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梓瑤早就猜到了會是這樣的結果,只是想不到她既然如此沉不住氣。抿脣輕輕一笑:“你與她做交易,那是與虎謀皮。本宮反正也不急,給你時間好好想清楚了再答話。瞧你在這也可憐得很,連個使喚的丫頭都沒有,等會本宮就遣一個過來供你使喚吧。”
快到玉瑤宮時,宮門前的迴廊裡早已掌上了燈,路上無一人,燈火隱隱綽綽的卻是有了幾分寂繆的味道。
剛進棲霞殿,莫梓瑤便聽見菲兒興奮的叫喊聲,莫梓瑤擡眼望着緊緊圍着圓桌前的一羣身影,無奈的輕輕搖了搖頭,轉身直接進了左邊的偏廳。
自從菲兒發現莫梓瑤這裡有很多好玩有趣兒的事物之後,往後的每一天她都是剛撇下碗筷便直接往這邊跑,玩兒到戌時才又小心翼翼的摸回去。顯然,這小妮子幾乎是將玉瑤宮當成了她的第二寢宮。好在莫梓瑤和她宮裡的人都習以爲常了。更何況皇上知道也是不說她的,莫梓瑤也十分疼愛這個聰明機靈的小丫頭。
獨自在偏廳用過了晚膳,莫梓瑤也覺得閒得沒事兒,就到殿裡去看菲兒她們下棋。
看了不一會兒就見自己遣去冷宮服侍清兒的婢女零兒回來了。莫梓瑤眼睛一亮,帶她去了內堂。
零兒回來,想必是帶了清兒的口訊來。之所以她會好心的遣了零兒過去冷宮,也是想留個心腹在那裡便於傳話。
如今莫梓瑤宮裡的宮婢太監們已經有不少了,只是她感覺人多眼雜,平常去哪兒一般也只帶上韻蘭晚秋或是玉芝。在她看來,這些人雖然和自己走得近,不過卻也一直存了個心眼,未曾真正信任過她們。
零兒年歲不大,只有十二歲,十分乖巧,辦事沉穩,話也不多,容貌也算清秀。所以遣了她過去清兒那邊,也是放心。
只是看着零兒,這不禁讓她想起了在禮佛寺太后說的那句話:哀家聽聞你剛進宮時就曾在天澤宮留宿,且皇上也曾多次在你玉瑤宮歇寢,可你瑤妃至今竟然還保留着處子之身!哀家不知究竟是哀家的宮婢出了問題,還是瑤妃你有問題!
“她知道的真清楚,若不是透過安插在我宮中的宮婢,她如何能這麼清楚?既然我這裡有太后的人,想必也會有一些其他有心人安插或收買的宮婢或太監在我宮中時刻監視着我的一舉一動了?”莫梓瑤想到這裡,擡頭朝外面看去,看到那些晃動的身影,她都似乎感覺那些人正在盯着她看,心中發毛。於是她定決心,一定要找機會好好的將宮中的人員梳理一番。
“娘娘,那清昭儀已經有回話了。”零兒雙手握於身前,垂着首,話語恭敬。
“怎麼說?”
“娘娘……”零兒突然擡頭看了莫梓瑤一眼,復又低下。“她說,答應您的條件可以,不過您也必須答應她一個條件才行,要不然沒得商量。”
“哦?”莫梓瑤目光閃了閃,有些詫異,想不到清兒居然還敢對她提條件兼威脅。
“說吧,她想要本宮答應她什麼。”莫梓瑤淡然道,她可不認爲如今的清兒還能玩出什麼花樣。
零兒道:“她說她要見皇上。”
莫梓瑤黛眉微挑,問:“只是要見皇上?”
“是,她是這麼說的。”
莫梓瑤沉思了片刻道:“去吧,告訴她,本宮應了。”
“是。”零兒恭敬的退了出去。
轉頭望見桌上的燈光似乎比剛纔暗了不少,莫梓瑤取下燈罩看了看,從頭上拔下一隻銀簪,用簪尖兒輕輕一挑燈芯。只聽得“噼啪”一聲,原本軟弱無力的燈火開始扶搖直上了。
莫梓瑤望着重新燃得旺盛的火苗,目光陡然一凝,泠然道:“清兒啊清兒,看來沒人在背後幫你支招,你連人都變蠢了不少。見皇上?放心,本宮自會讓你到的,不過即使你見了,也改變不了你的命運。”
用過晚膳已是天黑,晚風陣陣,星斗滿天,夜色宜人。有風徐徐從支起的窗戶吹進來,有清淡的涼意。
莫梓瑤獨自坐在偏殿看書,太監小慶子進來查看燈火,挑好燈火後,他道:“娘娘,夜已深了,您若還不想早些歇了,等會兒有什麼需要就直接喚奴才吧,奴才就在殿外候着的。”
莫梓瑤頷首“唔”了一聲,繼續看她的書。小慶子福了身子不再打攪,輕輕退了出去。
外面更夫已敲過兩巡,期間小慶子又來一次,被莫梓瑤直接打發去睡覺了。燭火微暗,她拿起桌上的銀簪子輕輕一挑,重又籠上,這時韻蘭拿着一件披風走了進來,輕聲道:“娘娘,夜深露重,奴婢扶您回房看吧。”
莫梓瑤想想也是,自己不睡,倒是弄得一干奴婢們也不敢離開。
阮凌政來的時候已經是夜半了。他滿面疲倦進了屋就想往牀邊走,見房中有燈光,一擡眼,便見莫梓瑤正眨巴着大眼睛瞅着他看。
阮凌政朝莫梓瑤笑了笑,朝她揮揮手道:“瑤兒,怎麼還沒睡?”
