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遇

將遇

經歷將近三十個小時的車程之後,到達目的地,從南到北,這趟列車幾乎跨越了大半個中國。胡淺一下車就才發現南北的溫差,今天三月七號,青平縣那邊已經開春了,春暖花開,陽光燦爛,而D城還是冰冷的,從去年十月下了第一場雪開始,到翻年,冬天持續到了現在。而這裡的人一到冬天彷彿永遠都裹得那麼厚,厚外套厚絨帽厚棉鞋恨不得把全身都裹起來,胡淺從下車開始就被冷得打哆嗦,她穿少了……

安心雅來車站接人,看到胡淺,她上前猛地把她抱住,“淺淺,你終於來了,我想死你了!!”胡淺拍拍她的肩膀,說,“我也想死你啦,走吧,丫丫,咱現在去哪?”

安心雅遞給她一副手套和一件外套,說,“當然是去我住的那地方了,我從我爸媽那搬出來了,在城西的景和小區那邊租房住,來這兒了就和我住,我罩你。”

“那行啊,房租咱倆就對半吧,畢竟都是剛畢業的大學生。”

“淺淺,房租這個等你找到工作再說,我還有錢,而且剛發了工資。”

“工作……去年找工作真是折煞我了……”坐在出租車上,胡淺想到工作這事,就無比惆悵。

“新一年新的開始,去年的都是過去式了,你肯定會找到一個好工作的!”

“嗯!”胡淺點點頭,新的開始,她想她的衰運氣也該結束了。

到了安心雅住的地方,景和小區,四環線內,是老房子,但住兩人是綽綽有餘,兩室一廳外搭一廚一衛,傢俱齊全,水電暖氣寬帶也有,重要的是租金在房價飆升的D城還算便宜。安心雅給胡淺安排了房間,並收拾好了行李,等忙完這些都中午了。

“淺淺,我好久都沒吃你做的飯了……”安心雅閃着星星眼瞅着胡淺,就差屁股後面長個尾巴來晃一晃了。

“好吧,丫丫,先給我收起你那可憐兮兮的表情,走,來給我打下手去”胡淺關好衣櫃門,利落轉身,直奔廚房。

胡淺的廚藝在安心雅眼裡那可是好得沒話說,就像她寢室室友說的那樣跟酒店裡的大廚沒差。在大學那會,D城大學食堂的伙食不咋地,這羣妹子就想到了在寢室開小竈。自備各種電飯鍋炒菜鍋,還有食材調料。鑑於寢室其他三人廚藝上不了檯面,這主廚當然是胡淺。胡淺的廚藝師從她老媽,她老媽沒在縣文化局幹閒職之間是專業廚子,她胡淺也一樣,烹炸煮燒等十八般廚藝樣樣在行,淮揚菜川菜粵菜徽菜八大菜系不在話下。總之一句話,跟着胡淺混,有口福!

胡淺把炒好的魚香肉絲裝盤,鍋鏟一不小心在瓷碗上嘩啦一過,那刺耳的聲音特響亮,讓神遊的胡淺一下子回過神來。“丫丫,我今天下午就去人才市場看看,雖然我大學主修歷史學,可我好歹還多修了兩個學位,我就不信我找不到工作。”

“要不明天再去,今天坐這麼久的火車也要休息一下。”安心雅把菜端到飯桌上,擺好碗筷,等着胡淺做完最後那道菜然後開飯。

胡淺把蒸好的梅菜扣肉端上來,重重一放,雙手叉腰,放下豪言:“不了,今兒就去,我就不信這邪!”驚得安心雅趕忙護住那盤梅菜扣肉,要知道那是她最愛吃的一道菜啊,她的肉,哦,不,她的扣肉,快要毀在淺淺這傢伙手裡了!

“好,今天下午就去!一切當心!祝你成功!”安心雅說着,看着她目光熠熠的樣子,她認爲淺淺從來不是那種會輕言放棄的人,既然已經決定好的事就是拼了命也得把它做好,其實在她小小的身體裡蘊藏着未知的,隨時可以爆發巨大的能量。

安心雅知道淺淺很優秀,大學那會兒年年拿一等獎獎學金,她的記憶力簡直異於常人,過目不忘不說,記憶背誦的速度也很快。大三那會兒她就在南風傳媒做實習生,實習期結束就可轉正,其實她比同專業的任何同學都先找到工作,但最後不知怎麼地,淺淺在實習期結束後就被掃地出門,問到原因,她自己也不知道。

