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對,她身體不可抑制的狠狠一顫,天啊!眼前這個人並非皇上,而是---瑤貴妃!
再定睛仔細一看,自己這哪裡是躺在皇上懷中,分明是躺在瑤貴妃懷中!“蒼天啊,爲何我當初暈倒時不先看清楚了再閉眼?居然是瑤貴妃!這……這真是丟人丟大發了!死定了,死定了!瑤貴妃一定不會放過我的。”
玉芝想到這裡,死死的咬牙,一張臉已然嚇得毫無血色,只是呆呆的望着莫梓瑤,眼中寫着驚恐。
莫梓瑤將她身子扶正,望着她似笑非笑道:“你沒事罷?怎麼好端端的便昏過去了呢?”
“奴婢……奴婢……”
玉芝低垂着頭,根本無話可說。莫梓瑤輕輕從她手中拿過錦帕,觸碰到了她冰涼的手指,她溫和地拍了拍玉芝的手,蹙眉道:“手怎麼這般涼?天冷,你怎麼也不知道多穿件衣裳?本宮之前便見你有些不在狀態,許是又近年關,宮中事物繁多,這些天勞累了。這樣吧,你先下去休息,明日本宮讓蘭姐去內務府選一匹上好的綢緞,給你拿去做一身新衣裳吧。”
玉芝內心一陣兒驚懼,一陣兒慶幸,莫梓瑤至始至終都沒有責罰於她,這讓她心底一鬆,眼下也知再也不適合留下來,於是微微欠身,轉身離開。
莫梓瑤拿着手絹重新浸過後輕輕替阮凌政將衣袖上的湯汁擦拭乾淨,又替他將袖口捲起。阮凌政望着忙碌的莫梓瑤含笑道:“你對下人還真好,想來玉芝也是十五年華了吧?”
莫梓瑤望着他笑了笑,拉他坐下,將筷子遞給他,道:“臣妾身邊就這幾個宮婢還算貼心,不對她們好,對誰好去?再說她過完年便十六了,自然也會有少女懷春的心思。難道臣妾這個做主子的還要強加斥責不成。”
阮凌政笑了笑,心情似乎也好上了不少,伸手去颳了一下她的俏鼻說道:“你呀,可別把她們慣壞了纔好。”
莫梓瑤道:“臣妾有得分寸。”
兩人埋頭吃了一會,她擡頭問:“皇上怎的沒在翎藝宮陪着雅夫人?今兒個這麼一驚嚇,也不知她腹中的帝裔可還安好?”
說起這個,阮凌政似乎有些不大高興,蹙眉道:“說起這個朕就來氣,平日見那伊昭容倒是挺聰明的一個人,今日竟是做出這等不經過腦袋的事來。哼,當真是死了也活該!”
莫梓瑤抿脣笑着,不敢插話。伊昭容之死,她心裡再明白不過了,既然阮凌政沒有起疑,她自也不會傻到去爲其追查原兇。
阮凌政喝了一口酸梅湯,絲絲酸甜入口,讓人精神一震。“有太醫在哪兒悉心照料着,自是不會有什麼問題。朕也想在那多陪陪她,但見劉大將軍那副護雛的模樣,朕呆着也是多餘。”
莫梓瑤恬靜微笑,夾了些封醃醬玫瑰放到他碗中,輕聲道:“哥哥疼愛妹妹自也沒有過錯,皇上又何須在意。”
阮凌政輕輕放下碗筷,搖頭道:“若只是如此,朕自然也是體諒,可他在朕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及冊後一事,朕自然心煩惱怒。”
莫梓瑤原本嘴角蘊着愉悅笑意,聞到此處,心下也想起昔日裡劉炎飛囂張的樣子,只隱隱覺得他這般不知收斂,遲早有一天,阮凌政會收拾他。只是如今內憂外患,騰不出來手對付他罷了。
不過一想起今晚在宴會上,意外遇見大哥,還攪得宴會風搖雲動,也不知他會不會怪罪於自己。於是舉起手中的酸梅湯小喝了一口道:“皇上天縱英明,運籌帷幄。想必他也翻不出什麼大浪。”
頓了會兒,又道:“今夜臣妾着實沒想到,那天朝的使者大人,竟然會是大哥。”說完,放下手中的碗,起身跪了下去道:“大哥今日在大殿之上實在是太過放肆,但請皇上看在他只是關心妹妹,並無惡意要衝撞皇上的份兒上饒恕他這一回吧!”
阮凌政翻了翻眼,大口大口的將湯汁喝完,道:“他是你哥哥,又是天朝的使臣,朕能將他怎麼樣?”說着,面色微微有些不悅:“哼,你總是關心這個關心那個,爲何不來關心關心朕呢?”
莫梓瑤愣了一下,隨即笑着起身在他身旁坐下,替他盛了小半碗米粥,說:“臣妾若不關心皇上,又何苦大半夜的還在廚房裡忙活呢,人家還不是想着皇上夜間批閱奏摺辛勞,花了好大一番心力才製出這麼一桌子飯菜,哪知皇上並不領情呢。”
阮凌政望着她笑:“你這個精怪的小丫頭。”
“皇上,還有一件事臣妾想請您寬恕。”
莫梓瑤見他這會兒心情似乎不錯,胃口也好,桌上的菜色色都動了不少,這纔敢將箏弦弄斷的事情說出來。
阮凌政挑眉道:“什麼事?”
