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離前腳回到山神廟,後腳卓掌櫃派人來請的轎子就進了門。倒不是他的改運符起來奇效,而是縣丞柳生敏帶着法聰一上門,卓掌櫃的膽氣頓時大了許多。
既然縣丞大人說這個道士有幾分本事,那就是真的有幾分本事了,就算這個道人是招搖撞騙之流,自然有縣丞大人拿他下到大牢裡,無需卓掌櫃擔一絲的心。反正這附近的名醫差不多都看過了自己的女兒,都是表明回天乏術了,自己就當是聊盡人事,萬一撞了大運,不是意外之喜嗎?
方離隨着米鋪的活計的帶領,步入卓掌櫃家的後院,意外看到居然除了一個愁眉苦臉的老頭,還有個粗豪的漢子和一個和尚在這裡。
方離暗暗打量着四周,心下卻是暗暗的想到:“這卓掌櫃爲人父母,心疼兒女之心可謂到了極點,眼下怕是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了,不僅僅自己這個假道士都請來了,連和尚也沒有放過,看來醫生沒了指望,他寄希望在這些飄渺的神佛之說上了!”
步入卓家小姐的閨房,迎面而來的是一股藥香,還摻雜着一些女兒家的脂粉香氣,混在在一起,味道實在是有點刺鼻,方離微皺着眉頭,看看病榻上的少女,臉色蠟黃,氣若懸絲,一張小臉瘦削得可怕。
“道長...!”卓掌櫃拱手,意欲說話,方離一把打斷他的言語,臉上浮起淡淡的笑容,安慰他道:“無妨的,你儘管放心!"
在一旁的法聰見他說的如此輕描淡寫,不禁微微有點心驚。
他剛剛在卓掌櫃派人去接方離的時候,已經仔細的研究了一下卓家小姐的病情。這卓家小姐的病情,說嚴重也嚴重,說不嚴重也不嚴重,就看醫者的手段了。
病情的誘因不過是小小的風寒,邪氣入體,但是,卓家小姐天生柔弱,體質極差,加上發病的時候,未曾重視,纔會拖到現在這個狀況,其實歸根到底,不過是經脈滯阻而已。這算是從孃胎裡帶來的病因,這類病人,多半會在幼時夭折,卓家小姐活到這般年紀,已是罕見的了。這不是醫術的問題,金石藥物也難以改變這先天帶來的缺陷。
說不嚴重,這病若是他的師父道衍遇到,以道衍的先天境界,無非是耗費自身的先天真氣,爲這女子疏通經脈,這經脈一通,血氣自然活絡,自然也就不治而愈了。但是這世上高手雖多,先天強者又有幾人,就算這位女子,僥倖遇到了一位先天強者,誰又會爲了一位素不相識的女子耗費自己性命交修的先天真氣呢。
法聰沒有出聲,靜靜的看着方離裝着神棍,他倒是真的有興趣了,這位道長說的如此的有把握,莫非他真的有什麼辦法。
“我需要法壇一座,寬兩丈高九尺,招魂引魂旗幡十六隻,清水金錢香油各一鉢,香燭符紙桃木劍諸般法器,午時之前,卓掌櫃可能準備好?”方離淡淡的說道。就讓是做戲,當然要做全套,這基本行頭還是要的,自己輕輕鬆鬆的治好病人,和自己大費周章的治好病人,在病人家屬看來,肯定是一個出力沒出力的問題。投資大,收益才大,反正不用自己掏腰包,方離纔不會爲這卓掌櫃節約這點錢呢。
對於如何治好這卓家小姐,方離自然有自己的打算。無非是一張凝神符而已,自己把場面做的足一點,別人自然不會懷疑自己。法聰認爲治病難治,在方離眼裡根本就不是那麼一回事情。打個比方,這卓家小姐就是一臺感染了病毒的電腦,這法聰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的用軟件去殺毒,而方離則是直接釜底抽薪,將硬盤格式化了,重新做一個系統,這病毒自然也就直接消滅了。
......
......
在卓家米鋪的外面,聞訊趕來的人們紛紛圍攏過來,意欲看個明白。
有消息說,縣丞大人帶着一位高僧來爲卓家小姐驅邪鎮煞,衆人議論紛紛,這縣丞大人大家都有所耳聞,那是親手砍過韃子腦袋的狠人,那得有多大的煞氣啊。後來卓掌櫃又把早間曾主動上門卻被拒的那個道士請來,衆人的興趣更是足了,這佛道兩家一起出手,那附身在卓家小姐身上的妖怪怕是要無處遁形了吧。
“這裡面抓妖,妖怪不會跑出來吧!”有人擔心道。
衆人齊齊啐了他一口:“就你這膽子,還來湊什麼熱鬧,早間你沒聽那位道長說嗎?他早就施法將妖怪困在這宅子裡了,現在又由縣丞大人和高僧坐鎮,那妖怪逃命都來不及,哪裡還有心思害人!”