安心雅看到胡淺戰鬥力十足的樣子,心裡也寬慰許多,這次她再次來到D城,就一定會找一個合適的工作,期待自己別等太久。

今天紀翊沒去上班,紀悠然這個小傢伙最近鬧騰得很,家裡的保姆管不住她,趁着自己不在家,竟然偷溜出去掏鳥窩。但紀悠然她一小孩哪管得了那麼多,要知道,她來D城好幾個月了,每天上學放學就坐在車裡眼巴巴地瞅着樹上那個鳥窩一動不動。她多想把那個窩掏下來看看裡面有沒有小鳥…….於是紀悠然這個機靈鬼就趁着宋媽在廚房忙活的時候,一溜煙地,出了別墅大門,撒着小腳丫子就往那棵樹那邊跑。

等紀翊回來見到的就是紀悠然被摔得鼻青臉腫的狼狽模樣,宋媽正在給她擦紅花油,那嗆人的味兒讓紀悠然不禁打了幾個哈欠。紀翊看着自己女兒這狼狽的樣,也不好多說什麼,只是眼裡的厲色讓紀悠然覺得自己的媽媽果然是生氣了。紀翊從宋媽手裡拿過藥,說:“宋媽,你去忙你的,然然這我來照顧。”

宋媽悻悻地遞過藥瓶,覺得自己就是人老不中用了,連管個小娃兒就管不住。再說看紀夫人那黑着的臉色,估計也是氣得不輕。這紀夫人就是一個嚴厲的母親,打小就對紀悠然管得嚴,這不準那不準,還要學這學那,這讓紀悠然這顆愛玩愛跳愛鬧的童真心如何遭得住。

當小然然摔了時,宋媽也戰戰兢兢,都說這家主人挑剔得很,不好伺候,她在這幹了將近一個月,也快受不了紀夫人那麻煩的要求,什麼洗碗一定要洗4遍,房間每天都要打掃一遍,還有吃飯的時候也不能和她同一個桌子吃飯,要求繁瑣苛刻,即使工資很高,宋媽也快熬不下去了,她得走。

給紀夫人做了最後的晚餐,宋媽委婉地說了媳婦要生了,家裡缺人帶娃這樣的話,這紀翊也知道,這宋媽是要走了。雖然找到一個讓然然稱心如意的保姆不容易,但人家要走,你也不能強留,算了,明天還是去家政公司問問有沒有合適的。

當胡淺再次置身於D城人才市場這棟大樓時,她的第一個感覺就是,真特麼熟悉。胡淺走了幾個地方,也投了幾份簡歷,還當場經歷了幾場面試,但一個下午的結果就是“請等待我們的通知,如果應聘成功,我們會發郵箱或電話通知。”她有點失望,因爲她再也經不起沒有期限的等待了,沒有的工作的日子,何時能到頭?

下午將近5點,透過天窗,看到了D市早春的那片灰白天空,天將要暗下來了,這經度越往東黑得越早果然不假。胡淺倚在一旁的柱子望着天空發呆。看,以後的黑暗時間會越來越晚的,而光明總會走在黑暗的前面。胡淺想得沒錯,今天是3月7號,距離春分還有整整兩週的時間。

目光從天空回到□□裸的現實,她環視四周,下午來這裡應聘的單位差不多走完了。但往那個角落瞥過去,還有一家家政公司在招人。胡淺抱着試一試的心態走過去,那個招人的主管一看到是個人就迎了上去,主管心裡想的是今天等了一天總算有人肯來接紀夫人這個挑剔的客戶了。

主管笑臉相迎說:“我們這急招,這位小姐我看你特適合我們這崗位,今天你在人才市場逛了一天吧,也累了哈,要不來我們家政公司當臨時家政保姆?我給你說哈,我們公司工資高待遇好,工作時間不限,這活特適合你,你幹不幹?”

“唉唉唉,大叔,你哪隻眼睛看出我適合這崗位了?”她好歹也是名牌大學畢業的高材生啊。

“我說,小姑娘,不是我說你,今天在人才市場逛了一天吧?沒啥收穫吧?”主管大叔順了順那幾根快要禿頂的毛,繼續說:“你們這種大學生啊,就是眼光高,不從底層幹起你是不曉得工作的辛苦啊。”主管大叔還順便抹了一把辛苦淚,就爲了專門給紀夫人招一個保姆,他從早上守到現在,這容易麼。

胡淺看着這大叔爲了招人都快一把鼻涕一把淚了,她也不好再繼續跟他槓了,這工作確實不容易,她都找了半年都沒着落,她也急得慌啊。見這大叔是誠心招人,就直切主題問:“嗯,那個,一個小時工資多少?還有不限時間的具體要求是什麼?”

