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那丫頭交出來。”阿九慢慢顯出身形,一身黑衣,頭上蒙着一個只露出兩隻眼睛的頭罩。這可是他隨身攜帶的行頭。身爲隱衛,他們身上至少兩身衣服。一套是能走出去見人的,一套是執行任務的。
老黑先是驚得褶皺臉皮抖了抖,後有些打哆嗦的抽了口煙壓驚……來者不善啊,這一身的煞氣,必是沾過不少人命的。硬着頭皮,道:“這位客人走錯門了吧。姑娘們都在前門,這是後門,就我一個半截身子入土的老漢,哪裡有什麼丫頭。”
“滿臉假麻子,穿着一身灰藍粗布的衣服,外地口音。”阿九把平兒的特徵說出來,觀察着老黑。
見老黑臉上有一瞬變了臉,變得有些驚慌,雖然很快就又恍若什麼也不知道一樣,但怎麼可能瞞得過阿九夜裡賊亮的眼睛。
確定了平兒就在他手裡後,阿九一腳踢飛那竹板凳,霎時那竹板凳就四分五裂,成了一片片柳葉子一樣的碎片,碎片迸濺,或穿樹或洞牆……
“或許,你想讓我自己找。那找到了,可就不好看了。”阿九不緊不慢的道。
老黑又狠狠的抽了口煙,看着那碎了的竹板凳,以及四散開來的竹碎片……前面的打手可沒有哪個有這樣的功力,一腳給踩扁了有可能,成一地的碎片片,怕是刀削的都沒有這麼齊整,更別提還能穿樹,打牆,穿地……
手越發顫抖,狠狠嘬兩口煙——
“沒見過。”依然不承認,額頭冒出豆大的汗珠子。
阿九不再說話,轉身就走。
剛纔老黑和花娘的話他都聽的很清楚。現出身來也不過是想快些找到那丫頭,好回去繼續鬥地主。既然這老兒不說,他就找找當地的蛇頭。
蛇頭可沒那麼好解決了,他自然是沒問題的,作爲揭發歹劣不法之徒,可能還會有些好處。
這老頭家可就要倒血黴了吧。在蛇頭的地盤兒幹強擄婦女之事,怕少不了要剁手砍腳。若是動了女人身體,怕還要閹了或賠命。
嘛,跟他也沒啥關係。
蛇頭,地方地下組織,管理一切官府不好出面的非法勾當。和官府正好一明一暗,維護當地的治安。
老黑看阿九就這麼走了,好像有些不敢置信。
等到他重新回到屋裡後才一臉驚恐。他家雖說偏僻些,可知道的人還是不少的,加上他們祖孫倆的鄰居關係也差,怕是沒人幫忙瞞着的……把剩下的財物蒐羅了一遍,裹帶到身上,匆匆朝着家裡而去。
孰不知,阿九才懶得打聽他家在哪兒。
阿九直奔蛇頭的老巢。
一個酒館兒。
那酒館兒的名字叫進寶,匾額的右下角有一個隱晦不清的蛇頭的印記。
“大路朝天,各走半邊。”阿九向酒保道。
那酒保臉色一肅,放下手裡裝着酒壺的托盤,帶着阿九朝後堂而去。
連城的蛇頭竟然是個女的。
女人啊……能把頭兒的女人,可是很難對付的。她比男人要更狡詐,更狠。如果再長得美豔些,那就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披着美人皮的蛇蠍。
所以——寧得罪虎狼一樣的男人,別得罪蛇蠍美女。是他的師傅給他的唯一忠告。
阿九看到這個蛇頭,有些意外的抹了抹直挺的鼻尖兒,面上更謹慎了幾分。
唉!……也不知這世道是怎麼了,最近的女人都如此強悍啊。夫人是一個;那個素姑娘差點兒沒把他弄成白癡;而梅姑娘沒想到竟然成了燕國女帝;眼前這個也不是善茬兒……
或許直接逼死老頭把夫人交待的事做完更好些。可惜,這世上沒有回頭草,他人已經站在這裡了。
難道要說:那啥,不好意思我走錯地方了?
