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城市夜晚依然拖帶着夏日的悶熱尾巴,拂過夜空絲毫沒有涼意,唯獨光彩流離的街頭樹枝上,隱隱飄動着幾張發了黃的葉子。
蕭子璃與安雯從一家餐廳出來,安雯提着一個包,蕭子璃手上拿着一卷圖紙,想來倆人工作到很晚,剛剛吃過晚飯,安雯的臉有些緋紅,笑盈盈地與蕭子璃邊走邊說話,相偕而行,看似一對感情甚篤的戀人。
“等會我送你去清水灣吧?”蕭子璃扭頭對安雯說。
安雯放慢腳步,目光隨意地看着街邊不停變換色彩的廣告牌,嘆口氣說:“還是不去吧,我回自己的公寓。”
“他不是打電話過來了嗎?”蕭子璃奇怪地看着她。剛纔在餐飯上接完電話,她還很興奮,說肖明傑昨天從法國回來了,給她帶來了一些禮物,讓她今晚去拿。
“我現在想想,還是不要了。”她幽幽地說。
“爲什麼?”
安雯澀然地笑笑,眼底有一絲傷感在涌動:“我知道他現在只想做好一個哥哥,對我沒有丁點的男女私情,換了以前,他從不會給我買什麼的……可是,我不想瞞你,打心眼裡,我真不想接受一位哥哥給妹妹的禮物,在我眼裡,他就是一個我喜歡的男人,我阻止不了自己的心在瘋狂。”
聽完安雯的話,蕭子璃的腳步微微一頓,眸光掃過她的臉,她的憂傷像一團水霧矇住了她的臉,平常的開朗與清新已然消殞……唉!人世間,男女之情真的最最折磨人。
曾經的自己,也這樣憂傷過,抑鬱消沉。
下意識地,他的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安雯恍過神,對上他關心柔和的視線,她牽動了一下嘴角,揚眉笑了笑:“我沒事,只是時間問題。”
“是的,時間會讓你在心裡慢慢淡化掉濃厚的依戀與不捨。”蕭子璃一笑。
“就像你?”
蕭子璃仰起臉,透過參差的水泥鋼筋叢林望着天穹裡亮閃的星星,感慨地說:“是啊,我曾以爲自己會束縛在失戀的痛苦中難以走出來,可是,事實證明,我與她的感情並不深厚,沒有了刻骨銘心,自然就像浮塵,時間的掃帚一清掃便淡化消失了,如今,那道疤痕早已復原如初,”他垂眸看她,脣邊的笑意溫潤柔美,“把他當哥哥吧,有哥哥總比多一個陌路人好。”
安雯盯着他的眼睛思忖良久,隨後她笑起來,眼角閃過一抹淚光,深吸一口氣,她的語氣便有了調侃意味:“你與尹露是不是已成陌路?”
“道不同而不相爲謀。”蕭子璃淡然道。
“她真的就這樣放棄你?”安雯深表懷疑。
“恩,她第二天就回了美國,這三個月裡還沒給我打過一個電話,這樣最好。”
“太平靜了。”安雯搖搖頭,女人的第六感覺忽而讓她有絲不安,她望着慢慢行走在前的蕭子璃,很想問……尹露真的有這麼瀟灑嗎?
CRAZYPUB*酒吧。
跳舞時間,吧內鐳射燈交錯變換,迷幻閃動,臺上一名歌女穿着暴露,頂着爆炸式的紅髮,裸着彩色的臂紋,張腿而立,手拿着麥克風閉着眼睛在使勁豪唱……她狂嚎,底下的人狂扭,人影幢幢,肉色浮動,空虛與寂
寞在高亢的樂聲中,在腳步碎碎的點踩下激盪蒸發。
婉兒看着迷離的燈光下閃耀出的一張張不同表情的臉,陡然有種仰頭看天空禮花綻放時的眼花繚亂,讓她在浮光流溢中,在一羣微薰的男男女女,百態衆生中尋找那個漂亮的小姑子,還真是有點犯暈了。
幸好,陳美琳的尾發是棕紅的,她今天穿了件寶藍色的露肩時尚雪紡裙,有着這兩個特點,婉兒相信自己能拔開亂舞的“羣魔”找到她。
摩肩接踵,衣香鬢影,婉兒在忘我陶醉的人羣裡穿行……這熱浪滾滾,充斥着酒味,汗味,香味的空氣中,婉兒似乎聞到了一股令她背脊發冷的危險氣息,一雙,兩雙或者更多的眼睛在注視着她,那目光不懷好意,猥瑣,譏笑,陰冷亦或狠戾,她不知覺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神情漸漸顯得焦惶與緊張,她恍惚感覺自己落在張牙舞爪的“羣魔”之中,找不到一個安全的依靠。
終於腳步凌亂的擠了出來,扶住門邊的一根柱子,她大口大口地呼吸從門外吹拂進來的新鮮空氣,驀然發覺臉上一片冰涼,擡手一抹,才知道自己的額上早已滲出了一層汗珠,是熱還是出於緊張,她已說不清了。
回頭再望了一眼那人頭攢攢的舞池,她疲憊地擡起腳步往外走,輝煌的燈火雖然給美麗的城市披上了一層暖色的輕紗,彩光灼灼,可婉兒仍覺得外面的空氣要比酒吧的渾濁空氣清新涼爽多了。
站在街邊,她環顧左右,有一時的茫茫然,陳美琳不在這個酒吧裡又會去哪?匆忙出來,除了手上一把車鑰匙,她身上既沒手機也毫無分文……真粗心,其實應該到樓上提了包再出來,這個時候還沒回去,陳俊楠應該着急了吧?
