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
黃昏之際,渡船之上春祥遙望對岸城郭輪廓,眼睛眯成一條縫,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長江感受到了大浪淘沙的氣勢,也是他第一次到南京心裡卻像壓了一塊石頭喘不過氣。
他來之前常宇已經再三交代,行事低調不可張揚,因爲南京城的水太深了,太渾了。
春祥也是這麼交代手下人的,手下番子則皺眉不解:“咱東廠的在北京都橫着走,難不成到了南京還得夾着尾巴?”
“今日不同往日”春祥想起常宇的話,天高皇帝遠,近年來朝廷忙於剿匪打仗對江南一帶控制不力,南京雖也有小朝廷,但僅是個擺設,而城中又有幾十上百個勳貴,這些人不在天子腳下沒了威懾一個個驕橫的很,南京城早被他們攪的烏煙瘴氣,雖說有守備太監在這盯着,但早就成了擺設,水深魚都能成精,何況人。
“高文采已經來了幾個月了,想必根基已穩,用不着太過低調小心了吧”。有番子還是不以爲然。
常宇接手東廠後,開始瘋狂的從錦衣衛挖人,別人是挖牆腳他是連地基一起挖,一口氣將錦衣衛都指揮王國興,指揮同知李若圭還有千戶高文采全都給挖了過來,前兩個直接調動山西幫他抄那些通敵奸商的家,而高文采則奉令南下佈置。
他自北京一路南下,在保定,濟南,徐州等地佈置人手建立信息渠道,他就是錦衣衛的人,對這方面門清。
“記住,咱們東廠是蒐集情報的不是來耀武揚威的”春祥輕斥:“而且有很多髒活要做,搞那麼張揚幹嘛”。
手下番子聽了點頭:“僅憑大人吩咐”。
轉頭瞧了西邊落日,春祥輕聲道:“入城之後給我盯緊了幾個人,魏國公徐弘基,撫寧侯朱國弼,忻城伯趙之龍,還有個叫阮大鋮的”。
番子們一一記下,又皺眉道:“這阮大鋮何人,怎麼沒聽說過?”
春祥搖頭:“咱家也沒聽說過,但他是督主點了名的人,你們懂了麼?”
番子們心中一驚,這話他們自然懂,被常宇點名的,就等於說上了閻王爺的生死簿了,只是給了個人名,想要打聽卻是很難吧。
“一點都不難,高文采那邊一定有他的資料而且說不定已經找到這人了,咱們到了地頭只管幹活就行”。
春祥一行渡過長江,太陽已經落山夜幕初降,幸好是夏日天色不會一下就完全黑下來,付了銀兩一行牽着馬上了岸回頭又看了一眼長江落日,這才翻身上馬奔東南而去。
眼下天色已黑,城門關閉今兒是別想入城了,但春祥再也不想露宿野外了,別的都能忍,就那蚊蟲襲擾實在難忍,便想要尋個客棧,只是渡口附近雖熙熙攘攘熱鬧的很,卻沒看到什麼像樣的客棧,於是伸手攔了個賣點心的丫頭:“問下,這附近可有大客棧?”
那小丫頭也不怯生,擡頭瞧了春祥一行:“要多大的啊”擡手一直旁邊的秦淮河:“順着河往城方向走,多的是,不光有客棧還有酒樓賭坊河裡還有很多花船呢,不過大的花船都在城裡頭了咯,這個時辰你們進不去……”說着轉身就走了。
“嘿,瞧着南京話兒忒好聽呢”一個番子叫住那小丫頭扔了快碎銀過去:“爺們今兒開心,賞你的”。
“謝謝軍爺”那小丫頭開心的不得已,春祥眉頭一挑:“你瞧的出來我們是軍爺?”他們爲了行事低調換了便服,卻沒想到被一個小丫頭一下就認出來了。
“帶着刀,那你們不是軍爺就是強盜了”小丫頭看着手裡的銀子:“強盜還會賞銀子,可真稀罕!”
春祥幾人一拍腦袋,竟然問了這麼蠢的問題。
秦淮河是南京城的靈魂,北邊連着長江口就在春祥上岸的渡口不遠,河裡停着數不盡的船隻,有來往客船也有貨船,但最多的還是花船,大大小小各式各樣掛着燈籠煞是好看,裡邊不時傳來絲竹琵琶聲聽的人心猿意馬。
久聞十里秦淮河的豔名,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要知道這是還在城外渡口附近的一段,那城中豈非更見絢麗奪目。春祥手底下番子們已經開始咽口水了,相互之間擠眉弄眼不言而喻,畢竟他們很多人並非太監。
春祥可沒他們種心思,一來趕路太過疲憊,二來身邊還有幾個傷員要照料,便道先找個客棧落腳吧,衆人點頭,便順着秦淮河往南走,一邊欣賞河裡風景。
行不足一里地便到了南京的外郭城旁,擡頭一看,便是京城出來見過大場面的也忍不住訝然,這南京城也忒大了些!
南京城何止大,是迄今爲止世界上最長規模最大的城。
不光大,而且還有四層,最外層就是春祥一行人看到的外郭城,利用南京周邊的丘陵地勢築建的防禦城牆,但凡平緩之處便建牆開門,一直修到長江邊,把整個南京城包裹起來,周長六十里!六十里!六十里!
外城郭裡就是京城,周長三十五里!三十五里!三十五里!
京城裡邊靠最東邊是皇城,皇城裡邊是宮城!
朱元璋用了二十八年,動用二十八萬民工約3.5億塊磚,建成了世界上最大城防解構最完整的牆,然而他做夢都想到死後二百餘年後,當清軍兵臨城下時,那幫該死的竟然卻棄而不用,直接出城投降了!
南京城牆不周長面積大形狀也非其他城垣四四方方的,而是無規則,除了皇城外,京城和外城郭都是隨山水地勢走向,外城郭十八門,京城十三門,舉整個大明獨一個。
秦淮河出入城口有水關兩座,東水關和西水關。
此時春祥一行就站在西水關外的河畔看着這個三層建築,上邊兩層安置士兵和儲備物資,最下層則爲調節內河水位和防洪,中間的鐵柵欄則爲防備敵軍偷襲。
西水關是秦淮河的出水口與長江相連,設有碼頭渡口是南京城的進出口咽喉,不論白日還是黑夜都是人來人往極盡繁忙和繁華。
春祥一行在西水關附近尋了家客棧,臨河風景優美,店家瞧見他們隨身帶着兵器,便知是公家人也不敢細問什麼,只說若是往日可進外城,一般這個時候外城靠近長江口這邊的柵欄門是開着的,只是近來局勢不穩天黑外城也關門了,而且即便是白天入城的人都要嚴查身份的。
春祥聽的眉頭一皺:“可是那賊軍離的近了?”
“聽說蕪湖都被打下來了!”那店家嘆息搖頭:“這天下什麼時候能太平些“
天下什麼時候太平不知道,但等大哥來了這南京城就會太平的!春祥心裡默唸,讓店家打了水洗漱一番,爲手下人重新包紮了傷口又叫了桌酒菜吃喝,看着秦淮河的夜景,倒也愜意。
河風習習,春祥有了些醉意,靠着椅子假寐手下人更是心猿意馬坐不住了,紛紛旁敲側擊狂暗示,春祥無奈,這還沒進城便陷入溫柔鄉了,還怎麼做事。
“大人,兄弟們這憋了一路若不消消火,入城也無法專心做事對吧”。
春祥無奈,揮了揮手:”明早辰時(早七點到九點)必須回來”。衆番子大喜紛紛抱拳離去,卻也有三人傷重留在客棧裡陪春祥閒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