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劉氏這麼說,柳福兒反倒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劉氏又哭了會兒,將這些日子積蓄在心頭的焦急無措,恐懼擔憂全都發泄出來,這才收了聲。
隨即衆人進了角門。
才穿過小花園,便看到麥苗帶着人過來。
見樑二等人,麥苗忙加快步子,來到近前。
屈膝一禮後,她道:“老夫人一早便起來,這會兒正等着。”
“二郎君,兩位夫人,且隨我來。”
劉氏點頭,轉頭看樑二。
柳福兒側眸,見劉氏眼裡的依賴。
她心忽然動了下。
或許是做了母親,心裡柔軟許多,見劉氏下意識的動作,對她昔日對待自己種種而生的怨恨,忽的起了一點波瀾。
她轉開眼,佯作沒有看到,只跟在樑二後面,隨着衆人一道往延壽居。
進了院門,便看到虞老夫人立在正房門口,正扶着丫環的手過來。
許久未見,虞老夫人照比上一次見面明顯蒼老了許多,曾經只夾雜這些銀絲的烏髮已變得花白一片。
樑二心裡一酸,叫了聲婆婆,闊步奔過去。
虞氏拉住他的手,有些渾濁的眼睛盯着他不停的看。
樑二由着她看了一會兒,招手叫樑康過來。
樑康一直牽着劉氏的手,見狀便鬆開。
劉氏下意識的握住,將他帶去虞氏跟前。
虞氏哆嗦着彎下腰,看明顯長大了許多的樑康,道:“這是康兒。”
樑康點頭,軟軟的叫太婆婆。
虞氏淺笑着應了聲,道:“外頭日頭大,快進屋去。”
樑二點頭,扶着虞氏。
觸碰到虞氏蒼老鬆弛的手,樑二心陡的一跳。
虞氏的體溫照比常人低了許多。
樑二雖然不懂醫,但也知曉這十分不妥。
虞氏伸了另一隻手去牽樑康。
才伸一半,又收回。
她擡起頭,眯着眼看了會兒,才道:“福娘也來了。”
柳福兒低應了聲,上前見禮。
虞氏呵呵的笑,眉眼間有着不易察覺的欣慰。
丫鬟撩了簾子。
衆人次第進門。
麥苗帶着人上了清甜的漿水上來。
略微潤了潤口,樑二便道:“婆婆,我想去看看大兄。”
虞氏道:“也好,你們兄弟好好聊聊。”
她抿住下面的話,微微點頭。
樑二明白,她的意思是,或許以後便沒有機會了。
樑二的心瞬時沉重無比,便是腳都擡起都很是困難。
簾子起了又落,屋裡只留女眷以及樑康。
虞氏將甜漿推到樑康近前,見他乖巧的抱着杯子一口口喝,才轉頭道:“多謝你帶着他回來。”
柳福兒忙起身,道:“婆婆嚴重了,這本就是孫媳該做的。”
虞氏笑了笑。
該做的事情多了,唐氏該盡爲母之責,爲妻之道,可她半點也不曾遵守。
劉氏當守主母之職,但她卻把這事攤在平伯頭上。
至於自己,本該扛起長輩之責,在晚輩做錯之時,當頭棒喝。
但她卻因爲私念,做出傷害晚輩之事,引得家中大亂,進而弄成如今這般。
也是自作自受。
樑康喝完漿水,擱了杯子,左看右看。
虞氏摸摸他腦袋,道:“趕了這麼久的路,累了吧?”
柳福兒笑了笑。
虞氏道:“你那院子一直有人收拾,過去就能住。”
柳福兒道謝,起身朝樑康招手。
樑康從小凳子上挪下,顛顛過去。
劉氏很是不捨的盯着樑康,道:“晚些時候,別忘了過來吃飯。”
柳福兒眼神微晃,沒有回答。
虞氏道:“你阿嫂身子不適,留在小跨院裡休養。”
這是變相囚禁了。
確定沒有危險,柳福兒這才點頭。
待到柳福兒母子出門,虞氏才道:“讓人緊着些西院,那些跟前的都不許她們出來,便是拿送吃食,也不行。”
“是,阿孃,”對於害了自己孫兒,又把兒子弄成彌留的唐氏,劉氏可謂恨之入骨。
要不是樑帥百般的勸,劉氏恨不能撲上去,生吃了她。
當然,留得她性命,其他的難免要剋扣。
對此樑帥也無能爲力。
若不讓劉氏找到一個發泄口,她的怨恨只會越積越多,到時可能更無法收場。
劉氏起身,要去安排。
虞氏點頭,道:“別做的過了。”
劉氏眼圈一紅,屈膝一禮,快步離開。
虞氏輕嘆了聲,疲憊的揉着額際。
西院正房,樑二坐在牀榻邊上,看趴在牀榻上,面色枯槁,氣息微弱的樑大,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早前,分手時,樑大雖然面色不好,但好歹精氣神還在。
誰能想到,不過就這麼短短几個月,他就變成這般。
“大兄,”將情緒小心壓下,樑二低低喚了聲。
樑大眼皮顫顫,許久才睜開一條細縫。
看清來人是誰,他扯了下嘴角,道:“你可來了。”
“大兄,”樑二忙往前挪了挪。
樑大動了動手指,艱難的伸到牀邊。
樑二趕忙握住,道:“大兄,你有話便說,我聽着呢。”
樑大喘了好一會兒,才道:“大兄怕是不成了,你答應大兄一件事。”
樑二喉頭快速滑動,眼睛一紅,啞聲道:“不會的,你就自己瞎想。不過是些舊傷,沒什麼打緊。”
樑大微微搖頭,道:“我自己的身子,我明白。”
他動了動被樑二握着的手,道:“我一走,我這房就等於斷了。”
“你阿嫂是賜婚,孃家又成那個樣子,她已沒有地方可去。”
“我想請你幫我說服阿孃和婆婆,讓她在我身後,可以留在這兒。”
聽了這個請求,樑二抿起嘴角,不語。
昔日,柳福兒生死一線的情形還印在樑二心裡。
他永遠忘不掉險些失去她的痛苦。
樑大也知曉自己的要求有些過分,便道:“
他道:“我知道,你阿嫂糊塗,做了錯事,差點害了弟妹和康兒。”
“你要怪就怪我,是我沒管好她。”
樑大有些激動,他手掌翻轉,費力的握住樑二厚實的手掌,道:“她已經失了所有,已與你和康兒再無威脅。我求你,看在你我一母同胞的情分,就應了我吧。”
“大兄,”樑二垂眸,看着氣喘不已,幾乎要暈厥的樑大,道:“便是她的任性妄爲才害得錕兒性命,你難道不記得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