輕嘆一口氣,她轉身朝停車場走去,渾然未覺一抹頎長的身影掠過她的身側,英姿颯颯地立在她的面前。
“爲什麼會在這兒?”低沉的聲音,探尋的目光,婉兒愕然擡頭,看到了浮光籠罩下的一張英俊臉龐,黑密長睫掩映下的那雙眼睛宛如兩顆閃閃發亮的黑曜石,他看着她,認真而專注。
此一刻,光線再不明亮,她仍然清晰探測到自己在他的眼睛裡。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長款裙子,質地柔軟飄逸,長髮披肩,黑亮的眼睛閃閃地盯着他……似曾相識!真的似曾相識!
哪裡?外表嗎?不,不不,不是外表,而是神情,語氣的似曾相識!
想想……對!她的楊帆哥哥就愛這樣問她,常常跟隨她,冷不丁地從她身後冒出來,沒有稱呼,直接就問:“爲什麼會在這兒?”
十多年前,她站在初中年級的教學樓下,手裡捧着一個保溫盒,裡面裝着媽媽早上做的荷包蛋,媽媽說:“今天是你的生日,你帶到學校中午飯吃。”
她下課的時候打開保溫盒,看到裡面香噴噴,焦黃完好的兩個荷包蛋,她笑了,舌尖溢出了清甜的口水……聞着真香啊,她舔舔脣,想了想還是蓋好蓋子捧着飯盒就跑下了樓,穿過一道圍牆就是城南中學初中部。
那天天空下着毛毛細雨,地上飄落着許多發了黃的樹葉,給校園塗墨了一筆悲秋的景色,而花壇裡的黃菊卻長勢很旺,豔麗脫俗,氣韻翩然。
她穿着一套校服,白色的上衣,紅格子的折褶短裙,腳下是一雙白旅遊鞋,清麗而純潔的小女生模樣。
沒有打傘,清清涼涼的雨絲就那樣溫柔地拂在臉上,她擡頭望着二樓八年級(7)班,笑意嫣然……楊帆,他比她更喜歡吃荷包蛋,而她最喜歡吃的卻是雞蛋麪,媽媽說,晚上回家給她做,那麼,這兩個荷包蛋給他吃。
颯颯秋雨中,她的頭髮已慢慢濡溼,白皙的面頰抹上了一層溼潤瑩亮的水珠,她的嘴脣開始失去血紅色,深秋的天畢竟有點冷,她只好用校服一角捂住了飯盒。
下課的鈴終於響了,她看到許多學生匆匆忙忙奔下樓,無數雙眼睛疑惑地盯着她,她開始不好意思,別過身子站在了一棵樹底下,垂下頭,目光圈住自己的鞋。
“爲什麼會在這兒?”熟悉的聲音飄然入耳,隨即,她看到一雙沾了泥土的軍用解放鞋,還有湛藍色的校褲。
知道是他,她沒有擡起頭,掀開衣角,她雙手捧住保溫盒遞了過去:“給,給你吃。”
他頓了一下,就在他接過去時,她才擡眸望了他一眼,這一眼正好對上他的視線,他沒有打開飯盒,卻說了句:“生日快樂!”
生日快樂!自從與他相識,每年的生日都有他陪她過……
“你怎麼了?我問你話呢?”肖明傑眉心微蹙,脣角卻噙上了一抹難以捉摸的笑意。
“哦?”婉兒一窘,收回神智時腦子仍然渾渾然,垂眸,她迅速理清雜亂的心緒,淺淺一笑,坦誠道,“我到這兒找美琳。”
陳美琳追求過他,那麼,她婉兒無須多解釋。
“陳美琳?”肖明傑一愣,目光自然瞟向酒吧門口,“她又來喝酒了?”
婉兒搖搖頭:“沒有,我沒有找到她。”
“發生了什麼事?”他確實敏銳,具有非凡的洞察力。
婉兒笑笑,敷衍:“也沒什麼事,只是她與我婆婆鬧了點彆扭。”
肖明傑擡起手腕瞄了一下手錶,然後拉起婉兒的手:“走,我帶你去找她。”
一輛豪華房車內,谷成望着酒吧門口,一根手指摩着下巴,睜瞠着雙目,喃喃自語:“怪事,肖明傑怎麼跟她這麼熟悉?還牽手……”上一次在酒吧肖明傑出手相幫,還以爲他想“英雄救美”,誰想他跟陳家少奶奶竟是這般友好?哦不!給他們倆按上“曖昧”這詞應該更貼切。
谷成望着他倆的背影,雖然此時倆人的手不知怎麼地已鬆開,可他仍對他們投去一抹陰惻惻的目光,神情高深莫測。
小海湊上來,小心地問:“少爺,這個女人怎麼辦?”
谷成搖上窗戶,轉過頭看躺在椅子上不省人事的陳美琳,俯過身子,手撫着她光滑嫩白的臉,邪笑道:“這妞上次罵過我,一看就是個刁鑽古怪,驕橫倨傲的富家大小姐,如果我沒有猜錯,她一定是那女人的小姑子,也就是陳俊楠的妹妹……呵呵,爺我還真運氣,今天竟讓我又遇上了她,”眯起牛眼,他的眼前再次浮現了剛纔肖明傑牽上喬婉兒的一幕,一絲陰狠倏地閃過眼底,“也好,從前的遊戲看來還沒結束,喬靜婉,我谷爺倒想嚐嚐你現在成熟的味道是怎麼樣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