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上矯身姿

烈日之下,塵煙漫漫,他脫去了丞相官服,着一身紅色窄袖袍,身披黑色輕甲,巍峨身姿,屹立於馬背。那一瞬,樂清竟出現了一時的恍惚,突然之間想起小時候曾見到父皇與衆臣打馬球的情形……那時,似乎也是有他的吧。

是的,父皇酷愛馬球,伴在他身側的臣子,又有誰不會呢?更何況嚴璟還有武功底子。

號聲響起,最後一局開始。

烏勒球手依然矯健,吉烈依然所向披靡,然局勢卻因嚴璟的加入而扭轉,吉烈屢次的進攻都被擋回。韓子楠與嚴璟,東西驅突,風回電激,竟一下子就讓烏勒隊力不從心起來。

皇帝大聲叫好,太后的臉上也重生希望,樂清更是拽着手如繃緊的弦一般眼也不眨地看着球場。

嚴璟會贏的,她知道,嚴璟一定會贏的。

陽光下的兩個男子,一齊將汗水灑下塵土。一個如風中勁柳,溫儒卻不柔弱,一個似爐中精鋼,滿身的剛毅。

座中有後妃輕輕低語:“嚴丞相的英武,也是無人能敵呢。”

樂清臉上不禁溢起笑容,將目光完全投向場上那一人。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雙方卻還未進得一球,大瑞再次緊張起來。這最後一局若能贏,那便是個平手,也並不太失國之顏面,然而要是輸了,就是烏勒贏了。大瑞泱泱大國,如何丟得起這人?可眼見這一局都要結束了,嚴璟子楠他們的球卻依然沒有攻進烏勒球洞的趨勢。

正當雙方數着時間,幾乎是算定了勝負時,場上卻在最後一刻有了變數,嚴璟傾身揮出一杖,韓子楠接住,將球逼進了烏勒隊球洞。

烏勒的另一位王爺,吉烈的叔叔敇那剛纔還放鬆的臉上立刻便失了顏色,竟失手將面前的茶杯打翻在桌。當身旁隨從急着替他扶茶杯,他只不過低頭一瞬時,大瑞這邊響起了熱烈的歡呼之聲。

眨眼的時間,竟是大瑞進了球,這一局,大瑞勝。

“丞相神勇之人!”百官座下一位武官起身大呼一聲,雖他是嚴璟一黨,雖朝中也有不少人反對嚴璟,然而此時卻一同拋棄了黨派之見,一起拍掌叫好。

樂清激動之下也站起身來,混在羣臣中也喊了一聲。嚴璟耳朵卻賊靈光,回過頭來看了她一眼。

樂清頓時覺得窘迫不已,忙坐下了身來,瞧見身旁的南平,便也得意地哼了一聲,如南平剛纔一般神氣活現。

南平面上擠出一絲不屑,爭辯道:“若不是有子楠,這局也不一定贏吧。”

球洞旁邊的小太監舉起小紅旗示得分,卻是二比二平。這結果對大瑞來說雖不是最好,然經過前面驚險的激戰,沒輸球大瑞已是很滿意了,每人臉上都是愉悅之色。

烏勒卻並不滿意。以實力上來說,烏勒很顯然是更勝大瑞一籌的,只是敗在最後一刻的鬆懈,竟讓大瑞取巧險勝。

烏勒人,向來好勝,敇那在衆使臣的不平下起身離座,站到皇帝面前稱比賽不得勝負實在無趣,並直言烏勒球手之技明顯高於大瑞球手,最後一局的落敗只是一時大意,若能再戰一局,烏勒定然能奪冠。

敇那的話,完全沒給皇帝說“不”的餘地。本來皇帝是要以晚宴將至爲由結束比賽的,沒想到敇那卻來了這樣一句,他要是不加賽局,那便是承認大瑞球技不如烏勒,不敢應戰了。不得已之下,皇帝點頭,這一場馬球賽再加一局。

這一局,不論時間,以一球定輸贏。

烏勒又調整了隊員,上場的十人皆是精銳之球手,吉烈坐於馬上,一雙眸子直直盯着嚴璟,微含笑意,似乎勝券在握,準備這一局大敗嚴璟。

大瑞球手這一方,自然是全聽嚴璟的號令,本以爲他會齊聚好手上場,沒想到他竟減少了人數,足足將隊伍去掉了五人,只以包括他自己與韓子楠在內的五人隊對烏勒十人之強隊。

皇帝一時傻了眼,怯生生叫了聲:“嚴愛卿……”

嚴璟只是回過頭來,說了聲“皇上放心,臣定會盡力”便轉身上馬。

比賽開始,雙方的神經再次繃緊。

這一場,纔是真正的最後一局。樂清再將拽緊手,幾乎將指甲掐進了肉裡。在宮裡長大,她也看過不少馬球比寒,然而卻從未像今天這樣緊張過。知道烏勒人的球技精湛,知道吉烈此人雖是個人渣,卻天公不長眼地練就了一身好球技,知道有史以來從未見過五人對十人的比賽,這一局雙方力量實在懸殊,然而她卻仍是隱隱存了一絲希望。

嚴璟,勝負幾乎全決於他身上。

樂清前一刻還在緊張,下一刻,在場上駿馬疾馳、雙方球手交臂迭跡之時,境況卻是大大出乎衆人的預料,甫一開場,烏勒隊便落了下風。剛纔讓大瑞忌憚的吉烈,剛纔被後宮歡呼的韓子楠,一時湮滅了風采--只因這場上,有了一個嚴璟。

樂清大瞪了雙目,身子微微離座,呆呆看着場上的情景。

馬背上的嚴璟,身姿竟又是比上一局輕快了好幾倍,側身揚臂,重擊輕勾,真真是狡捷過猴猿,勇剽若豹螭,細塵隨馬足飛揚中,那一抹迅猛身姿忽隱忽現,在身後的金色陽光中,一時間光芒萬丈。

羣臣起身驚歎,皇帝喜極拍掌,後宮那一羣女人更是連連驚呼。

樂清看着場上的人,心中突然冒出一句話:這是她樂清長公主的駙馬,是她殷璃的丈夫。

他有着極其分明的五官輪廓,一對劍眉,一雙深邃黑眸,高蜓的鼻樑,清晰的脣線……這樣細細看着他,樂清突然想起好幾次的紅燭夜中,那脣曾熾熱地吻着自己,貼於自己臉上、頸上……臉悄悄變紅,心似他額邊垂下的髮絲般迎風亂擺了起來。

這一局,不過短短時間,嚴璟進球,大瑞勝得徹底。

一時間,衆臣完全沒了黨派之分,一齊起身歡呼起來,連平素頗爲清高持重林學士也大喜着拍起了手掌。皇帝似乎也忘了平日對嚴璟是何等的憎惡,十五歲的年紀畢竟是太過意氣風發,一下子全沒了九五之尊的樣子,站起身大呼“嚴愛卿神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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