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她眼裡的傷悲，邢素素一下子明白自己的話說重了，她忙別過頭，淡淺的聲嗓依然沒有放下她婆婆嚴厲高貴的架子：“我們陳家有自己的家規家風，做爲媳婦必須孝敬長輩，必須忠於丈夫，一言一行都要顧及夫家的面子，凡事要循規蹈矩，如果你想呆在我們陳家，那你還是給我老老實實一點，收起你那顆不安份的心，要不然……別怪我這個當婆婆的對你無情！”
“素素！”話音剛落，陳老太太的聲音從一旁傳過來，一字一句似如千鈞，“你現在做了婆婆，可讓我見識到什麼叫一代勝過一代了，想當年我還沒有你一半的氣勢，看來，我這個老太婆真是不像個婆婆，要不然怎麼沒把媳婦教好呢？”
邢素素臉色一變，忙轉過身去扶慢慢走過來的婆婆，臉上露出親柔又不乏訕訕的微笑，溫和道：“媽，您老怎麼這麼說啊？想當年我嫁進陳家，您是疼我都來不及，媽媽的愛我都記得，您是捨不得罵我，可媳婦我做哪件事不是順着您老的意啊，這麼多年了，我可是一直做好陳家媳婦的樣子。”
喬婉兒站在沙發前不動，手指尖輕捏着紗裙，恭敬地望着她們婆媳，把她們的話一字一句都聽了進去，臉上絲毫不露出一點委屈。
陳老太太瞄了喬婉兒一眼，目光重新落到邢素素臉上，意味深長地說：“你是知道我這個婆婆對你還不錯，你才孝敬我，若是我對你不好，不喜歡你，你做媳婦的心裡會不會難受？”
“媽，你一直喜歡我，哪會對我不好啊。”邢素素一時沒聽出弦外之音，扶着婆婆坐到沙發上。
“奶奶，”喬婉兒可是把話聽進去了，她朝前走了一步，低眉順眼，緩慢說道，“婉兒以前不懂事，不知道陳家家規森嚴，做事太隨心所欲，沒有顧及長輩們的感受，婆婆她人很好，真的是個好媳婦，一直是我學習的榜樣……同樣，她也很疼愛我的，只是我沒做好一個媳婦應該做的事，昨晚擅自與小姑子出去，也沒與婆婆，俊楠說一聲，奶奶，是我做得不好，我以後會好好改正，爭取也做個陳家好媳婦。”
邢素素聽着她的話，不自覺地愣了愣，清淡的眸子靜靜地望着她低垂的臉，一時不知道說什麼。
陳老太太聽完婉兒的話點點頭，擡手撫了一下梳得一絲不亂的銀髮，眯起眼，聲音緩慢：“你能懂事就好，你婆婆說這些也是爲你好，她嫁到我們陳家還真的沒犯過錯，一心一意愛丈夫，盡心竭力地撫育孩子，孝敬公婆，只是啊，”她扭頭撩了一眼坐在身邊的邢素素，又望向婉兒接着說，“她年紀大了，脾氣是有點，婉兒，你做媳婦的要多多理解。”
聽着老太太爲自己說了點良心話，邢素素心裡一喜，握住了婆婆的手。
喬婉兒自然看在眼裡，很乖順地點着頭說：“奶奶說的對，媽媽說什麼都是爲我好，我一點都不會怪媽媽，在我心裡，你們每一個人都是我的親人，我愛你們。”
站在沙發旁的秦媽媽望着婉兒暗自鬆口氣，俯下身子對老太太說：“太太，婉兒也是有文化的孩子，你們教她了，她以後自然會做好的。”
邢素素擡眸奇怪地睃了秦媽媽一眼，雖然秦媽媽的身份不同於一般的下人，而且在老太太面前，她說話的份量可能還會高過她，但對一個並不熟知的少奶奶，這隱隱透露出的“維護”着實讓她有了絲不解。
秦媽媽狀似看出了邢素素眼神的疑惑，微微一笑，對邢素素說：“夫人，陳家家業興旺，兒孫滿堂，其樂融融可是太太最大的心願呢，大家做好了，老太太就開心的很。”
“是啊，是啊，”陳老太太把手遞給秦媽媽，清瘦的臉上有了絲笑容，“你跟了我多年，最懂我心了，走，喝點粥去。”
“奶奶，我會做好的。”婉
