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在她的幾個奴婢中,也只有晚秋最好命了,起碼,她遠離了深宮,和相愛的人攜手在了一起。
莫梓瑤深吸了口氣,在榻上坐了好久好久,終是開口喚了湘晴進來。
湘晴小聲問:“娘娘,是要請晚夫人進來說話麼?”
動了脣,她卻搖頭:“不必了,請她回去吧。”言罷,赫然閉了雙目。相見不如不見。過去那些浮華已經過去,如今的自己,將是全新的開始。
湘晴動了動脣,似乎想說什麼,最終也只是低了頭,小聲道:“是,奴婢知道了。”說着,轉身出去。
莫梓瑤知道,這一次晚秋隨着平仁王前來,無非便是要見自己一面。雖然外頭傳言瑤貴妃已死,現在的皇后卻與她長得相似,聰明如她,自然是猜到了兩者其實是同一個人,所以,才一定要來這裡求見。
深吸了口氣,莫梓瑤覺得今日,她想得太多。纔要起身,便見吉年從外頭進來,手中端了東西。莫梓瑤微微皺眉,他已經上前,將手上的東西擱下,開口道:“娘娘,金公公說這是給皇上特地調製的燕窩,還請皇上能趁熱喝掉。”
莫梓瑤愣住了,不免回頭朝內室瞧了一眼,她知道,阮凌政不喜歡喝藥,這必然是摻了藥的燕窩。想到他每日都要喝藥來控制病情,莫梓瑤心裡就是一陣難過。
吉年瑞退下去的時候,突然停住了腳步,回頭看着莫梓瑤,低聲道:“娘娘,奴才總覺得您真像……”他忽然又緘了口。
莫梓瑤問他:“像什麼?”
他慌忙搖頭,支吾着:“奴才該死,奴才多嘴了。”說着,便匆匆出去。
莫梓瑤怔了下,突然輕輕笑起來。端起燕窩,往內室走去。
阮凌政衣安靜地躺在牀上,莫梓瑤上前,也不見他動一下,以爲他的睡了,便將手裡的燕窩擱在一旁,伸手欲幫他蓋被子,手卻是一把被他抓住了。
她吃了一驚,見他依舊不睜眼,只低聲道:“瑤兒,過來陪朕睡會兒。”
莫梓瑤道:“皇上先喝了燕窩,我再陪你睡。”說着,伸手端過了燕窩。
阮凌政微微皺眉,卻還是聽話的坐起身來,從她手裡接過碗,大口的喝了,然後將空碗順手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莫梓瑤見狀,笑着脫了鞋子上牀。阮凌政翻了個身,伸手抱住她的身子。他的下顎,輕輕抵在她的額際。
莫梓瑤往他懷裡鑽了鑽,低語着:“皇上快點睡吧。”阮凌政輕“嗯”了一聲,收緊了抱着她的雙臂。
莫梓瑤閉上了眼睛,好一會兒,睡意真的便上來了,沉沉睡了過去,也不知睡了多久,待醒來,發現阮凌政還在自己的身邊。有些吃驚,他就那麼睜着眼睛看着自己。
她咬着脣:“皇上看着我作甚?”
阮凌政卻斂起了笑,不悅道:“真小氣,朕不過看了一眼。”
莫梓瑤抿脣笑着,不想理他。這些日子,他越來越孩子氣了,處理完前朝的事務,便要來粘着自己。
他又靠過來,嘆一聲道:“你可知,你在扞泥的日子,朕一個人多難熬。”他的俊眉緊蹙,說話的時候,亦是用上了咬牙切齒的味道。
莫梓瑤心頭微震,低頭道:“可皇上卻從來不問我,與阮凌恆之間究竟是何約定。”
阮凌政的大掌伸過來,將她的手緊緊地包裹起來,柔軟的脣觸及她的額角,輕言:“朕決定愛你的那一刻,便告訴自己,你做什麼都相信你,也不相問。”
阮凌政的一句話,卻讓莫梓瑤眼淚突然忍不住滑出眼角。死不相問。所以,他從來不懷疑什麼。即便自己與阮凌恆相處,他亦只是吃醋,只是生着悶氣。卻能一如既往地相信自己。
“皇上……”她哽咽地喚他。
阮凌政卻突然狠狠地蹙眉,咬着牙道:“朕一見你,朕的這裡就疼。”修長的手指,指向他的心窩。
莫梓瑤“撲哧”一聲笑出來,她還以爲他要說,不許自己哭起來,很醜。
忽然想起送嫁那天伏摩哲宇說的話,皇家,也是有真情的。他說的對,這樣一個值得自己去深愛的男子,還有什麼不能包容他的呢?
三宮六院非他所願,卻是他作爲一個帝王所不可避免的。如果自己因爲這個不愛,那麼普天之下的帝王,不都是可悲的麼?
沒有人,會不渴望真愛。他爲了自己,可以連命都不要。甚至是,命在旦夕,還能千方百計地爲自己鋪好今後的路,莫梓瑤啊,你還求什麼呢?
阮凌政瞧着她,突然一句“好疼”,莫梓瑤才猛地發現,自己眼淚依舊涌了出來。邊哭着,邊笑着:“皇上真的疼麼?”
阮凌政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繼而一頭栽了過來:“痛死了,你還不收手?”
莫梓瑤親親他的臉,罵道:“皇上,你真無賴!”