“在席間,臣妾被伊昭容的樣子嚇壞了,手下一個不小心,就將‘相榭落鳶箏’的箏弦給扯斷了一根,不知這箏……”
莫梓瑤一直小心的打量着阮凌政的神色,只見他端着粥碗的手微微一頓,隨即便聽他道:“這箏是太后之物,不過斷了就斷了,找器匠修好便是。”
莫梓瑤渾身一震,“什麼,這箏居然是太后之物?可明明是熙太妃之物啊,爲何會變成她的?”
這時聽阮凌政繼續道:“前幾日朕在長逸殿門口見到露兒捧了此箏進去,當時只覺得這箏有些面熟,於是上前問了才知道,是太后讓將‘相榭落鳶箏’放回到長逸殿裡。”
莫梓瑤只覺得腦袋嗡嗡亂想,既然這箏是太后有意讓阮凌政瞧見,那她的目的呼之欲出。
只是她想不明白,想除掉自己對於太后而言那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她又何必非如此大的氣力呢?
壓制住滿心的震驚和慌亂,莫梓瑤說道:“臣妾之前也是這般想,但這箏弦所的材料特殊,臣妾私下問過,我阮南國並沒有這樣的材料,也沒有人能修繕。”
阮凌政不以爲意,“沒事,改日朕親自去對太后說說,想必她也不是小心眼的人,只因一根斷絃便要降罪於你。”
他是帝王,自然不會將這般小事放在心上,可莫梓瑤就不同了,她隱隱覺得,太后這般做,恐怕是有更深的用意,只是自己現在還猜不透罷了。
“臣妾也覺得這箏珍貴,聽聞天朝那邊尚有器師能夠修繕,便囑託蘭姐去辦了。否則,這箏若是不修好,臣妾可不敢將此殘箏還給太后。”
“既然能修好,便拿去天朝那邊讓人去修便好,這東西總是會壞的,你也不必太過放在心上。”阮凌政安慰她道。
“嗯。”莫梓瑤點點頭,再次拿過阮凌政手中的空碗,這時他伸手勾住莫梓瑤的衣袖,“朕已經吃飽了。”
莫梓瑤便站起身,對他粲然一笑:“那皇上先休息一下,等會兒臣妾便讓人打點好轎攆送皇上過去。”
阮凌政他微微一愣,隨即蹙起了眉頭,“這大半夜的,你要朕過哪裡去?”
莫梓瑤看着他,微笑道:“雅夫人還在等您呢。”
阮凌政聽罷,把頭一揚,毫不在意的道:“讓她等着去,今天是除夕,按照宮裡的規矩,朕自然是要在你瑤貴妃宮裡的。”
莫梓瑤臉微微一紅,說道:“可是臣妾身子不舒服,怕是要衝撞了。”
這一點,玉芝算得很清楚,想必連雅夫人也是同樣。只是,怎麼會去便宜她們呢,就算今夜皇上不在她這裡留宿,自然也不會在她們任何一位哪裡留宿。
“沒關係,朕只想擁着你入睡便好。”
莫梓瑤心中微甜,面上卻是愁眉苦臉的樣子,“皇上可以不在意旁人怎麼看,但臣妾可是怕旁人的唾沫星子將臣妾淹死。”頓了一下,她道:“今夜蘇妹妹染了風寒,要不皇上……”
阮凌政臉色一沉,已然不悅。莫梓瑤自然感受得到,她臻首站在一邊,不敢再說,更不敢去看他的臉色。
阮凌政嘆息了一聲,看着她哀聲道:“你一會兒把我推向這個,一會兒又把我推向那個,瑤兒,難道你就這麼討厭我來嗎?”
“臣妾……”怎麼會討厭皇上呢,不會,永遠也不會。
可阮凌政的話,讓她的心痠痛不已,努力止住眼眶的淚水,將頭靠在他懷裡。而他,用力的收緊手臂,緊緊擁抱着自己,幾乎動彈不得,他擁得緊,幾乎叫人不能呼吸一樣,肋骨森森的有些疼。
莫梓瑤用力屏息,還是一字一字地吐出:“您是皇上,是天下人的皇上,是百姓的天,也是瑤兒的夫君。瑤兒愛政,但卻不能自私的想要獨享,因爲皇上也是後宮所有嬪妃的夫君。如今形勢嚴峻,皇上只有儘快的讓後宮嬪妃們懷上子嗣,以此維續阮家香火,只有這樣,才能……”
“夠了!你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他的聲音低沉而沮喪,喃喃道:“這,就是我的命嗎?我爲誰活着,天下人嗎?還是阮家?何時,我才能做一回自己!”
莫梓瑤心如刀絞,望着他疲倦的容顏,這一刻,她突然發現他滿頭的烏髮中,竟是夾雜着數根如雪的白髮!這都是他這些年來爲了阮南國,爲了天下百姓日夜操勞的結果。他才二十出頭,竟然已經熬出了白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