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
馮二小姐下意識地向太后娘娘開口,曾幾何時她會在合適的時候,故意嬌憨地喊太后娘娘姑母。
太后娘娘雖然手握權柄,但畢竟是個女子,入宮之後,沒能留下一兒半女,這就是娘娘最大的遺憾。
人缺什麼就想要什麼,天家沒有骨肉親情,但馮家有,馮二小姐就是將馮家的關切帶給太后娘娘,每當娘娘瞧見她時,都能想到還有馮家一族與娘娘親近。
馮二小姐一直做的很好,但是今日她不敢這樣做了。
馮二小姐收回後面的話,規規矩矩地向太后行禮,喊了一聲:“太后娘娘。”
太后沒有理睬馮二小姐,而是在椅子上坐好,緊接着書房裡的宮人就走出來稟告道:“人斷氣了。”
太后點點頭。
那宮人繼續道:“我們這兩年雖然暗地裡與她來往,但並沒有讓她知曉太多這邊的事,她突然倒戈,透露給太傅那些東西,也不能撼動慈寧宮。”
馮二小姐這才明白,原來皇帝身邊的宮人背叛了姑母,她的腦子快速地轉着,想着一會兒要如何說話,爲太后娘娘解心煩。
太后道:“平日裡與她交好之人也要仔細查清楚。”
宮人應聲。
太后接着道:“這段日子恐怕宮中不會太平。”
“奴婢們不敢大意,”宮人道,“只要誰敢露出半點端倪,奴婢立即將人拿下,至少要讓他們知曉,眼下宮中到底是誰在做主。”
太后不再說話,伸手去拿矮桌上的茶。
宮人也不多言,躬身走了下去。
馮二小姐以爲事情做完了,沒想到太后娘娘宮中又傳來動靜,一些宮人和內侍被捉了起來,他們有些人連求饒聲都沒能發出,就被按在地上杖斃了。
院子裡起了風,一股血腥氣順着窗子飄了進來,馮二小姐忽然明白爲何今日內殿點燃了幾隻香爐。
原本就是爲了殺人做的準備。
馮二小姐手一顫,想要問太后娘娘,宮中爲何會突然出這樣的亂子,但是她沒敢開口,她怕或許這些與馮家有關。
畢竟馮家最近被人盯着。
“太后娘娘饒命。”
一個聲音打斷了馮二小姐的思量,內侍想要衝進來,卻被按在了外間,他就在外間不停地磕頭。
“奴婢知曉罪該萬死,只求太后娘娘不要牽連到奴婢家中人。”
即便是內侍,也有族人在,他們這些斷根之人,若是在宮中日子過的好,族中還會爲他們過繼子嗣承祧,他們死了也算有後人燒香祭奠。
太后娘娘沒說話,那內侍接着道:“奴婢在宮中多年,受太后照拂,本該惜福,可……可最近馮家殺人太多,大家都有些害怕,畢竟我們不是一早就侍奉娘娘的,於是就起了些小心思,但我們沒敢做什麼,只是與太傅的人見了見面,表面上應允會幫忙傳遞慈寧宮的消息,可什麼話都沒有往外說。”
馮二小姐聽到“馮家殺人太多”的時候,心往下一沉。
她是殺了不少人,因爲洮州的事,讓她惱怒,於是讓身邊人仔細去查,她懷疑最近收服的人中,有人是假意投靠。
這一查之下,果然發現有人與太傅的人有私信來往,其中一封信函疑似曹本寄來的。甚至她還在幾個人家中,查到了有關孫集的文書,其中還夾雜了一些洮州鋪子、商行的情形,其中還涉及到了“福記”,這些可都是爲馮家辦事的。
馮二小姐只覺得臉被人重重地打了一下,因爲蕭煜死了之後,這些人都是她出面招攬的,可他們卻被馮家挖了這個大一個坑,讓她在家中丟盡臉面,她如何能饒?
馮二小姐一直幫着家中打點事宜,也能遣得動人爲她做事,沒有怎麼與家中商議,就讓御史臺上了奏摺參幾個人貪墨,又讓大理寺的人編造了證據,將幾人下獄。
馮二小姐自覺地這些做得很不錯,至少在大事之前她穩住了心緒,處置的很是乾淨,也讓那些人看看馮家的本事。
可現在聽太后娘娘宮裡人這麼一說,馮二小姐不禁慌張起來,她本坐在椅子上,可現在卻覺得整個人如置火上,渾身不自在,她立即站了起來,就在她起身的瞬間,外面又是一聲慘叫,一條性命被了結。
這下馮二小姐感覺到的不再是血腥而是恐懼。她總算知曉姑母爲何會對她這般冷淡,爲何到現在一句話也沒有與她說。
宮中的變化,還真的與她有關。
那內侍接着道:“太后娘娘主掌宮中一切事宜,看似已經地位穩固,可畢竟皇上在那裡,太傅在那裡,豫王才過世不久,人心浮動之下,不免會生事,還請娘娘明察秋毫,少些冤屈,這樣大家才能心安追隨啊。”
“像這次,直接將人下獄,奪了官身,就算有人真的受了冤枉,也不會鬧出太大波瀾,可是讓人暗地裡殺了老小和族中人,大家求的是富貴榮華,動輒滅了全家老小,這代價也未免太大了些。”
“更何況還有太傅一黨在背後煽風點火……大家都在傳,太后娘娘並不信任後來投效之人,所以……”
所以被太傅瞅準了機會。
其實內侍沒有將話講的太明白,衆人害怕的不止是馮家殺人,而是馮家的決斷,着實太過愚蠢。
外戚如果覺得這樣就能爲所欲爲,那可真是要到頭了。
太后終於放下了手中的茶碗,開口道:“保你族中血脈。”
內侍聽到這話開始伏地叩首,然後被宮人帶了下去。
內侍鬆了口氣,可屋子裡的馮二小姐有些站不住了,她雙腿有些發軟。因爲太傅黨能有這樣的機會,有一部分是因爲她。
“太后娘娘。”馮二小姐終於顫聲開口。
太后就像是沒有聽到一般。
馮二小姐握緊了帕子,向前走了幾步,欲要哀求,這次太后擡起了眼睛,威嚴地盯向馮二小姐。
馮二小姐腿一軟,登時跪在地上。
“你是不是覺得,很快就會被擡入宮中,坐上皇后的寶座?”
馮二小姐比皇帝年長許多,按理說不是合適的皇后人選,但爲了馮家的昌盛,馮家正想方設法促成此事,這也就是爲什麼,豫王已經死了,馮二小姐卻沒有婚配。
可太后娘娘卻一直沒有鬆口,即便是安撫馮二小姐的話也不曾說。
馮家不是隻有馮二小姐一個女子,族中能與皇上婚配的小姐可有不少。馮二小姐急切中想要證明自己,沒有誰比她更像太后娘娘,更有本事成爲馮家日後的依靠。
太后娘娘被宮人扶着站起身,她一步步向馮二小姐靠近,走到馮二小姐面前時,馮二小姐正準備擡頭哀求,太后卻擡起了腳,重重地踢在了馮二小姐肩膀上。
馮二小姐吃痛被踢了一個趔趄。
太后冷冰冰的聲音從她頭頂響起:“別人都誇讚你像哀家也就罷了,你是個什麼東西,難道自己不知曉嗎?”
“你不是喜歡豫王嗎?豫王死了,你爲何不殉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