他往她身上蹭了蹭,得意地道:“你若是捨得,就讓朕痛死算了。”
莫梓瑤咬着脣不說話,他拉着她的手,貼在他的胸口,皺眉道:“你不心疼朕……”他突然臉色一變,猛地低下頭去。
莫梓瑤吃了一驚,忙扶住他道:“皇上怎麼了?”
他這才“嘿嘿”笑起來,擡眸看着莫梓瑤,笑道:“沒怎麼,就看看你到底心疼不心疼朕。”
莫梓瑤覺得他真是又好氣又好笑,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多大的人了,還玩這樣的把戲!卻又忍不住的想,或許這就是他愛人的方式吧。這樣的感覺,叫做幸福吧。
翌日,平仁王等人便來請辭要回封地去。莫梓瑤與阮凌政攜手站在高高的城樓上,她終於,得以瞧見晚秋。她走在平仁王的身側,擡眸朝自己瞧來。
隔了好遠,莫梓瑤根本看不清楚她的神情。可,她卻彷彿,瞧見了她眸中的淚水。莫梓瑤微微別過臉,不再去看。阮凌政突然低下頭來看她,將她身上的裘袍襄得更緊了,擁住她,低聲問:“冷麼?”
莫梓瑤笑着搖頭:“皇上在身邊呢,怎麼會覺得冷?”
阮凌政輕笑着,伸手捏捏她的鼻子,開口:“朕發現,你越來越會拍朕的馬屁了。”
瞧着他,莫梓瑤皺眉道:“那皇上究竟是喜歡聽呢,還是不喜歡?”
阮凌政微微哼一聲道:“朕不是昏君。”
莫梓瑤握住他的手,目光又不由之主地朝城樓下瞧去,淺聲開口:“皇上是,難得糊塗。”
話音才落,阮凌政的聲音,在她的耳畔,咬牙切齒地傳來:“放肆……”莫梓瑤輕笑着,放肆了,他還能如何?
幾位王爺的車隊,漸行漸遠了。金公公上前來道:“皇上,娘娘,這裡風大,還是快些回宮吧。”
阮凌政“唔”了聲,擁着莫梓瑤的身子走下城樓。
時隔三日,莫梓瑤聽聞楚擎天出發去邊疆的消息。央求了阮凌政讓她去送送他,阮凌政起先不同意,她纏了他好久,他才終是鬆了口。
莫梓瑤換了衣服,只帶了湘晴,還有兩個侍衛。楚擎天身爲御前侍衛統領,在皇都也有着御賜的宅院。幾人出了宮,直達楚府。
由於是換了尋常的服侍,府中家丁不知道莫梓瑤的身份,只說要她等着,他先進去通報一聲。
很快,楚擎天匆匆出來,瞧見莫梓瑤,便要行禮。莫梓瑤忙攔住他,朝他道:“好了,又不是宮裡,還管這些虛禮作何?”
楚擎天的臉色略微有些尷尬,笑言:“你如今身份不一樣了,我以爲,你不會來。”
莫梓瑤進門,一面道:“你要去邊疆,也不和我說一聲,我又如何,會不來?”回眸,看着身邊的男子,他的笑,一如既往地溫和。她接着開口,“此次一別,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見。”
楚擎天忽然緘默了,不再說話。穿過前院時,他似想起了什麼,擰眉朝莫梓瑤道:“秋菲公主從宮裡偷跑了出來,此刻正在我府上。等下你回宮,順便把她帶回去。”
莫梓瑤一怔,隨即微微笑道:“我是可以帶她回宮去,可也要看她願不願意跟我走了。”說着,別有深意的看了楚擎天一眼。
他卻是不答話,左右張望了着,皺眉道:“怎麼不見她了,剛纔還在院子裡的。”
莫梓瑤笑言:“可能自己回宮去了吧。”
楚擎天點了點頭,便不再提秋菲的事,只是和莫梓瑤隨意地聊起了家常。兩人聊了一會兒,一名侍衛模樣的人進來稟告:楚統領,一切都準備好了,隨時可以出發。
楚擎天目光復雜地看着莫梓瑤,點頭道:“好,我們即刻啓程。娘娘多保重。”
莫梓瑤咬住脣,也只得道:“你也一路小心,保重。”
楚擎天終是走了,隨他一同離去還有秋菲,若不是莫梓瑤送行時,在隨行車隊放雜物的車上看到了她鬼頭鬼腦地探出頭朝自己做鬼臉,恐怕還真要以爲她乖乖回宮了。
秋菲那小丫頭雖然已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可她開朗活潑的性格卻是一點沒變。
她對楚擎天的情意,莫梓瑤和阮凌政都是深知的,要不然,阮凌政不會就這麼任憑她跑出宮去,而她也不會明知看到了她,卻還是讓她混在車隊裡離開了。
她期盼着,沒了自己,有朝一日,楚擎天終能放下,並打開心扉接納秋菲。
莫梓瑤並沒有直接回宮,而是直接去了皇都關.押重犯的天牢。
她手裡有着阮凌政給她的令牌,守衛門哪裡還不知她的身份?皆恭恭敬敬的帶着她往關.押劉炎飛的囚室門口走。還在過道里,莫梓瑤遠遠地便瞧見了最裡間的牢房裡,劉炎飛盤腿坐在牆角的稻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