蓮華把放在桌上的蛛面面具拿起來,遞給她,“喏,你把這個面具送回樓裡,看能不能查出製作方法出來。”
這時又一名地宮的人來了。
她是負責木蓮華帳房的。手裡拿着一封信和一張紙,交給木蓮華。
“蓮王的帳房門口突然多了這兩樣東西。”
三妹絞了眉心,握劍的手背幾欲見骨。
木蓮華接過信看了眼,最上面一張是剛剛寫就的,淺笑道:“還算識趣。”
然後遞給桃翠,“小桃,喏。”
紙上面寫了:放奴書,予——小桃。
桃翠先是一喜,然後皺了小臉蛋兒,“夫人,奴婢叫桃翠啊。合着王府也沒個叫小桃的。”
嘎?
雲曦哪裡記得一個奴婢的名字,只是聽木蓮華叫她小桃。就寫了小桃的名字。
木蓮華問道:“那這是能用還是不能用?”雲曦是個神出鬼沒的,自身能隨意改換容貌加上他又得了蛛面隱身面具。除非他自己露出馬腳,不然可不好找。
桃翠小心翼翼的把放奴書摺好,貼心放着,“有放奴書仨字,應該能用。”
“嗯,不行再讓他重寫一份。”說罷就拿起信看。
皇帝專用的明黃色金漆,封口處蓋着雲國玉璽的璽印,弄得跟國家頂級機密似的。其實就是一封催她去雲國皇宮的催請函。
鑑於雲曦親自送來的,爲防止有其他內容,木蓮華還是打開了。
“嗯?信呢?”空空如也。
再看信封,除了她撕開的地方,其他地方完好無損,沒有被打開粘合的痕跡。而且她並沒有撕開封漆所以璽印也是完整的。
“這是什麼意思?”木蓮華皺眉不解。
雲國皇宮——
白嵐拿着一張寫滿了字的紙,對躺在牀上的雲帝怒道:“我寫給聖姬的信怎麼在你這裡?”
雲帝自嘲的勾了下泛白的薄脣,“你都多少天不肯見我了?”
白嵐鎖眉轉身要朝外走。
見她一句不和便要離開,雲帝伸出瘦削但形狀極美的手拉住她的。她的手向來都是暖熱的。
“聖天大陸……那裡有你的心上人?”
白嵐甩他的手,好像他的手是什麼不乾淨的污穢,低聲音冷哧,“幼稚。”
然,卻不等她甩開,又一個不防備的巨大拉力把她扯倒了下去,正好倒在了龍榻上。
雲帝附身壓上,臉上的病態恍然消失不見,長眸像是要捕食的餓獸,死死的盯着白嵐。
“最後問你一次,留下還是不留下?”
白嵐的身體被束縛住,極力掙扎也沒能掙開,眯眼凝他,“你又裝病。”
“留還是不留?”
卻在白嵐馬上要張口回答時,又捂上了她的嘴,點了她的穴道,惡狠狠對外龍威十足的喝道:“從今天開始,雲國皇后得天恩,身懷皇嗣,不再臨朝。”
“是,皇上。”宮外有太監應諾聲。
白嵐身上的黑色鳳飛宮裝被雲帝一把扯下,露出肩頭上武者纔有的緊緻彈肌,埋首咬了下去……
在他咬吸她的血肉的時候,她望着他的寬背,眼睛是從來沒有對他露出過的溫柔。
雲帝似是察覺到了異樣,擡起了頭看她,病態蒼白的脣上染上了她的血,格外妖冶。
然,這一看——對上卻是一雙嫌惡的冷眸,越發惱火氣怒失智。
再不留情,一場完全暴力的歡愛充斥了雲國皇宮。
……
木蓮華翻來覆去的看信封,想了很多,都想不明白。
白嵐在她看來是個爽直的人,很簡單從不會拐彎兒抹角的。從信裡就能知道。有什麼都會直說,不會藏着掖着。
封祁和封瑾諾兩個端着豐盛的飯菜來了。
五菜一湯。
木蓮華頓時把信封丟下,朝他們兩個,不、是食物奔了過來。
封祁卻在進屋的剎那皺了下眉,看了眼正在忙着把浴桶裡的水放出去的桃翠,眼底幾不可查的滑過一道暗芒。
“娘,吃飯了。”封瑾諾倒是沒有察覺到什麼。
木蓮華不用他招呼就自己拿起了筷子吞吃起來。
封祁把一盤兒木耳溜肉片放到她跟前兒,“諾兒做的。嚐嚐看?”
“寶兒做菜了?”夾了一筷子,肉沒有那麼嫩,味道配的很棒。
豎起了大拇指,“可有日子沒吃過了。寶兒的廚藝還是那麼好。” шшш•ttκǎ n•c o
封瑾諾自打能自理生活後,就一直自己照顧自己。洗漱疊被子洗衣服做飯等等,只要他能做的,他都自己動手。
“肉老了些。”封瑾諾不太滿意道。
木蓮華搖頭,“娘吃着正好。”說着又夾了一筷子,就朝封祁的飯碗放去。
卻在要鬆筷子時停頓了下,又把那筷子菜又收回來,道:“這麼好吃的菜,娘要獨食。”
封瑾諾看看他娘,又用眼風瞟了笑得有些傻氣的某男一眼,開始揮筷吃飯。
湯足飯飽,木蓮華的睏意洶涌而來,沾牀睡了。
封祁描繪了一遍木蓮華的睡容,見她不高興的側身朝裡睡了,才從牀幔裡出來。
桃翠正跪在地上擦地。
淡聲問道:“誰來過?”
桃翠一怔後,把抹布放到水桶裡,順着跪姿就朝封祁行了叩首大禮,“奴婢該死。”
“起來吧,詳說。”
桃翠想了想……夫人好像沒有不讓她說,答道:“是。”之後就把雲曦來過的事,如實一一道出。
等她說完,整個房間除了木蓮華睡的牀,到處都結了一層寒冰,是真的冰凌。
桃翠也一身的冰霜,鼻頭通紅,身體顫顫發抖。
而隱匿在房間各處的地宮裡的人也目露驚懼之色。因爲在冰封的那一瞬間,他們根本無法動彈。或房樑、或牆角、或門口……皆身染冰霜,釘在原處,現出了形。
直到冰一點點的溶化後才能稍稍舉步移動。
“三妹姐,蓮王的王夫好像那些修道人士。”六月小聲道。
三妹皺眉,“我回一趟風語樓,你們好好盯着,不能再有半點差池。”
“嗯。知道了三妹姐。”六月等人應着。
睡夢中,木蓮華又一次來到了神煉池。
少年還在金色長河底沉眠着。
突然,少年睜眼,站了起來。朝着木蓮華看過來。
木蓮華一嚇,以爲被發現了,剛要說什麼,聽到身後傳來動響。
轉頭看,是小女孩兒。
鬆了口氣,再細看,少年的眼睛是凝着小女孩兒的。
小女孩兒的手裡捧了一個白色的瓦罐兒,低着頭有些內八字的小步子,走走停停。好像在猶豫、在思考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