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傍晚,船隊再次停下。
司空八郎借更衣間隙,來找樑二,道:“往前不遠就是新繁,你們要動手就儘快,不然等過了卡口,再出來就要費周折了。”
樑二點頭,道:“放心,我會把事辦完,你就當一切都不知曉就好。”
司空八郎看他一眼,道:“那我那些朋友……”
樑二笑道:“出了新繁地界,我就把他們放了,保證毫髮無傷。”
司空八郎拱手,道謝。
“你我兄弟,說這些就見外了,”樑二擺手,說得隨意。
司空八郎卻知他是看在自己情分上,纔會放過那些人。
他重又回到岸上,僕從們已經擺開了酒宴。
如昨天一般的情景,再次上演。
只不過此處的景緻與別處不同,拿來的酒也比昨日更加香醇。
周小六帶兩個擅長攀爬的騎兵,扮作搬擡吃食的僕從上了徐家樓船。
柳福兒立在船舷邊,緊緊的盯着遠處那艘影影綽綽的船影。
差不多小半刻後,船影之中似乎亮起一點火點。
樑二側頭道:“第一隊、第二隊,過去接應。”
一早坐在小舟上的騎兵悶聲滑動船槳。
小小的急行舟如箭一般射了出去。
周圍除開細微的水聲,便是沉沉的寂靜。
約莫一刻鐘左右,夜空響起一聲亮而清的鷹鳴。
“成了,”樑二擊節,喜滋滋的道:“把那些人帶來。”
鄭三低應一聲,往艙底行去。
沒多會兒,便帶來一串蓬頭垢面的男子,看年紀都與司空八郎彷彿。
柳福兒拱了拱手,道:“我等尚且有事要辦,還請幾位郎君再委屈幾日,待到事成,定放諸位歸家。”
衆人俱擡眼看柳福兒,個個眉眼都很不善。
樑二歪了歪嘴,一腳踹在距離自己最近的人身上,道:“要不想活,就趁早說,免得浪費我米糧。”
衆人聞言,忙垂下頭,生怕被煞星拎出來當嚇猴的那隻雞。
樑二朝柳福兒一挑眉。
柳福兒微微搖頭。
這些人就連基本的氣性都沒有,柳福兒可以想見,如果徐家有人來問,他們定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她示意鄭三把人都帶上船,轉眼四顧,看到仲六,忙疾步奔去。
仲六拱手道:“郎君可還有事?”
柳福兒道:“勞煩提點八郎,我等走後,你們立刻離開這裡,或回族裡,或去汴州。只記得,千萬莫要與我帶走的那些郎君接觸。”
仲六啊了聲,想要詳問。
可柳福兒已經沒有時間做解釋,只重複“切記切記。”
而後便下了急行舟,直奔徐家樓船。
仲六慢了半拍,只能望着小舟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待到天色將明,司空八郎醉意薰然的回來。
仲六將柳福兒的話告知。
司空八郎搭着他的手回了艙室,歪坐在榻上之後,才笑道:“他就是太謹慎,做事總是想這想那。”
仲六遞上溫熱甜漿。
司空八郎猛灌兩口,長吐了口氣。
“郎君,”仲六在旁幫他撫背,“柳郎君說這話時,神情十分嚴肅,我瞧着不像隨便說說的。”
“沒事,”司空八郎擺手,“他們與我是何交情,怎會出賣與我?”
他踉蹌着起身,往牀邊走去。
仲六趕忙幫他寬衣,並扶他過去。
樓船輕輕一晃,徐徐動了起來。
司空八郎只看了眼頭頂的牀帳,就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而此時,位於船隊爲首的樓船上。
徐九一搖一晃的在甲板上晃悠。
忽然,也不知他哪腳沒有踩穩,人一頭往前栽去。
其後,亦步亦趨的護衛趕忙上前來扶。
奈何,想要獻殷勤的人實在太多,你一拉,我一扯。
徐九搖晃着,仰面倒了。
“郎君,”長隨谷大驚叫一聲,急忙去扶,卻還是慢了半拍。
當後腦勺結結實實的磕在甲板上,發出響亮的咣噹聲時,衆人不約而同的往後退了一步。
徐九就那麼四仰八叉的躺着,兩眼定定的盯着空中一點,微張着嘴巴。
桅杆上,周小六緊盯着下方,動也不敢動,他覺得已從徐九的眼仁裡看到自己的倒影。
他心裡默默了罵了句太衰,這地方竟也能被發現。
夜風輕拂,帶着船帆發出簌簌響動。
周小六藉着帆布的晃動,悄悄探手,摸上佩刀,琢磨哪個角度才能成功的把人穿成串。
甲板上,徐九蒙圈了很久,才覺得眼前金星稍減。
他聲音細弱的罵咧:“你們這些蠢奴,就是田舍漢也比你們強。”
他掙扎着,想要從地上起來。
護衛們趕忙來扶,谷大也跟着伸手。
徐九一把搡開,道:“待到回去,我就讓阿孃把你們換了,這會兒有多遠就滾多遠。”
護衛們知道他的脾氣,都不敢在靠過來。
谷大遲疑片刻,還是隨着他進了艙室。
做工考究的艙門徐徐合攏。
谷大擡手去摸火摺子。
一直帶着薄繭的大手無聲無息的捏住他手指,並在他準備大叫之時,一把捂住他的嘴,並反手一轉,將他反扣在艙壁上。
細微的碰撞聲,驚動正輕車熟路的往牀榻行去的徐九。
他轉過頭,問:“怎麼了?”
一個黑影從牀帳後轉出,出手如電的鉗住他細瘦的脖頸。
感知到大手在快速收緊,徐九渾身一抖,僵如木頭。
他看着只能朦朧的看出輪廓的來人,顫顫的道;“你要什麼,只要我有,全都給你。”
樑二沉默的盯着他,感覺手下的肌膚顫抖加劇,才低啞一笑,道:“只要你合作,咱們一切都好辦。”
“樑二,”認出來人是誰,徐九驚恐到極致的心才緩緩回落。
手指下,緊繃的肌肉緩緩鬆弛了些,樑二笑了笑,手指收得更緊了些。
呼吸驟然困難,徐九忍不住去掰樑二的手,並掙扎着呼救。
屋外,忽然傳來兩聲重物落地的聲音。
徐九面色微變,動作也跟着停了。
樑二呵呵一笑,粗暴的扯了徐九去案邊,單手將燈燭點亮。
昏黃的燈光瞬間將屋裡照亮。
徐九這才發現,桌案一側竟還坐着一個人。
柳福兒淡笑的略一頷首,將手邊的紙筆攤好,道:“煩請郎君手書一封,請杜郎君過來匯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