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30

龐公公俯身跪着, 渾身輕顫如篩糠。

周煉只是喝着茶,不看他,也不說話。龐公公被他憋得再呆不住, 跪着求道:“蜀王若是沒事, 就準老奴回去吧。”

周煉哼的一聲冷冷一笑, 龐公公剛跪直的身子便立即萎坐下去, 慌忙叩頭:“蜀王有何吩咐只管說, 何必如此恐嚇老奴。”

周煉依舊笑着,他那笑如暗夜勾命的無常樣瘮人,只是嘴邊咧着, 眼裡無一絲情感在內,彷彿便如咆哮的海水, 轉眼便要奔涌而出將他面前一切淹沒衝盡。

“本王何曾想恐嚇公公, 倒是公公依仗是殿前御用, 幾番想着害本王妻兒性命,本王倒是想問公公一聲, 公公何必如此恐嚇周某。”周煉聲音並無起伏,只是兩頦處隱隱突起,竟是在咬牙切齒。

龐公公猛地叩頭不已:“老奴實在是有天大的膽兒,有一百個腦袋,也不敢妄想謀害王爺與王妃, 僅上次一回, 是陛下的意思, 老奴那也是迫不得已, 自那次後再沒敢有絲敢不規矩舉動啊。”

周煉突然發怒, 將茶杯險險從他耳邊丟過,只是一味叩頭龐公公隨着“呯”的一聲身子一震, 抖得更劇,滾燙的茶水破碎的瓷屑濺在他腿上,也是全身不顧。

“依本王看來,有那一次,便不該留你這狗頭在這世上。先前父皇那旨意下得糊塗,你也不規勸一番,便是你這狗東西不仁,趁機要害公主,好去新主面前邀功,便是不義,當時真該就砍了這你狗頭,先前不與你這不忠不義狗奴才計較,你竟不知悔改,竟敢再犯,說這次又是何人指使?”周煉一發怒,眼內便是赤紅一片。

“奴才實在不知又犯何事令蜀王如此震怒,還請蜀王明言,奴才死也死得瞑目哇。” 龐公公終是哭着,向來鋥亮發紅的臉皮上濁淚漣漣。

周煉怒極反而安靜,將聲音放平,將手移了一暗紅鳳紋食盒:“這可是你送到沉香殿來的?”

龐公公擡頭看了看,憶了憶,呼號道:“那是皇后娘娘叫奴才送過來的,蜀王明查,不關老奴的事?”

周煉又笑:“那依你看,是皇后她自已下的毒來除去她的孫子?”

龐公公嗑頭嗑得額上直冒血:“奴才不敢,只是據實直說,奴才以命擔保,絕沒有從中動手腳,望蜀王這公主安全作想,將這事一定查清楚,也好還老奴清白。”

周煉皺眉問:“那公公來時路上,可有遇見什麼人。”

龐公公又憶了憶,恍然大悟道:“有的,奴才在路上遇見玉妃,硬是命隨身宮人過來從老奴手中接過去,挑了一個來吃。”

周煉詫異着自語道:“竟會是她。”

晚間青平聽了周煉的話,不免思索半日,周煉此番對帝后二人都存了一絲疑心,將來不免父子感情不睦,如若周煉再要去尋玉貴妃問罪,怕是要激怒了皇帝,此事又將對皇后的疑心擺上明面,便有心想要阻止他,不然,不過只叫背後設計之人漁翁得利,於是翻身起來趴在周煉身旁,輕聲勸他:“這事蜀王不好再插手,否則叫外面臣子知道了,還要以爲蜀王天天只知致力於後宮爭執中,且與一婦人計較,青平自已去求皇后給個說法。”

周煉將她拉在懷中,擁着入眠。

第二日青平給皇后晨省。

皇后看到青平過來,很是驚訝,忙着宮人起身扶起,伸手招了她到自己面前,用雙手拉住她的,輕輕的拍:“你這孩子,身體還這麼弱,怎麼就出來了?”