你自己信,也得看人家給不給你面子。特別是作爲生面孔,張口就是進蛇門的暗號,不把你摸個透徹,怎麼可能會放你走。
紅綾當上連城的蛇頭已經有兩年了,從開始處處被小覷,處處碰壁,到現在也算掌了這一片天。
她相貌上等,加上一身的豪冽凜氣,煞是惹人注目,卻難起齷齪心思。只因那雙眉眼……那眉眼形狀美好,卻透着濃濃的狠辣兇惡,再多的慾望也被這雙眼澆滅了。當然也不乏好這口的變態,往往被紅綾整的或滅口或變成奴隸被使喚。
“這位兄弟是?”紅綾坐在一個鋪着威武虎皮的老紅木寬椅上,聲音偏低沉,颯颯豪爽,又隱隱透着一股威懾。
阿九越發覺得,他不該來這裡,拱手作揖,行了個武者禮,“在下阿九,路徑貴地,遇上了麻煩,特來求助。”
紅綾打量了阿九一會兒,才接了話:“阿九兄弟請坐,不知在敝地遇上了什麼麻煩事?”
阿九卻沒敢坐,直接道出了來意,“我家主母的嬌客有一個叫平兒的丫頭,被忘憂閣看後門的老黑抓去了,所以想請蛇頭幫着把那丫頭找出來。”
紅綾聞言朝着一旁站着的手下點了下頭。那手下就出去了。
“應該不單是此事吧?如果僅是一個丫頭,憑阿九兄弟的身手,能有什麼人是找不到的。”紅綾美眸透着戾氣望着阿九。心道:這阿九走路無聲,額角有隱隱的內氣流動,是個罕有的高手。一雙細長的眼睛隱露精芒,是個聰慧的。如此一個小事,應該不會多此一舉的來找她這個蛇頭。
阿九後背出了一層白毛汗,踟躇了下,才問道:“那忘憂閣,我瞧着好像不對勁兒,不知是個什麼情況?”師父就說過,他唯一致命的缺點就是好奇心。估計以後死也就死這上面了。
爲了多活幾天,看來這毛病得改啊!阿九心裡感嘆了一句。
紅綾纖細的手指,塗着鮮紅似血的蔻丹,很是濃豔。指尖兒輕輕敲擊桌面,美眸露出沉思,秀麗的臉上滿是凝重。
阿九靜靜等着她開口,心裡越發好奇那忘憂閣的事了。顯然,剛纔的感嘆被眨眼拋到了腦後!
“那個秋菊有問題。”紅綾想着那來拜見過她的新任老鴇秋菊。
“秋菊?”阿九聽着這鄉野味兒十足的名字。
紅綾解釋道:“她是這忘憂閣的新媽媽。自她來了,就沒有了清倌兒普通妓子之分,全部都接客。琴歌舞全部取消,一律赤體薄紗,等着嫖客拿銀子上身。
我曾派屬下過去查看幾次,進去就出不來了,不把身上的精氣耗光、扒層人肉下來,就出不了那忘憂閣的門。而那些妓女倒是一直嬌美誘人,沒有疲憊之相。
今早已經通知了知府大人。知府大人也勒令那忘憂閣暫時休業,嚴格整頓恢復之前的樣子。畢竟,如此做法,他的衙門裡全是一羣衰兵疲役,還怎麼維持治安。
誰知夜裡又是如此。”
阿九皺眉,“這麼說來,要想知道發生了什麼,須得進去一探。”
紅綾肯定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想必若是阿九兄弟進去,必能查出什麼。有勞了!”
呃!阿九呆滯的瞅着紅綾。自己是不是掉進什麼套兒裡了……
紅綾眯了眼……送上門的肥鴨子,不咬一口,她就不叫紅綾。再說她這蛇頭的地方也不是隨便能進來的。不交點兒東西出來,怎麼可能放你安然出去。
在阿九換衣服成富家公子哥後,平兒被紅綾的屬下帶過來了。一身新娘的嫁衣打扮,看來是被逼着成親了……
看到阿九,平兒‘哇’一聲哭了——“侍衛大哥,救命啊!”