主管大叔一聽這女孩肯接這活了,立馬說,“時薪好說,100塊,這要求不低吧?”主管大叔這麼豪邁,這也不過是這家主人紀夫人太有錢了。

胡淺一聽到時薪100塊馬上眼裡就剩下“$”這樣的貨幣符號了,這工作可比她乾的那些暑假工臨時工實習工都賺錢得多啊,這麼好的工作,當然得幹。爲了賺錢她豁出去了,當保姆又咋地。

胡淺內心有點激動,有錢賺就好,不過她好奇的是她將會接手哪家的家政事宜。等胡淺這樣一問,大叔只是詭異一笑,說:“這個嘛,關於紀夫人和她女兒,你去了就知道了。”說完又拿出一張名片,“明天你就可以正式接手工作了,看,就是這家,這個地址。這家主人大家都叫她紀夫人,她還有個5歲的女兒,大體情況就這樣。”

胡淺接過名片看了看,澧水山莊,D城城東別墅區。那地兒她沒去過,可她也是在D城呆了快5年的人了,也知道這距景和小區可不止轉幾趟公交車那麼簡單,最重要的是,那邊根本就沒有公交車。雖然距離如此之遠,但這工資不低,胡淺還是把名片攥在手裡說:“好,明天我就去。”

下午回了家胡淺就把自己找了臨時家政保姆這事給安心雅說了。雖說不是什麼正式工作,但安心雅看到胡淺得了一個高工資的活計,心裡也替她高興。至少淺淺不用在網上接臨時的設計活而天天熬夜了。胡淺所修的另一個就是平面設計,但胡淺她運氣不好,求職那幾個月,投了好幾家廣告公司都沒被錄用。於是爲了賺錢,胡淺只有在網上接一些薪金不高的私活。

3月8號,婦女節。紀翊給公司的已婚婦女放假一天,她自己也在家裡等待新來的保姆,檢驗能不能過然然那關。最主要的是,能不能過自己那關。紀翊雖然是個完美的職場女強人,但並不是一個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的賢良家庭主婦,相反,她不喜歡做家務,做菜水平糟糕,算得上是一個生活白癡。所以今天,她草草解決午餐,就等着考驗新來的家政保姆的手藝。

下午2點半,胡淺比安排時間早到了半個小時出現在了紀翊家門口。從城西的景和小區到城東的澧水山莊,胡淺一共坐了一趟公交轉一趟地鐵,最後步行十多分鐘,在總共輾轉一個多小時之後,終於提前半小時到了紀夫人家。

胡淺終於見到了紀夫人,就是坐在沙發上拿着一本書的那個女人。她有點詫異的搖了搖頭,聽主管大叔的描述這紀夫人不該是一副滿嘴黃牙,滿臉皺紋,早已進入更年期行列的暴脾氣大媽麼?怎麼現在這個這麼漂亮美麗高貴冷豔?美麗得讓同爲女人的胡淺都忍不住羨慕,精緻的臉龐,精緻的五官,曼妙的身材,組合在一起就成了眼前這個人,眼神清冷且慵懶,活像一隻高貴的波斯貓。

雖然昨天從主管大叔那裡得知了一些關於紀夫人的信息,大叔說紀夫人說話不留情面,嚴厲且挑剔,像是個十足的女魔頭,聽完這些,胡淺自動將紀夫人腦補成母夜叉。主管大叔還說因爲紀夫人脾氣不好,在她家裡乾的保姆最長不過一個月就自動辭職。

大叔說得越多,胡淺內心就越動搖,這話就像一根引線,點燃了她內心所有的怯懦和迷惘,如你所願,因爲一個契機,她求職六個月不順的委屈悲憤全部就像一個火藥桶那樣爆炸了……

人才市場這整棟樓都是負能量,大叔受傷最深。但爆炸過後生活還得繼續,這世界不會因爲某隻菜鳥爆炸自燃成灰燼而停止運轉。胡淺盯着那張簽了她大名的合同沉思了幾秒。還好沒有被撕掉,大叔如此想。胡淺拿着那張合同她把它收回包裡,語氣低沉但帶着決絕的堅定:“明天我還是會準時去的,哦,不,是提前去。”

因此今天當胡淺懷着戰慄且恐懼的心情來回見這個腦海中的“母夜叉”時,她驚呆了,原來大叔說的那個紀夫人是如此美豔。看來是她多慮了,美女不足畏懼,年齡差距更不是問題,這工作她一定能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