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福兒挑眉。
這話裡似乎有話呀。
謝大起身,坐到下首,道:“適才我過來,瞧見好些人去庫房。可是吩咐再裝船貨?”
聽了這話,柳福兒頓時明瞭,謝大這是知道盆景的事了。
她簡單說了下與崔大郎交往過程,道:“既然他已做出姿態,我總不好什麼也不表示吧。”
謝大搖頭,道:“這些世家子看似灑脫不羈,不事外物,其實最是重視規矩,一切都以族長爲準。”
“崔大郎雖表明立場,但他只是嫡長,崔家的決策還在崔繆之手。我以爲,與其刻意交好,不如淡而處之。”
他道:“城主送去的盆景實在貴重,便是獻與唐皇也儘夠了。”
“我以爲,還是送些可以時常把玩欣賞的,如此崔大郎拿起,便能記起此物是何人所送。”
柳福兒搖頭。
說來說去,其實就是捨不得。
她道:“你看着辦就是。”
謝大笑着拱手,柳福兒道:“我準備了些東西,晚上讓人送去你家,你今晚早些回去。”
謝大擡眼,見柳福兒要走,忙攔下道:“城主,我回城時看到咱們城外有不少流民。”
柳福兒點頭,道:“全四已經在外設棚施粥飯。”
“便是如此,也只是解一時的燃眉,”謝大皺眉道。
柳福兒道:“這個我已經想過了,錢四叔會去那邊招人,將那些壯年勞力編入柳家軍。”
“至於那些年老體弱的,先篩選一下,有手藝的可另做安置,至於其他便只能先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計。”
“這也是個法子,”謝大道:“不過我從山南迴來,一路見到不少流民,他們都在向東行,估計過不了多久,便會到這邊。”
“很多嗎?”
謝大點頭道:“非常多。”
他道:“我打聽過,他們多是從邠州河中一帶過來的。”
柳福兒眉頭微皺。
不用想也知道是汪家兄弟搞的鬼。
弄出大批流民,讓中原與山南等地流寇四起,他們可以趁着這個機會休養聲息,進而鞏固時下佔據的地盤。
謝大道:“咱們這城能容納的人數終究有限,稍有不慎便有可能生亂。”
“但我以爲,這也是我們的一次機會。”
他眼睛晶亮,目光閃閃。
柳福兒看他一眼,道:“你是說復州?”
謝大微笑,道:“不止復州,也可以是西邊。”
柳福兒垂下眼,兩手疊起,輕緩的揉捏着指尖。
復州郡守與樑家關係一直都算不錯,這些日子以來,她的貨船也都是從那裡進出,從無阻礙。
有鄰如此,自要和睦以對。
至於復州和江陵西邊的幾個小城倒是可以考慮,只是他們如今名義上還是奉唐皇爲主,她總不好無故奪之。
“這事且先放一放,”她道:“先把眼下的事情解決了,其他的以後再說。”
謝大笑着應是,道:“那我這就讓人把擺件送去。”
柳福兒點頭。
謝大一回來,政務便用不着她操心了。
她扭了扭痠痛的肩膀,等孫禮回來,便回去府裡。
樑康正坐在學步車裡,一步一挪,見到柳福兒回來,便張着兩隻爪子喊羊。
柳福兒過去,親了親他,問:“有沒有想阿孃?”
樑康咧嘴,口水嘩啦啦的繼續羊。
柳福兒搖頭。
這都快一歲了,怎麼還是說不清楚,叫他阿耶,倒是清楚明快的緊。
潤娘拿了輔食過來,淡淡的糧食香氣隨着熱氣發散開來。
樑康立刻轉頭,兩個眼睛滴溜溜的繞着碗打轉。
瞧着兒子一臉沒出息的樣,柳福兒拿過碗,也不喂他,就在他頭頂繞啊繞。
樑康張着小嘴,仰着腦袋,支着兩個小胳膊,跟着她的動作轉啊轉。
一個不慎,力使大了。
趔趄着倒在學步車裡。
好在坐墊夠軟,倒也不疼。
擡頭……碗離得更遠了。
樑康癟癟嘴,眼淚忽的衝進眼眶,並在柳福兒尚未反應過來之前,咧了嘴,嚎啕大哭。
潤娘急得臉都白了,急忙來哄。
柳福兒也唬了一跳,忙把碗挪下,道:“好了,別哭了,給你就是。”
香味竄到鼻息間,樑康倏地收聲。
眨巴着帶着淚花的眼睛,咕噥着小嘴,小手十分有力的抓住飯碗。
未免柳福兒搶走,他一隻手得逞,另一隻立馬跟上,並用力往懷裡拽。
眼見他跟護食小狗似的,恨不能把碗塞到肚子裡,柳福兒不由失笑。
潤娘嗔怪的看了柳福兒一眼,上前道:“我來餵你。”
樑康看看柳福兒,又看潤娘。
小手抱得死緊,烏溜溜的眼珠十分警惕的盯着兩人。
柳福兒忙往後退一步,示意自己絕不跟他爭。
潤娘見狀,也跟着照做。
樑康又看兩人一會兒,確定沒人再搶,這才抱着碗,要往嘴裡倒。
“小郎君不可,”潤娘急忙喚道。
樑康緩了手,擡眼看她。
潤娘遞上調羹,軟語道:“用這個,舀着吃。”
樑康眨巴下眼,沒有動。
潤娘又把調羹往前送了送,並軟語道:“碗裡飯食太多,倒了就沒有了。”
大約是被沒有了刺激到,樑康伸手拿過調羹,並往碗裡放。
柳福兒歪頭看他,阻了潤娘想要幫忙的動作。
樑康五指攥着調羹,笨拙的舀了勺米糊,就往嘴裡塞。
但因他貪心,舀了滿滿一勺。
米糊沿着邊緣往下直流。
樑康很不滿意,又把調羹塞回碗裡,自己攪來攪去的舀。
柳福兒就拉着潤娘,看着他自己一點點摸索着舀起米糊,併成功的塞到嘴裡。
嚥下米糊,他高興的揮舞着勺子,咯咯的笑。
歡悅的聲音讓人也跟着高興起來。
不想樂極生悲,調羹碰到碗沿,碗骨碌着扣在地上。
樑康低頭,看着朝天的碗底,呆了呆,又看調羹。
漸漸的,紅潤潤的小嘴抿起,一臉嚴肅。
柳福兒頓時忍俊不禁。
她叮囑潤娘以後吃飯就讓樑康自己來,她只負責試溫度就行。
從小跨院出來,就見滿面紅光,雀躍到快要飛起的司空八郎從院外進來。
“大兄,這是有何喜事?”
柳福兒笑着迎過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