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正是陳俊楠,昨日他趕往湖水鎮,車子在盤旋公路上急馳,天黑雨大,他一路未停,正準備拐向湖水鎮那條山道時,前方一塊大山石擋住了去路,不得已,他掉轉車頭走另一條山路,然而一問路,他竟然開了相反的方向,這一下急壞了他,問清去湖水鎮還有什麼路可走,一村民告訴他一條小路,但走到那兒恐怕也得半天時間了,還不知道河水漲高會不會淹了小橋。他思忖再三,重新原路返回,看看腕錶,已是凌晨三點,此時雨勢很大,他無法下車行走,車子開到原來的地方,他等着天明。
原想天亮後這路上的山石會有人來處理,可左等右等,他愣是見不到一個人影,眼看太陽升高,他心急如焚,毅然下車徒步行走。
經過幾道山,幾條河,又不知問過多少人,他纔來到了湖水鎮,來的時候太匆忙,他什麼也沒帶,一身溼漉沾滿了泥土,腳下一雙高檔皮鞋已分不清什麼顏色,飢餓難忍之下向村民討了一碗水喝,又向很多人打聽喬婉兒,終於有人向他指點了龍虎山山腳下的一處房屋。
他欣喜若狂,提了一雙溼皮鞋,捲起褲腿抄近路直奔過來。
“婉兒!婉兒!”當門外響起一聲聲悲喜交加的呼喚時,喬婉兒的心猛然一顫,臉色驚惶,而身邊的妞妞同樣驚訝地朝向了門口。
婉兒的雙眸清澈而毫無焦距,眼珠子亂晃,妞妞看到門口站着一個髒兮兮的男人,頭髮亂篷篷,褲腿捲到膝蓋,一套英倫黑色西服沾滿黃泥,一張臉最耀眼的只有黑眸湛湛發亮,而下巴已是鬍子拉碴……與蕭叔叔、奧特曼叔叔相比,他真是嚇人。
她一下子撲進母親懷裡,驚恐得叫嚷:“媽媽,壞人……”
婉兒抱緊了她,慌亂地勸慰:“不是,不是壞人。”他能叫得出自己的名字,怎麼可能是壞人。
但他是誰?
“婉兒!”陳俊楠見母女倆這樣的表情,一時震愕萬分,手中的鞋子跌落在地,心口重重一擊,他疾步跨進屋,難以置信地盯住她的臉。
婉兒低着頭輕拍着懷裡的女兒,妞妞小心又恐懼地扭頭看逼近她們的陳俊楠,一雙小手緊緊抓住母親的胸襟。
“婉兒,你……”他顫抖着手在她面前搖了搖,見她毫無反應,他如遭雷擊,猛然一個後退,手摁在了桌子上,一顆興奮激動的心倏然漏跳一拍,隨即慢慢沉降,落至刀尖,割得鮮血淋漓,“怎麼這樣?”
“你是誰?
”婉兒懷抱着孩子,擡起頭問他,“你認識我?”
“婉兒,”陳俊楠張開手去抱她,妞妞一見,“哇”的一聲大哭,他悚然收回手,高挺的身子無力地蹲了下去,大掌蓋在婉兒的一隻手背上,淚無聲滑落,“我是你的丈夫,我是俊楠啊。”
婉兒一聽是自己的丈夫,當即臉色變白,驚然站起來,動作過猛,抱着孩子往一側倒去,陳俊楠見勢抱住了她,急急地說:“婉兒,我沒有騙你,我是深愛着你的俊楠,告訴我,你是不是失憶了?你是不是失憶了……”
“放開我!”婉兒聲音發顫,渾身發抖。
妞妞見母親害怕,突然止住了哭聲,從母親懷裡抽出一隻手去推陳俊楠,靈動的大眼睛閃着怒氣:“走開!走開!壞人,怪獸!”
陳俊楠的臉痛苦地扭曲,透過淚霧,看着婉兒懷裡這個漂亮如精靈,卻視他如怪獸,額上腫了一個皰的女兒,他的手從婉兒肩頭抽離,慢慢伸向了妞妞的臉。
妞妞見狀,立刻把臉埋進婉兒的胸前,身子緊貼着母親,巴不得此一刻能鑽進母親的肚子裡去。
“婉兒,還有一個孩子呢?”陳俊楠失落之餘,哽聲問道。
“還有一個孩子?”婉兒顯然是震到了,她朝後退去,避開跟前男人的氣息,搖着頭,驚慌失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走,我不認識你!”