兒又表了態，然後移步到邢素素面前，彎下腰挽起她的胳膊，親熱地說，“媽，我們去餐廳吃早餐吧。”
喬婉兒突然的親熱舉動邢素素好像不習慣，她的手從婉兒手臂裡抽出，臉色比先前緩和了不少，淡淡地說：“我自己走。”
幾個女人剛就坐，陳俊楠就抱着妞妞從外面走了進來，妞妞手裡還抱着小白兔，看到婉兒，扭着小身子從父親身上下來，跑到婉兒身邊，甜甜地叫着：“媽媽，我要去兒童公園玩。”
婉兒下意識地瞟了一眼對面的婆婆，然後垂下頭摸摸女兒的頭髮，溫柔地說：“只要爸爸和我們一起去就行，”她抱起妞妞，臉貼着女兒的耳朵，輕聲說，“叫過太奶奶，奶奶沒有啊？”
妞妞閃動着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朝老太太與邢素素脆生生地叫着“太奶奶……奶奶”。
陳老太太自然喜歡得很，臉上的笑紋拉長，和藹地說：“妞妞，想出去玩就出去玩吧，”轉頭看仍站在妻子旁的陳俊楠，吩咐道，“俊楠，你帶她們出去，週末嘛，好好玩一天。”
陳俊楠望望邢素素，神情如常，應答道：“好的。”
陳美琳很遲起牀，走出房門時正見邢素素上來，看見母親的臉色不大高興，她急忙先開口：“媽，我昨天晚上看到肖明傑了。”
聽到這個名字，邢素素的思想就讓她順帶過去了，表情柔和下來：“你不是說他去法國了嗎？”
“他沒走，”陳美琳挽起邢素素的手臂，撒嬌着，“媽，今天週末，我想找他，讓他晚上到我們家來吃飯怎麼樣？”
“好啊！”邢素素臉上放出光彩，拍拍女兒的手背，“快下去吃早飯，我讓傭人們準備準備。”
看着女兒歡歡喜喜地跑下樓，邢素素早忘了要警告她的話——以後出去不準帶喬婉兒。
甚至於都忘了問昨天晚上她是怎麼遇上肖明傑的，直到吩咐完曹管家有關事情，折回身看到陳美琳從餐廳出來，她才一把拉住女兒的手臂，奇怪地問：“喬婉兒說，她昨天晚上上街陪你買東西，那你們倆人都看見肖明傑了？街上碰到的？”
陳美琳頓了一下，眼珠子一打轉，笑呵呵：“是啊，她也看到了。”
邢素素眉宇微微一蹙：“你知不知道，肖明傑跟喬婉兒也是熟悉的？”
陳美琳怔愣，睜着一雙漂亮的眼睛：“媽，你說什麼？他們熟悉？”怎麼可能啊，喬婉兒只是見過他，怎麼會熟悉呢？
看到女兒這樣的表情，邢素素便知曉她一無所知了，別說女兒，她自己也不是不清楚嗎？喬婉兒那天晚上與肖明傑站在紫花藤下說話，就看他們面對面的場景，邢素素唯有猜想他們熟悉，要不然，肖明傑可以直接繞過花壇走向大門，爲什麼要穿過長廊呢？
“琳琳，你沒有在婉兒面前說過肖明傑？”邢素素問。
“說過，昨天晚上與她說的……哦，不，記得上個月，肖明傑送我回家，婉兒站在長廊上看到過他，她還問我是不是我男朋友。”陳美琳回憶說，隨後她望着母親，疑惑地問，“媽，你知道他們什麼？喬婉兒絕對不可能熟悉肖明傑的，因爲她昨晚跟他沒有說一句話。”
沒有說一句話？
邢素素更是困惑，明明他們相識，爲什麼昨晚遇上了卻在女兒面前不說一句話？
“昨晚上到底是怎麼回事？”太詭譎了，邢素素疑竇頓生。
陳美琳發現母親開始刨根問底，馬上警覺起來，也不再探詢喬婉兒與肖明傑的關係了，轉身跑到玄關處就去穿鞋子，邊穿邊說：“媽，我都說清楚了你就不要再問，我現在去找明傑，你在家等着啊。”
“喂！”邢素素想拉她，可陳美琳趿拉着一雙皮鞋竟然跑得像只小兔子
，望着她飄逸的身影很快隱入花草樹木間，邢素素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
