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中,何騰蛟率領主和派逼宮,意圖迫使朱聿鍵遷都武昌,從而使得自身渡過此次危機之時,一艘小船從通濟門旁的水門,進入南京城。
這時,南京主要的城門,都已經封閉,不過還留有數道,用來運送物資。
南京城中人口幾十萬,每日消耗不可估量,需要從城外獲得大量的肉食和蔬菜,也需要將城中產生的糞便和垃圾,運出城中。
顧炎武伴做商販,進入水門,因爲是特殊時期,盤查比較嚴密。
幾名士卒,跳上船隻,進行檢查,沒有發現違禁物品,爲首小旗官打量了顧炎武一眼,便蓋章放行。
顧炎武進入南京後,船隻順着秦淮河,前往南市交易,而他則在文通橋附近上岸,前往大學士揚文聰的府邸。
浙系叛軍逼近南京,清軍又突然撕毀和議,大舉南侵,將明朝十多萬大軍包圍在舊江口,國公李過危在旦夕。
南京城中,一時間人心惶惶,不少人都想起了十年前,左鎮東叛,清軍趁機南下,滅亡弘光朝廷之事。
這令不少人,內心陷入憂鬱,不少讀書人,更是扼腕嘆息,大好局勢,毀於一旦,有人大罵朝廷,也有人大罵趙銘,還有一部分人,則收拾細軟,準備逃離。
大學士,楊文聰的府邸。
中午時分,楊文聰坐在桌前,面對桌上的飯菜絲毫提不起食慾來。
這時,他放了碗筷,步出房外,站在院子裡心事重重。
如今局面,真是令他感到一陣痛心,原本很好的一盤棋,不知道爲何就下成了如今局面。
大明朝廷,本有能力驅除韃虜,收復河山,但怎麼就到了現在這個地步,又走了從前的老路。
這讓楊文聰不禁要問,問題出在哪裡?自己人非要鬥成這個樣子,白白便宜了胡虜,真是爲慘死在清軍屠刀下的幾十萬將士感到不值得。
現在,清軍已經南下,可是朝廷不想着怎麼禦敵,解救被困的李過,還有十多萬將士,而是想着遷都,怎麼對得起爲收復南京,犧牲的無數英魂。
楊文聰一陣嘆息,這一切的緣由,或許就是那個高高在上的人,而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門人從院外進來,在他身後行禮道:“閣老,外頭有位先生求見!”
楊文聰的思緒被拉回來,問道:“可說明了身份?”
作爲大明朝的大學士,內閣七學士之一,明天想見楊文聰的人,沒有一百也有八十,拜帖不計其數,楊文聰不可能每個都見。
門人行禮道:“來人沒說,只說是從江東來!”
楊文聰聞語大驚,江東來人,怎麼直接找到了他的府上,於是忙吩咐道:“速將來人帶進來!”
“是,閣部!”門人忙行禮,就要轉身。
楊文聰卻囑咐道:“小心一點,不要讓人看見,直接帶到書房來。”
門人領命而去,楊文聰則疾步去了書房,不多時,便見門子引着一人進來,正是顧炎武。
“揚閣老,吳越王幕下書記顧炎武,有禮了!”顧炎武微笑行禮。
楊文聰並不認識顧炎武,打量他一遍,並未請他入座,也沒讓人準備茶點,語氣生硬道:“吳越王麾下幕客,拜訪本閣,所謂何事?”
顧炎武並不介意楊文聰的態度,他從懷中掏出一枚玉佩呈上,再次行禮道:“在下奉殿下之命,特來面見閣部!”
楊文聰接過玉佩,神情立變,那玉佩是他送給趙銘之物,眼前之人,當是東海鎮之人無疑。
楊文聰立時給門子使了個眼色,門子立時會意,退出書房,並且帶上了屋門。
“殿下讓先生來,有什麼交代?”楊文聰伸手讓顧炎武落在,然後急聲問道。
如今局勢一團亂麻,楊文聰不知如何應對,迫切的想得到趙銘傳來的指示,知道趙銘下一步的打算,他纔好進行配合。
顧炎武落座後,卻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揚閣部,朝廷是否有意撤離南京。”
楊文聰道:“確實如此,今早何騰蛟率領百官入宮,跪請陛下西遷武昌。”
隆武西遷武昌,浙軍將會遭受,北面滿清,和西面、南面隆武朝的三面夾擊,浙軍必然難以支撐。
在南明朝廷分裂後,如今清軍實力最強,隆武朝廷次之,浙系最弱。
若是隆武朝廷將對抗清軍的重擔,甩給浙軍,而隆武朝廷的軍隊,又從西面牽制浙軍,從南面進攻浙江,兩強打一弱,趙銘雙拳難敵四手,肯定無法破局。
顧炎武不禁道:“揚閣老,怎麼不覲見阻止?”
楊文聰皺眉道:“本閣不知道殿下之意,所以不敢貿然行事。”
趙銘大軍就在南京東郊,一旦朱聿鍵遷都武昌,南京城中必然軍心動搖,屆時趙銘就能殺入南京,楊文聰不知道趙銘倒底是什麼想法,所以沒有出手制止。
顧炎武立時明白,“殿下之意,是希望與朝廷和解,共同抗擊滿清!”
楊文聰沉吟道:“殿下想要和解,但是朝廷未必願意。如今朝中都是何騰蛟的黨羽,殿下提出罷免何騰蛟,清算主戰派的要求,朝廷必然無法接受。另外,恢復魯王殿下儲君之位,皇帝也不會同意!”
趙銘打出清君側的旗號,提出幾大訴求,但在楊文聰看來,除非趙銘推翻隆武朝廷,否則朝廷和皇帝都不會接受。
楊文聰繼續道:“現在,何騰蛟率領百官,要求陛下遷都,陛下已經有些意動,相比於接受殿下的訴求,陛下多半會選擇西遷武昌。”
顧炎武卻道:“條件提出來,就是爲了討價還價。殿下之意,不需要恢復魯王儲君之位,只需朝廷放了魯王即可。另外,是否罷免何騰蛟和主和派,也並非緊要之事。”
楊文聰不禁錯愕,有些不敢相信,“這是殿下之言?”
趙銘對顧炎武有所交代,告訴他楊文聰絕對可以信任,顧炎武便解釋道:“閣老,對於殿下而言,魯王只是一枚擋在殿下身前的旗子。如今殿下在浙系中的威望進一步提高,已經準備逐漸將浙系收入麾下,魯王重爲儲君,必然影響殿下收攬浙系諸將。因此,朝廷只需放出魯王,讓其歸藩即可。至於何騰蛟,此人現在傷不到殿下,有他在朝廷胡作非爲,更有利於殿下今後奪取大權。”
楊文聰聽了顧炎武的話,沉默半響,嘆息一聲,“本閣知道了。看來殿下,終於還是走上那條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