阿九看着自己一身花裡胡哨的衣服,他自己都快認不出來了,這丫頭竟然還能認出自己,倒是難得了。
安撫道:“無事的。很快就送你回宅子裡。對了,你進那忘憂閣,看到了什麼?”阿九可記得,那花娘讓老黑管嚴了這丫頭的嘴。必然是看到了不該看的。
紅綾開始有些厭煩這哭哭啼啼的丫頭,一聽有內幕,立刻聚精會神的盯着平兒。
平兒看到阿九稍稍有些恢復平靜的情緒,被紅綾盯得又緊張起來了。
阿九走過去,拍拍平兒的肩膀,擋住紅綾那有些噬人的目光,“平兒好好想想都看到聽到了什麼,別怕,一會兒就帶你去見你家小姐。”
“嗯嗯,我說完是不是就送我回去?”平兒有些受驚過度的抖聲道,已經沒有了假麻點兒的臉,驚恐的白。
阿九肯定的點頭,“是的。夫人也在等你回去。說起來,還是夫人讓我來找你的。回去記得謝謝她惦記你。”
“嗯嗯,我一定好好謝謝蓮夫人。”平兒說着就又哭了。
只是她這一聲蓮夫人,卻驚到了一旁有些不耐煩的紅綾。
“什麼?什麼蓮夫人?”紅綾站了起來,拉開阿九盯着平兒。
平兒眼瞅着就又要哭了。
阿九把平兒重新拉到身後,看着紅綾若有所思,“蓮記的蓮夫人。”
紅綾是連城的蛇頭。木蓮華在這裡開蓮記,應該會過來打招呼吧。所以她們認識?
幾乎就是印證他的想法。
紅綾瞪眼看他,“那死女人在哪兒?”口氣惡劣的很,只是透着難掩的親切。
阿九想起那大着肚子,每日吃喝睡,嬉皮笑臉玩世不恭的夫人,和眼前這個一身女羅剎氣質的女人……二者對比了下。
真難想象她們在一起會是個什麼樣子。
“你把這丫頭送回去不就知道了?”阿九現在可真想回去看戲。
紅綾按捺着急躁的心,讓屬下端了碗壓驚茶過來,催促平兒,“趕緊喝,喝完細說發生了什麼。”
苦的嗆嗓子的壓驚茶進肚後,平兒看了讓她感到有些安心的阿九一眼,開始把肚子裡知道的東西全部往外倒。
可以說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因着這一天的驚嚇和噩夢遭遇,她早就忘了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因此,連甄芙兒來讓她做什麼都毫不隱瞞的講了出來……
“我受小姐之命來忘憂閣找假落紅的法子,剛敲開門還沒說兩句話,就看到一個挑擔子的力夫過來了。就是那個要逼我嫁給他的啞巴惡棍。”說到這兒,平兒一張臉越發白了兩分,簡直就不是人色,渾身哆嗦起來,死命撓着自己的胳膊和手。那啞巴除了最後沒做,她身體其他地方都玩遍了……那腌臢齷齪的動作,萬死難贖其罪!
紅綾這時看向她的屬下。
那屬下回道:“過去時,那祖孫倆正要帶着這個女子逃跑。尚未成事,故而剁了他們每人一隻手,啞巴多削了鼻子。啞巴是個缺半魂兒的,斷手削鼻後,成了缺全魂兒的。”
老黑已經年近七十,這丟了一隻手,即便重傷下大難不死也要半死不活的了。啞巴是個半癡傻的,所有惡行都是得他爺爺教授,斷了隻手削了鼻子,足以嚇的他全傻了。故而爺孫倆也算報應。
紅綾點頭。而平兒在聽到這兒,才似出了一口心裡的驚恐之氣。
“我……我進了門後,就想着見老鴇把事情問完了就回去。便自己去了二門處。
進了二門,看到大院子裡有幾個矮房子,那矮房子裡有哭哭啼啼的聲音,我就過去看……”
平兒想起她看到的那畫面,眼睛整個人都失神變灰……
阿九和紅綾先後蹙眉。
“矮房子裡,很是腥臭,那味道就跟……就跟阿孃死去後,臨入棺前的味道一樣。有十幾個大木桶。每個桶裡都有一個赤身裸體的女孩兒。她們被泡在黑乎乎的水裡。那水裡……有東西,好像水蛇一樣的東西在遊動。
那些女孩兒臉上紅紅黑黑,沒有正常人的臉色。
還有每個大木桶旁邊都有一個滿臉橫豎醜疤的媽子。看着桶裡的女孩兒,在女孩兒要昏過去時,就用針扎一下,那女孩兒就又哭叫的醒了。”
