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帥帳,樑帥便朝樑二瞪眼,道:“要麼就領着他,要麼就好好抱,你這是在拎物件嗎?”
樑二低頭,兩胳膊往上一擡。
被抱着腰腹,四肢軟軟耷拉着的樑康擡眼。
父子兩對視一眼,各自嫌棄的撇開。
樑二把樑康放下。
樑康晃悠了下,便站定。
樑帥露出慈和的笑容,道:“過來翁翁這邊。”
樑康立刻顛顛跑了過去。
樑帥微微側頭。
樑康便在他臉頰上麼了下。
樑帥頓時笑得開懷。
以樑二的目測,就這一笑,親爹臉上至少多了兩道笑褶。
而在距離帥帳不遠的營帳裡,閩興面色沉沉。
負責看顧他的長隨心臟顫顫,卻還得靠到近前。
閩興斜他一眼,道:“那東西你還有嗎?”
長隨急忙搖頭,道:“一共就給了我兩片,我一點沒留,都放到那湯裡了。”
長隨一臉驚惶,手下意識的微攥。
“我就確定一下,你怕什麼?”
閩興道:“這事從現在起你給我徹底忘乾淨,那天你一直都在這裡照顧我,半步也沒離開,記住了?”
“知道,知道,”長隨急忙點頭。
閩興朝他招手,示意他低些。
他按着長隨肩膀,緩緩從榻上起來。
腳才一落地,便傳來錐心的痛。
閩興下意識的用力,將重心依向長隨,減輕腿的承重。
長隨痛得臉色泛白,卻是動也不敢動一下。
發泄這一下,閩興站定時,情緒好了許多。
他轉眼看長隨,道:“我這麼對你,你可有不滿?”
長隨急忙搖頭,道:“奴不敢。”
“諒你也不敢,”閩興道:“那日要不是你犯蠢,沒拉住馬,我又怎會遭這份罪?”
“沒殺了你,就已經是我對你的仁慈了。”
長隨低低應聲,垂下眼,小心翼翼的扶他去榻上。
仔細幫他盥洗之後,閩興長舒口氣,靠在椅背上。
長隨又急忙去拿早飯。
待到他回來,閩興道:“你過去,那些人沒說什麼?”
長隨搖頭。
“那你覺得,他們可有什麼異樣?”
長隨想了想,道:“好像都挺高興。”
“高興啊,看到樑家男丁來了就都高興了,”閩興輕嗤一聲,道:“這哪裡還是朝廷的軍隊,分明就是他樑家的私軍啊。”
長隨垂着眼,一聲不吭。
閩興將胡餅一點點揪碎,扔到肉羹裡。
長隨一直立在邊上,安靜的好似個擺設。
直到閩興擱了碗筷,他才上前,遞上乾淨巾帕。
閩興抹了把嘴,隨手吧巾帕扔下。
長隨麻利的將碗盤收拾進食盒。
閩興道:“你去給那邊遞個消息,把這邊事講一下。”
長隨身形一頓,道:“現在?”
“不然呢?”
閩興冷冷盯着他。
長隨垂下頭,老實的出了營帳。
並沒留意在他身後,閩興冷漠得如同看死人一般的目光。
擱了食盒,長隨出了營帳,沿着被踩踏出來的小道前行。
在轉過一片低矮的樹林之後,便能看到遠處坐落着幾間高矮不一的屋舍。
長隨居高臨下的望着那些屋舍,面上的表情十分掙扎。
半晌,他頹然的聳下肩膀,腳步沉沉都走到最爲破舊的一間屋門邊,他低聲將大營裡的情況說明。
屋裡一片安靜。
長隨等了片刻,也沒等到個迴應。
他緩緩轉身。
就在這時,屋裡傳出一聲細微的摩擦聲。
長隨低嘆了聲,並沒有轉頭,反而道:“我能求你件事嗎?”
身後一縷清風若有似無的拂過。
長隨好似並無所覺,還在道:“我家中有一病癱老母和一幼妹。”
“幼妹年幼,尚不足以撐起一個家,你若方便,可否幫我照看一二?”
身後依然十分的安靜。
長隨微扯嘴角,緩緩合上眼睛。
其後,一縷刀芒隱現。
血色飛濺之後,傳來一聲低低的嗯聲。
長隨劇烈抽搐着,卻還是聽到了迴應。
他嘴巴微張,沒等說出個謝字,便已沒有聲息。
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那人擡眼望了一眼,便從屋後快速翻牆出去。
緊追進來的幾個兵士進來,見到的便只有一具屍體而已。
兵士們將房前屋後搜了個遍,也沒能尋到半個人影。
爲首的什長擺手,道:“去周圍問問,這裡住了什麼人。”
兵士們快速散開,但沒多大功夫又都聚集回來。
衆人衆口一詞,這個屋裡人早在幾年前就死絕了,這裡的人覺得不吉利,別說住人,等閒都不來這裡。
什長暗道了聲晦氣,命下屬擡着長隨回了軍營覆命。
經過葛先生的分析,長隨的下場,樑二一早就想到了。
他命什長把人送去閩興營帳裡,而後便沒再理會。
傍晚時,有人來報,說閩興把他就地掩埋了,又託兵士去買了蠟燭紙錢,祭拜時還痛斥惡賊猖獗,肆意傷人,聲言要給他報仇。
樑二鄙薄掀了下嘴角,命人將閩興徹底看了起來。
而後他寫了奏摺,講明樑帥病因,並將自己的懷疑以及閩興長隨的死等等一一陳情,請唐皇爲樑帥做主。
奏摺以最快的速度抵達劍南行宮。
樑二此舉爲得便是先發制人,不管怎樣,先立在制高點,之後不管怎樣,他都有理可說。
只是,樑二不知。
此時宮裡的氣氛並不是十分和諧。
齊妃經過明白人點撥,終於弄清自己孩子是被人害死的。
依着誰獲益最大,誰就是兇手的原則,齊妃將目光對準了正懷着龍胎的苗妃。
身爲宮妃,在裡面浸淫久了,再單純的人也都有兩下子。
就在奏摺抵達的前一刻,苗妃的龍胎髮生意外。
子嗣一失再失,唐皇的心情可想而知。
負責遞摺子的官員怎敢在這時去碰黴頭。
他將摺子交給內官,勞煩他放去唐皇的書房。
想着一旦他去了,便會第一時間看到。
官員打算的挺好。
但他實在太高估唐皇的敬業。
一連幾天,唐皇都沒辦法調適好心情。
唯一能陪唐皇解悶的朱小郎又因服孝,閉門不出,公主身爲弟媳,自然也不能倖免。
這樣一來,可愁壞了服侍在唐皇和苗妃跟前的一種內官宮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