莫梓瑤只是笑着不語,掀了被子爬下牀來,走到桌前親自捧了一盞蜂蜜桂花羹給他,又走至他對面坐下,撐起手捧着臉蛋兒微笑道:“羹是前不久剛盛的,還是熱的。現下已是深秋,天氣乾燥,你勞累了一天,喝些潤潤肺。這裡面我特意兌了蜂蜜,喝了正好消乏安睡。”
阮凌政捧着杯盞,拿起銀勺喝了一大勺,點頭稱讚道:“嗯,真好喝,甜而不膩,香而不散,入喉滑而不黏。”然後擡頭望着莫梓瑤促狹道:“瑤兒,我怎麼感覺你有無事獻殷勤之嫌呢?”
莫梓瑤挑起眼角,用帶着淡淡哀怨的眼神瞅了他一眼,然後盈盈轉身如常閒散坐在妝臺前鬆了髮髻除下釵環,不與他說話。
阮凌政喝好了放下杯盞,上前來從背後抱住莫梓瑤,並將頭倚在她肩上從鏡中看她,半晌方道:“我還是第一次見瑤兒對我如此上心呢,是不是有什麼事求我?”
莫梓瑤白了一眼鏡中那個笑得得意的男人嗔道:“瑤兒的那點心思在政的面前那不是單眼裡看花麼?(一目瞭然)”
阮凌政笑着起身將莫梓瑤抱起,將她輕輕放在牀榻上,自己也脫了鞋子和衣躺下。
莫梓瑤將頭靠在他的懷中,神情落寞的說道:“是有一件喜事要告訴你。”
阮凌政伸出一隻手,輕輕抓住莫梓瑤冰涼的小手輕輕揉捏着。莫梓瑤擡眼看了他一眼,嘆息道:“清昭儀懷了帝裔了。”
話畢,莫梓瑤感覺到阮凌政放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指陡然一頓,“真的?”他抓住莫梓瑤的雙肩問。言語之間透露着無法掩飾的喜悅與激動。
莫梓瑤不敢去看他狂喜的表情,將頭垂得更低了。她壓住心頭涌起的陣陣刺痛感,努力讓自己看起來高興的樣子。擡起頭,笑着看着面前的男人,說道:“政,恭喜你,終於有了自己的孩子了。”
只有莫梓瑤才知道,她還說這話時,心裡是多麼的痛,就像是有人拿着尖銳的利刀在凌遲自己的心臟。而那個男人,卻是沉浸在了初得子嗣的喜悅當中而徹底忘了她。
眼淚終是忍不住掉落了,莫梓瑤迅速伸手拂掉,她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的難過。該說的話還是要說,於是她傾過身子,在阮凌政脣上輕輕印上一吻,引開了他的注意力。她道:“瑤兒真爲政感到高興,既然清兒她懷了帝裔,你也不能無情的讓她在冷宮中爲你誕下孩子啊!否則豈不讓衆多嬪妃們寒了心?所以瑤兒今天想說的就是,看在她懷了帝裔的份兒上,饒恕了她吧。”
莫梓瑤感覺身後的那隻手又緊了緊,臉靠在阮凌政的胸膛上,她聽得他的心跳又恢復了正常,他輕嘆了一聲,“瑤兒,你心太好了。你是不知朕爲何要將她打入冷宮,雖說她懷了朕的孩子,可是這並不能因此而減輕她多少罪責。朕早已下旨讓她永世呆在冷宮,可她竟然……雖然朕不愛那清昭儀,可是孩子……”何其無辜。
莫梓瑤伸出手指,止住他欲往下說的話,“瑤兒自是明白政的難處,若是隻因爲她懷了帝裔就讓她復位,想必會讓很多人認爲皇上是言而無信,信口開河之人,也會因此失了威儀。可是瑤兒還是希望政你能看在孩子的面上,就先放過她吧。如果讓孩子一直跟隨在清兒身旁,清兒又身在冷宮,臣妾卻也不忍心看着他受苦。所以臣妾看在眼裡,也着實心焦啊!”莫梓瑤說道這裡,便扯過一方手帕,嚶嚶哭泣起來。
“瑤兒,你別哭了,讓我想想。”阮凌政伸手替莫梓瑤抹去眼淚,蹙起眉頭,神情苦惱的沉吟了好半響方纔說道:“清昭儀雖是懷了帝裔,可她如今的身份卻不配替朕生養,若是讓朕因此而殺了尚未出世的孩子,朕於心不忍啊!”
莫梓瑤抽噎道:“瑤兒也是這樣想的,雖然我與清兒素來不合,可是孩子……我想要救他。”
頓了會兒,莫梓瑤突然自阮凌政懷中坐直了身子道:“瑤兒突然想到一個好辦法。”
“哦?”阮凌政立即兩眼放光的看着她。
莫梓瑤道:“她的孩子誕生後,可以過繼在我的名下撫養,這樣一來就不會有人敢說閒話了。”
莫梓瑤說完,阮凌政盯着她看了許久,籲一口氣,道:“瑤兒,如此,爲難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