皇后雙手暖和,說話一如以往溫柔有禮,自含着一份身爲長輩的關愛神色,讓自幼喪母的青平留戀不已,況且,不止周煉心內對她尊重敬愛,就連一向對皇帝牴觸的青成公主蘇薇也與皇后感情甚好,青平望着皇后,實在看不出破綻來,實在不願相信她便是個將笑掩面的劊子手。

青平輕輕一笑,對皇后說道:“孩兒有些事想求母后。”

皇后跟着笑問:“有什麼事,需得來找母后幫忙?”

青平笑着說:“孩兒身子不好,蜀王身邊也太冷清了些,母后能否幫蜀王再挑些好人家的姑娘。”

皇后笑着撫她的頭:“難得青平如此大度。此事便等過完年後再定。”

青平笑着:“另有一事請母后考慮一番,當年江南叛亂,被吳王兄弟倆壓下,他們送了玉妃進宮,以示臣服之心,青平以爲,這玉妃不過是掩人耳目的棋子罷了,孩兒聽傳聞,江南人聚衆伺機叛變的仍是大有人在,且常常尋機干擾朝廷辦事,七月時,便有人從中阻撓蜀王的治水計劃,孩兒疑心,這玉妃更是他們放在宮中的耳目,請母后要小心防備些,如能想辦法將玉妃移至宮外生活,便是最好不過了。”

皇后爲難:“她在宮內,確實是讓皇帝分心不少,只是要如何將她放出宮去?”

青平道:“驪山行宮建好後,父皇與母后還沒有去玩過,不如來年夏天便過去避暑,可着玉妃先行過去,準備接駕,玉妃年紀輕,隨便找個小錯罰她禁在行宮不許她回宮便是,日後如查明,玉妃並無叛亂之心,可再將她接回來。”

皇后點頭:“那也好,便讓她離宮些日子也好。”

龐公公低着頭忙碌碌的走着,迎面險些撞上個人,擡頭看時,急忙跪下行禮:“老奴參見吳王。”

“公公爲何如此忙碌?”

“皇后娘娘着老奴陪同玉妃去驪山行宮,催得急,老奴這在準備呢。”

“忘了多謝公公前些時候的幫忙,晚些時候,本王會將謝禮給公公送上,聊表心意,公公便可安心上路了。”

“些許小事,吳王不必放在心上。”

龐公公隨玉妃一行元宵過後,便起程出宮。玉妃一路嘀咕,抱怨天冷出宮,行路艱難。

卻在天黑時分遭遇賊人擋住去路。

龐公公跳起來喝道:“哪來的山賊,好大的膽,可知這輦車內坐的何人,竟敢來攔路?”

玉妃笑道:“哪裡是山賊,山賊有如此整齊統一的裝束與行動,連手中兵器也如此精良。”

話未說完,玉妃自己連同衆人一起臉色驚變。

那夥賊人一路斬殺,竟是隻一炷□□夫,便將駕前護衛消除幹盡。

玉妃早已臉色慘白,不能動彈。

賊人將手中火把一齊丟入她的車內,眼見將燒成灰燼,纔將馬車掀至山崖下。一夥人在腥風血雨中揚長而去。

周煉一臉凝重回沉香殿。

青平起身相迎,他仍是黑着臉。

青平笑着問:“蜀王今日又是爲何事煩惱?”

周煉不開口,將雙眼看着她,眸色如黑墨亮卻不望不見底。

青平心內一陣疑惑,上前牽了他的衣袖邊,又問了句:“到底又爲何事如此?”

周煉道:“玉妃一行人在去驪山行宮路上被賊人擋截,掉下山崖,只怕如今已是粉身碎骨,屍骨無存。”

青平“啊”地叫了聲,抓了他的手問:“怎麼會這樣?”

周煉皺眉問:“我以爲是青平你的安排?”

青平倒吸一口氣,略爲發怒:“依蜀王看來,青平便是如此狠毒心腸。青平因想着玉妃年幼,在宮中易遭人算計,才設法將她送出宮去,便是上次的事,就算龐公公所言屬實,玉妃有下毒嫌疑,青平其實是不信的,蜀王難道還不明白,是另有人在背後搗鬼?”

周煉痛心疾首般走進殿內書房中,整晚不見出來。

青平知他心內痛苦,也便不去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