“我早就直到這卓家小姐是妖怪上了身,那裡有神醫們都治不好的病,卓老掌櫃早就應該請人來驅邪了!”一人放着馬後炮。
“縣丞大人不是看上卓家小姐了吧,要不然,怎麼會這麼賣力,這卓家小姐真的好造化,一場大病一害,倒是賺了個如意郎君!”這是吃不到葡萄的的。
衆人議論紛紛,米鋪門口猶如菜市場一般,更有性急的,攀上牆頭,意欲看清楚裡面到底是如何抓妖的。鬧市抓妖,又有官府中人坐鎮,這盛事倒是少見,看清楚了自然可以回去對人吹噓一番,市井小民們平時沒什麼娛樂,這個機會自然是不會放過。
“出來了!出來了!”
前方一陣騷動,後面的人踮起腳尖朝着前面看去,只見卓掌櫃拱手朝着那位道長不知道說些什麼,雖然聽得不是分明,但是,卓掌櫃臉上那喜極而泣的神色倒是可以一目瞭然的。
“道長道法奇妙,待小女稍作收拾,小老兒再攜小女親自上門拜謝!”
“不妨事不妨事!舉手之勞而已!”方離很是矜持的說道。眼見這門外的狀況,人山人海,他也有點犯愁了。
“道長先回客棧歇息,小老兒已經派人給道長開了一間上房,只要道長在我清溪縣一日,便是我卓家的座上之賓!”卓掌櫃回頭吩咐自己的夥計:“小三,帶道長去客棧休息,我隨後和小姐就來!”
不說方離帶着小乞丐虎頭隨着夥計去客棧,在米鋪的後院,法聰和那位縣丞大人仍然站在方離的法壇下暗自出神。
剛剛這位方道長施法的時候,旁人未必能看得見,但是,法聰可是看見了的,當這位道長的符籙施出,那一剎那,這位方道長渾身白光微閃,這分明是先天真氣外放的狀況。而先天真氣凝聚於符籙之中,繼而進入這位卓家小姐的體內,差不多這卓家小姐瞬時就有了反應。
法聰看的明白,隨着先天真氣的洗滌,這卓家小姐身上的濁氣排除,經脈也逐漸變得通暢起來,幾個呼吸間,蠟黃的臉上就有了血色,這分明是血脈活絡的症狀。他猶自不確定,上前重新爲這位小姐搭了一下脈,登時變了臉色,這小姐體力經脈宏大如江洋,潺潺如小溪,比起多年習武的他也絲毫不落下風。而丹田內隱隱有氣機,骨骼也變得清奇無比,和先前想必簡直是判若兩人。
這樣的情況,他只在燕王世子身上看到過一次,那還是他的師父爲報答燕王的知遇之恩,拼着損耗多年的修爲,才爲世子洗滌經脈,連自己這樣的弟子,也是沒有這個福緣的。法聰記得,當初師父爲世子洗滌經脈後,足足修養了半年。他偷偷觀察了一下方離,卻發現方離並無異常,除了神色稍稍興奮一點,和進來的時候沒有什麼兩樣。
“高人,真正的高人!”法聰心裡暗暗的吶喊道。這樣的高人,要是被自己納入了燕王麾下,怕是燕王殿下從此對自己也會另眼相待吧。
一念至此,法聰的那顆功利之心熊熊的燃燒起來,他低聲叫過柳生敏,問明方離的去向,緊緊跟着而來。高人們都行蹤飄渺,自己不抓緊機會和他接觸,萬一失去了他的蹤跡,那就後悔莫及了。
“道長,你真厲害!”虎頭樂呵呵的看着方離,舒舒服服的躺在客棧的大牀上。
“哦,我這裡厲害,要不要以後就跟着我,做一個燒火的小道童?”方離打趣道。
“只要能讓我吃飽,小道童就小道童!”虎頭才無所謂呢。
方離無語,看看人家,多麼樸實的理想,多麼實在的人生。
“你不是說卓家出了賞金請人給卓家小姐治病的嗎?怎麼卓掌櫃閉口不談此事?”方離折騰了一上午,早上的那個硬餅子早就消化了,這卓掌櫃給自己開了個房,也不知道管飯不管飯。
“我也餓了,要不我們問問,拿了賞金去買東西吃吧!”虎頭也是很關心此事。
就在這個時候,門外響起了敲門聲,方離三步並作兩步,噌的一下就竄過去,“哈哈,送錢的來了!”
打開門,心下卻是一愣,門外不是慈眉善目的卓掌櫃,卻是和他有着一面之緣的那個和尚,和尚一臉笑容的看着他,就好像看到一個熱氣騰騰的素包子一樣,那眼神的熱烈,讓他突然有了一種不祥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