說到這兒,平兒皺了下眉,仔細想着……恐懼有時候就像是一個見不得光的盒子,打開了說出來了,也就沒那麼害怕了。
阿九和紅綾越聽眉頭皺的越緊,阿九甚至撓了下頭,他在那後院裡轉了好幾圈兒,別說哭聲了,連矮房子都沒有見到一個。
後聽平兒的聲音戛然而止,就四目齊齊看她。見她一臉若有所思,就靜靜等着。
好一會兒那平兒才肯定道:“那每個木桶的下方都有一個紅色的細管,那些細管凝成一股粗的,伸到了地下。”
說到這兒,平兒才長出了口氣,然後看向阿九和紅綾。
見二人一臉平靜無動於衷的樣子,以爲不信她的話,用力的咬了下沒有血色的嘴脣,等流出血後,舉手發誓——“我付平兒剛纔所說句句真言,若有半句假話天打雷劈。”
阿九見平兒誤會了,忙擺手,“不、不,跟你沒有關係。”只是驚訝於她說的。過於驚訝反而沒有了表情。
紅綾轉頭看向阿九,語重心長道:“那就拜託阿九兄弟調查一二了。我先送這位平兒姑娘回去。”
“……我也想送她回去。要不我明天白天再去看看吧,說不定就能看到那矮房子。”阿九把插在脖梗處的扇子抽出來,呼啦啦呼扇了幾下。只是紈絝氣質沒有出來,越發顯得不倫不類了。
“隨你。”紅綾一臉無所謂,然後伸手,“一萬兩銀子。”
阿九本來聽到‘隨你’兩字就準備走,繼而聽到‘一萬兩銀子’時又僵住。
“什麼?什麼一萬兩銀子?”
紅綾解釋道:“勞務費啊!你以爲蛇門是白乾活兒的嗎?”
阿九撓了撓頭,本來梳冠的頭,就有了雞窩的形狀,“蛇頭不是不收錢,還會給來揭發惡行的人賞金的嗎?”
“哦,那是與揭發之人無關的事纔可。這位平兒姑娘,明顯和你有關係。所以這就算是委託了。而委託便要收銀子。否則蛇門怎麼維持生存,光靠官府的那點兒銀子,管屁用。”紅綾一臉看白癡的看着阿九。
“還有,那賞金也不是蛇門出的。是受害人作爲答謝,通過蛇門的手,轉送給揭發者的。而蛇門則會根據受害人的財富狀況,收取勞務費。
蛇門從來沒有白做活兒的。否則人人都來蛇門,還要官府做什麼。”
“可這個平兒跟我沒關係啊。那家小姐是我家夫人的嬌客,我只是我家夫人的護衛。八竿子打不着啊。”阿九委屈道。
紅綾美眸輕轉,然後問平兒,“沒關係?”
平兒猶豫了下,點頭……
紅綾接着問她,“你有一萬兩銀子嗎?”
平兒忙又搖頭,道:“有,有關係。”她爹有,可她爹現在不在這裡。應該已經到了明城。
“嗯,乖姑娘。”紅綾讚賞的朝平兒點頭。
阿九扶額,然後問平兒,“我是不是得罪過你啊?”
平兒欲哭,可憐巴巴的道:“侍衛大哥,您幫平兒一回。等回了明城,我讓我爹把那一萬兩銀子還了給你。”
阿九也苦了張臉,“我沒那麼多銀子啊。”翻翻錢袋子,一堆碎銀子,外加一張二百兩的銀票。差了不知道多遠……
紅綾滿意的看着那一堆散碎銀子,“那就麻煩阿九兄弟幫忙查一查。我先帶這位平兒姑娘回去。”
⊙тt kán⊙C 〇 然,平兒更信任阿九些,小心翼翼的道:“能不能讓侍衛大哥”
不等她說完,紅綾就凶煞了一張秀麗的臉,宛如惡鬼附身。
平兒忙識時務的小碎步挪到了紅綾身後。
阿九長長的嘆了口氣,“唉!誰讓我天生的勞碌命。對了,到了宅子裡見了我家主子,讓他派人來接應我一下,總覺得那忘憂閣很是邪門兒。”
說罷,就轉身出去了。
等出了酒館兒,阿九秀氣的細眸望着忘憂閣的方向,一臉嚴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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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朋友去了趟故宮,覺得頭暈腦脹…時間不夠寫萬更的,先發五千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