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努爾哈赤攻陷瀋陽之後,幾十年間,明軍再也沒有踏上過這片土地。
自唐中晚期始,漢族就由向外擴張,變成了向內收縮之態。
兩百多年的時間內,中原王朝,丟掉了河西走廊,丟掉了西域,丟掉了燕雲十六州,令漢人中的有識之士,心痛不已。
人類社會一定要區別於動物世界,動物世界的本質是野蠻,人類社會的追求就只能是文明。
文明的使命,就是生存和擴張,裹挾和同化更多人,成爲一個整體,區別於野蠻,建立一套秩序,結束世間混亂無序的狀態。
《易經》講“文明以止”,止,就是達到並維持之意。文明以止,即止於文明。
中國文明發展數千年,從炎黃部落,黃河流域,向四面發展和擴張,教化蠻夷,使夷入夏,擴張數千年,自傳說中的三黃五帝,至唐中期,整體而言,一直是處於擴張的態勢。
自此之後,中原王朝在軍事上便處於收縮的態勢,北宋雖結束藩鎮割據的局面,卻始終沒能實現真正意義上的一統。
雖然宋太祖、宋太宗,曾經嘗試扭轉這種收縮的態勢,重現漢唐的榮光,扭轉自晚唐以來的收縮局面,不過最終都以失敗告終。
有宋一代,軍事上建樹不多,乏善可陳,宋人無法向漢唐一樣直接武力擴張,最後只能轉爲文化輸出,經濟侵略,進行軟實力的擴張,而事實證明,光文化鼎盛,經濟繁榮,沒有強大的武力爲後盾,終究是空中樓閣,一推即倒。
中原王朝,由收縮重新走向擴張,是明代。
明王朝最大成就,一是開發西南,二是開發東北,爲漢族擴地數千裡,將西南和東北真正變成漢族的土地。
這些地區,前代也有王朝佔據過,爲何要將功勞歸功於明朝。
這是因爲,前代雖然控制過這些地區,但是卻沒有改變這些地區的文化和人口結構,而明代改變了這些地區的文化和人口結構,使得這些地區,漢文化成爲主流。
以前,人們提起西南,想到的是南詔、大理這些少民政權,而明之後,再提起西南之地,人們首先想到的就是漢地。
如此一來,即便明朝滅亡,這些地區寫漢字說漢話,也不會被分離出去,依然姓漢。
明朝二百餘年,拓殖東北,遼地漢人,曾經多達二三百萬,將原本荒蕪的遼地,開發出來,不過建奴的興起,卻險些毀滅了這一成果。
如今,明軍兵臨遼河平原,曾經在此拓殖的數百萬遼民,已經所剩無幾,剩下的人也都改易了衣冠發服,成了滿洲的旗奴。
不過,滿人想要抹殺掉明朝拓殖遼地兩百餘年的成果,卻也並不容易,如今遼地漢民雖然已經被迫剃髮易服,但是漢文化對遼地的影響,依然從各個方面體現出來。
城池、建築、這些漢族的東西都保留下來,甚至漢字和漢話,也成爲了遼地主要交流的手段。
滿清統治者,爲了對抗漢文化,竭盡全力,想要消除漢文化對他們的影響,因此創造了滿洲文字,改變遼民的風俗習慣,想要使之胡化。
幾十年過去,滿清的政策已經初見成效,如今明軍兵臨城下,已經看不見故國衣冠。
趙銘一路行來,看見荒廢的村莊,看見滿衣滿冒的遼民,看見說着夷語的小孩和年輕人,心中一陣感嘆。
此時,在洪承疇等人,在城牆上交談、佈置之時,明軍已經推近至城上守軍視線範圍以內。
看着遠來的明軍,清軍只能用人山人海,如潮而來,鑼鼓喧天等等詞語來形容明軍兵勢之盛。
清軍士卒立在城頭上,放眼看去,但凡目力能及的地方,全都是聯軍的身影和攢動的人頭。
聯軍除了人多之外,一門門戰馬拖着火炮,也令清軍膽顫心驚。
洪承疇只是粗略的看了看,恐怕至少百門重炮,而除了火炮之外,明軍其他器械也不少,其中一架“破城錘”,長三丈,頭包鐵皮,恐怕一人都抱不住,光看樣子就挺唬人。
這時明軍到達瀋陽城南郊,十餘萬聯軍,開始在距離城牆五里外下營。
趙銘身披鐵甲,腰掛寶刀,頭頂着鐵盔,引數十騎離大軍,奔到瀋陽城前約莫三裡地處停下,遠眺這座關外大城。
趙銘吐出了一口濁氣,胯下的雜毛馬有些躁動的打轉兒,不太聽使喚,趙銘只能一邊扯動繮繩,一邊轉動脖子仔細察看城池。
瀋陽原本就是關外重鎮,滿清佔據此地後,又將瀋陽作爲都城,所以防禦十分完善。
瀋陽城高三丈以上,護城河環繞四周,城體有甕城、敵臺、馬面、敵樓、箭樓,防禦設施齊全。
在南城樓上,一杆軍旗挑釁似的舞動着,趙銘用千里鏡觀之,正是洪老賊的大纛。
“大帥,打這樣的城池,很有挑戰啊!”謝遷砸吧嘴道。
兵家言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戰之。聯軍雖有十餘萬,是城中清軍的五倍,但若是算上城中八旗眷屬,還有包衣奴才,那聯軍的兵力,最多是清軍的兩倍而已,確實不好攻打。
李本深沉着臉道:“當年洪賊松山兵敗,潰入松山小城之中,萬餘兵馬,又堅守了大半年,才因爲叛徒出賣,而城陷被俘。由此可見,洪賊極爲善守,我們要破城恐怕不易,特別是冬季馬上就要到來!”
唐通也對趙銘道:“大帥,關外的冬季,可是不一般的冷啊!”
唐通是大明邊將,曾經多次入遼作戰,知道關外氣候,要是真拖到冬季,恐怖明軍反而會有危險。
趙銘皺起眉頭,卻沒有理會衆人所提的困難,他用千里鏡掃視城牆一遍,發現城池確實不太好攻,於是鏡頭移向四周,忽然發現瀋陽城東,不遠處有座小山,山上有插有清軍旗幟,於是問道:“那是何處?”
衆人看了看,最後還是降將唐通道:“應該是石嘴山建奴的東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