初夏的天空蔚藍如洗，陽光到了中午就變得灼熱，走出兒童公園，妞妞的臉上已淌滿了汗珠子，她摟着陳俊楠的脖子，嘟着嘴撒嬌：“爸爸，我要吃冰淇淋，我要吃冰淇淋。”
“好好，爸爸去買。”他抱着她走向附近的一家高檔飲料店，婉兒手上提着一個大包，手臂上掛着兩件外套，同樣熱得臉頰緋紅，陳俊楠回頭看了她一眼，說了聲，“婉兒，索性喝點冰飲料再回去。”
婉兒點點頭，隨他進了飲料室，一家人坐在依窗的一角，要了兩杯鮮橙汁，又給妞妞叫了杯摩卡，妞妞很開心，拿着小勺子慢慢啜，婉兒嘴裡含着塑料吸管吸了幾口橙汁，擡起頭不經意地望了一下窗外。
驀地，她看到一輛豪華轎車慢慢停在街邊，隨後從車裡下來四個男人，當她看清走在前面的一個男人竟是昨天晚上看到的谷成時，面色一惶，馬上轉回頭，拿起杯上的吸管塞進了嘴裡。
陳俊楠正拿着紙巾給女兒的額頭上擦汗，眼角餘光瞄到婉兒拿杯子的手微微顫抖，他奇怪地擡眸看向對面的她……剩下一半的橙汁正隨着白色的吸管流進她嘴裡，她的喉頭在咕動，似乎很渴，渴得就像一隻大水牛垂着頭不停地汲水，原本紅潤的臉慢慢白了，長長的垂落眼睫輕輕扇動，看不清她眼底的神色，可她兩根手指捏着吸管時卻止不住地在發抖。
“婉兒，你怎麼了？”陳俊楠伸出手，輕握了一下她的手背，驀然發覺她的手有些冰，難道中暑了？
觸到丈夫溫熱的掌心，婉兒快速回流了雜亂分散的思緒，吞嚥下最後一口橙汁，嘴脣鬆開吸管，緩緩擡起眼簾，笑了笑：“沒有怎麼，只是突然有點頭暈。”
對，頭暈，真的頭暈，一股子血莫名衝上腦袋所產生的暈乎！
谷成！如果不是他，她的楊帆哥哥不會死，一切都是這個惡魔造成的，仗着自己的父親是當時南區派出所所長，仗着自己的爺爺是省級領導，他欺男霸女，無惡不作！
她恨他，看見他就有一股子熱血往上涌，如果可能，她很想撲過去，讓他還楊帆一個清白，還她一個公道！
他不是移民加拿大了嗎？怎麼又回到了江心市？
“妞妞，你快吃，吃完我們早點回家，媽媽不舒服。”陳俊楠靜靜地注視了妻子一眼，一閃而過的疑惑沉入眼底，轉頭對身邊的女兒說。
坐在中間一桌的谷成與他的堂哥谷楓面對面坐着，桌上擺了幾樣飲料，谷成的背朝着喬婉兒，谷楓落坐後，很習慣地掃視了一下四周，看到陳俊楠時，他頓了一下，隨後不動聲色地拿過飲料慢慢喝着。
“哥，昨晚那個肖明傑太囂張了，你怎麼還這麼有耐心與他周旋？”谷成輕聲問。
谷楓瘦長的臉一沉，不悅地睇着他：“你能不能學得沉穩點？他現在是星輝集團的總裁，身邊有個趙剛，誰敢輕易動他？”
“哥，怎麼說你也是肖老爺子的外孫女婿，這星輝的財產你也該得一半，再說，這野小子還不知道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呢。”
“你別羅嗦，我的事用不着你來操心，管好你自己，”谷楓從衣袋裡掏出一包煙，從中抽出一支，谷成忙拿着打火機爲他點上，他吸了一口，慢慢吐出一口煙，眯起一雙狡黠的雙眸，沉聲道，“你說回來玩上一兩個月就回加拿大，如果鬧事，你就提早回去。”
“哥，算我錯了，以後我不惹那個肖明傑就是，但是，我真的發現……”說到這，他突然張大嘴，噤了聲。
谷楓不解地瞪了他一眼，順着他的目光望着一對夫妻抱着小孩從他們桌邊走了過去，抱小孩的男人後面跟着的是一個清秀淡雅的女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