妞妞見父親回來，跑過去要他抱，她知道今天是自己的生日，精神一直處於興奮狀態，她看到跟在父親後面的曹管家手上有一束紅玫瑰，就搖晃着小身子讓陳俊楠上樓。
陳俊楠不明白她要做什麼，抱她上樓，妞妞拍着父母的房門，叫嚷着：“媽媽開門！”
婉兒剛剛把兩束花插到花瓶裡準備送到女兒房間，聽到女兒的叫聲，她急忙把花瓶放在地上，打開門，看到陳俊楠抱着女兒，便微微一笑，問妞妞：“怎麼了？”
“媽媽，花。”
她抻動着小腳，陳俊楠明白她要下地，慢慢蹲下身把她放到地上，隨後他看向了婉兒。而妞妞兩腳一落地就跑向了花瓶，她想去抱那一束白玫瑰，可因爲動作過快，身子一個前傾，“叭！”玻璃瓶子被她碰到後側倒碎了，隨之跌倒下去的妞妞，一雙小手正好按在了碎玻璃上。
頓時，鮮紅的血從她掌心裡冒出，婉兒的臉霎時蒼白，“妞妞……”沒等陳俊楠反應過來，她已撲了過去。
抱着開始啼哭，滿手是血的妞妞，婉兒痛心不已，她想也沒想，緊抱着女兒就朝門外衝去，陳俊楠在後面喊着：“婉兒，婉兒，讓我來抱……”
然而，她不知哪來的氣力，雙腳就像裝了風火輪，心底裡只有一個聲音在響：“媽媽，媽媽，救我，救我……”所有的一切在她眼裡都已不存在，她只記得懷裡有個孩子，只看到門外的光亮。
“婉兒……”
“少奶奶……”
屋內不同的聲音響起，她聽不見，女兒的哭聲似乎已蒙撇了其他人的叫聲，她睜着眼，淚在眼裡打轉，眼前的路越來越模糊，樹木，房子在那一刻在她眼裡都在傾倒搖晃，腦子似乎空了，空了……
“少奶奶！”
突然一道渾厚不乏洪亮的聲音震住了她，她停下的時候，雙肩已讓人扼住，而眼前是曹管家關心又憐愛的眼神，突然間，她看清了他的眼神。
“婉兒！”緊接着，陳俊楠從她懷裡抱過了哭泣中的女兒，耳邊響着他焦急的勸慰聲，“你別慌，你越慌，妞妞越怕。”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曹管家去幫忙開車了，她這才發現，她眼前是一棵大樹，如果沒有曹管家迅速攔
住了她，她抱着女兒就要撞上去了……心中陡然發涼，連同整個身子都無法控制地顫抖起來。
“少奶奶，你的腳……”花合子手上提着一雙鞋，氣喘吁吁。
她茫然地低下頭，看到自己白得毫無血色的腳背上滴着幾朵血花，夕陽下，紅得刺眼，她擡腳，感覺左腳底痛得鑽心。
“少奶奶，你腳底出血了？”花合子再次愕然地叫了一聲。
“妞妞。”婉兒罔若未聞，她彷彿一下子從可怕的夢魘中走了出來，從花合子手上一把奪過鞋子，朝院門口已發動的小車跑去，花合子望着她纖細的背影，張着嘴，她看到，灰白的水泥地上留下了她一個個血紅的腳印……
妞妞的一雙小手讓白色的紗布包着，刺進掌心的玻璃都已取了出來，打了破傷風針，回來的路上，她睡着了，婉兒靠在後座椅背上，頭髮有些凌亂，神情疲憊而呆滯。
陳俊楠一手抱着女兒，騰出一手去挽她的肩，聲音輕柔：“沒事了，別難過。”
她的頭靠到他肩膀，睜着眼，一直睜着，沒有靈性，曹管家握着方向盤，撩眸望了一眼後視鏡……街燈橙紅的光亮一圈圈掃過她的臉，蒼白無神，像個麻木的幽靈，失了魂魄，茫然又無助地飄蕩，找不着她的依靠。
曾經……
“曹叔叔，讓我進去吧，讓我進去吧，我想見見阿姨……我要跟她說明白，不是我，真的不是我。”蘇環散着一頭秀髮，淚流滿面，抓住他的手哀求。
他蹙着雙眉，搖搖頭：“不是我不幫你，太太還躺在牀上一口飯也沒吃，老爺說絕不能放你進去，你就體諒一下我們。”
“曹叔叔，”蘇環淚流滿面，哭得全身顫動，她跪下來，斷斷續續接不了氣，“真不是……不是我，我……跑回來，跑回來去救她，可……我找不着她了，曹叔叔……我沒有，我是猶豫了下，可我……可我也捨不得她，曹叔叔……讓我見一下天佑哥哥吧。”
“滾！”突然，門口出現了陳老爺，他帶着一股子森冷氣息，眼神冷鷙，手指着蘇環，厲聲道，“你給我滾！從此以後，我們家與你再無任何關係！你想去哪就去哪！死了也別讓人來找我們！養了你三年也算對得起你早死的父母親了！”
陳老爺說完就讓他趕走蘇環，看老爺關上門，他去攙面色蒼白，突然止了哭聲的蘇環，他看到她眼裡盈着淚，神情從驚愕，絕望，慢慢變得茫然，無助……她被他攙扶起來，隨後眼神從他臉上慢慢滑過，邁開步搖晃着向前走，他跟了她幾步，他怕她跌倒，她看上去太虛脫，可奇怪的是她愣是沒倒下……
從此之後，他再也沒見着蘇環，聽說，她離開了上海，誰也不清楚她去了哪裡……
蘇環，喬婉兒，她們真的像，就連這樣傷痛的神情也是如此相似，曹管家不由得在心裡暗歎了一聲。
回到陳家大院，天已黑透，大院裡亮着燈籠，紅紅的燈光看上去很溫馨，花合子聽到汽車聲，早早在院門口等候，陳俊楠抱着妞妞下來，讓花合子扶好少奶奶。
陳老太太與邢素素站在大樓門口，見陳俊楠抱孩子過來，陳老太太忙顫微微地伸手：“怎麼樣？有要緊嗎？”
“還好，拔出玻璃消了毒，也打了針。”陳俊楠輕聲道，妞妞在他懷裡睡得很香，可能興奮了一天，後來一痛一哭，虛脫了不少，現在已沉沉入睡。
邢素素看了看妞妞的手，臉色有點陰沉，陳俊楠望着母親，微蹙了下眉頭，回首對花合子說：“扶少奶奶上樓吧。”
“你們不吃晚飯了？”邢素素這纔開了口，語氣很是不悅，“別說我做得沒大人樣啊，我可是讓下人做了一桌子好菜。”
“謝謝媽媽。”婉兒突然說了一聲，她的左腳上同樣扎着紗布，帶去的鞋子沒穿，現在腳上是一雙新拖鞋。
陳美琳從屋裡走了出來，看看哥哥與喬婉兒，沒有說話，她走到母親身邊，拉起她的手往屋裡走，陳老太太對婉兒說：“婉兒啊，還是吃了晚飯再上樓休息吧。”
“奶奶，我不餓，只是想睡一會。”婉兒微微一笑。
“奶奶，等她們睡醒一覺，我再讓下人把菜熱熱，你們先吃。”陳俊楠抱着女兒又說了一句。
陳老太太便讓曹媽媽和花合子一起扶婉兒上樓。
婉兒一躺到牀上，人就整個軟綿了下去，全身所有的氣力彷彿抽空了，她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思潮如涌，模糊的視線下，她好像又看到了去年的今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