如果真是那個男人,她是不想見的,真的不想見,自己這個樣子,怎麼見他?不管他真心與否,她也不想讓孩子的父親見到她的狼狽。
“婉兒,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了?”陳俊楠沒在屋裡發現另一個孩子,他伸出手想去扶她,“坐下來,你告訴我,我也告訴你,我倆的故事。”
“不要,你走,你走!”婉兒驚叫。
“婉兒……”
“別逼她!”突然,身後傳來一道冷冽的聲嗓。
陳俊楠轉身,看到索婭的那刻,他痛苦的雙眸閃爍出了幾絲亮光:“媽媽,媽媽……”除了叫喚,他已哽咽地說不出其他話來。
媽媽?喬婉兒心裡緊縮,眼睛亂晃,不會錯了,真的是他!
索婭走到陳俊楠跟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點點桌旁的椅子:“坐吧。”然後走向渾身發抖的喬婉兒,輕輕抱了抱她說,“我回來了,沒事兒,有媽媽在。”
妞妞聽到外婆的聲音,急忙轉過身,癟起嘴哭了起來,索婭抱過她,輕輕拍着背
:“別怕,別怕,有外婆在。”看看她的臉又緊張地問,“又摔倒了?”
妞妞點點頭,委屈又傷心,淚一顆一顆地掉,像晶瑩剔透的珍珠。
“媽媽!”婉兒拉住了母親,焦急地問,“蕭哥哥怎麼樣了?”陳俊楠一聽“蕭哥哥”,立刻困惑地看向索婭,索婭拉起婉兒的手坐到了椅子上,然後說:“他只是左腳骨折了,其他還好,你放心。”
“媽媽,蕭子璃他……”陳俊楠訥訥地想問明怎麼個情況。
“他過來春遊碰上了我們。”索婭淡瞟了他一眼,又淡淡地說,“昨晚爲了救人,讓石塊砸傷了腳。”說完,她垂下眼眸從桌上端起妞妞的飯碗,見她碗裡有雞蛋麪,這纔好好地看了看桌上的幾碗菜。
看到婉兒面前的一碗香噴噴的雞蛋麪,她擰了擰眉,疑惑地問:“婉兒,雞蛋麪你自己做的?”
“不是!”婉兒搖頭,“是一位楊先生幫我們做的,我也是吃了才知道,感覺跟小時候你做的味道一樣。”
楊先生?索婭怔愣,拿起筷子挑起麪條吃了一口,更濃的疑惑沉入眼底,撩了陳俊楠一眼,隨後又看向婉兒:“他人呢?”
“出去買麪條了,”婉兒摸着桌上的碗,陳俊楠立刻把碗推過去,無法自控地,他的手又蓋上了她的手背,婉兒卻觸電般抽了回去,嘴角抽了抽,顯得侷促不安,聲音發顫着,“媽,我想回房。”
“恩。”索婭把竹棒遞到她的手上,婉兒起身慌不迭地朝房裡走,陳俊楠叫了聲“婉兒”欲跟上,索婭叫住了他,語氣冷肅:“讓她安靜,別對她多說什麼,她什麼都不知道!”
陳俊楠悵然地退了回來,盯住那抹纖細的身影消失在房門口,心裡如長了草。
“媽媽,還有一個孩子呢?”他坐在椅子上,手小心地伸過去,想握女兒放在桌上的手,不想妞妞又戒備不乏嫌棄地縮了回去,眼睛淡漠地看他。
“死了!”
“咚!”一記重錘打在了陳俊楠胸口,血在骨胳百腸中無聲流淌,臉也頓時慘白如紙,雙目呆滯,指尖冰涼,擱在桌上的手就像通了電,開始有節奏地顫動。
索婭見到他這樣的反應,表情有所鬆動,輕嘆了一口氣,一邊喂妞妞吃麪,一邊把事情經過跟他說了一遍。
陳俊楠聽完後,整個人仍呆呆地,只是眼裡的痛苦越來越濃,淚水愈積愈多,終於“啊”了聲,他站起來衝出了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