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退婚
璟華醒來的時候,覺得有些奇怪。
雖然現在刻意讓自己遺忘時間,但多年戎馬的習慣使然,只要憑着一點微弱的日光,便能準確估算出現在的時辰。
大哥應該是已經下朝了,但即便大哥不在,沅姐姐這時候也總會來催自己用早膳,然後便是一碗接一碗的苦藥。
屋外安靜得過分。
璟華側耳聽了聽,真的是一點聲音都沒有,莫非是都出去了?
他立刻便生了警惕,往日大哥都不會將他一個人留在家裡,怕他萬一發病或者其它什麼意外。但現在,竟然兩個人都不在!
是天庭起了什麼變故麼?
算了,天庭有什麼變故,與自己又有何干?自己即便曉得,又能做什麼呢?
還是繼續睡吧,正好今天沒人打擾,璟華又閉上眼眸,想強迫自己睡過去。
但今天這一覺卻睡得並不踏實,輾轉反側,做了許多的夢。
璟華已經很多年沒有做過夢了。
他向來自控力極強,自少年起,哪怕在夢裡都不會放縱自己,更不會允許肆無忌憚的情感宣泄。心智沒有一絲漏洞,就像築起了嚴絲密縫的保護堤壩一樣,不容別人窺測其內心。
但也許因爲受刑後,身體拖了後腿,導致他對意志的掌控也鬆懈起來。今天這一覺睡下去,竟是夢境連連。
他夢見了阿沫。
她來找他,要他跟她走。他不肯,將阿沫一推,這一推十分有力氣,將阿沫推得往後倒退了好幾步!
而阿沫身後,方纔還是門前那條小徑的,竟突然變成了萬丈深淵!阿沫眼看着跌進那個深淵裡,她向着他,大叫“救命”!
他大驚失色,趕緊伸手去拉,可這時候手卻突然又沒了力氣。他抓不住她,阿沫便掉了下去!正當他也想跟着縱身往下跳的時候,阿沫又從谷底飛了上來!
她騎着金翅大鵬鳥,抱着它的脖子,說說笑笑,見到璟華,瀟灑地與他揮了揮手,便又向天邊飛去!
“沫沫!”璟華從夢中醒來,已是冷汗涔涔。
心上像是被壓了千鈞巨石,悶悶的,從夢裡痛到了現實。他睜開眼睛,自棄似的躺着,嘲笑自己竟會做那樣荒唐的夢。
已經在那樣黑暗的地方了,爲什麼仍舊沒能忘了她?
那個黑暗的世界,明明已經成功地讓自己忘了一切,忘了使命,責任,甚至忘了自己是誰,卻爲什麼,還是沒能忘了她?
沫沫,我已經有多久沒有見到你了?
我還能堅持多久,不去見你?
門外倒是響起了說話聲,像是大哥他們回來了。璟華平時很討厭這些干擾,但今天他有些心神不寧,特意側耳去聽了聽。
兩人都刻意壓低了聲音,但還是能聽到玹華帶着驚訝的語氣:“你特意去看了?是不是真的?”
妙沅道:“現在還太小,看不出來。”
“如果是真的,那二弟豈不是要……”
“噓!”妙沅極輕道:“阿沫說一定不能讓他知道,何況現在並不確定。”
“哐當”一聲,門被推開!
璟華臉色鐵青,啞着嗓子道:“沫沫怎麼了?”
玹華有些做賊心虛,像是沒想到璟華竟會自主動出來問,打着哈哈道:“阿沫姑娘?她很好啊,哈哈……”
璟華用手緊攥住自己的衣袍,顫聲道:“她,她可是出了什麼事?卻故意瞞着我!”
“沒有,二弟,你別瞎想……”
“別騙我!”璟華厲聲道,蒼白的臉上青筋暴起。
屋裡頓時寂靜,玹華與妙沅不敢出聲,只聽到璟華急促而煩亂的呼吸。
又過許久,他那狂亂跳動的心臟總算稍許安定了些,他深吸了口氣,緩緩吐字道:“叫沫沫來,我有話……對她說。”
璟華回了自己的屋子裡。
他在黑暗裡,卻再睡不着。
沫沫生病了。
雖然並不確定到底是什麼,但聽大哥和沅姐姐的語氣,多半是的。
他蒼白的脣角悽絕地笑了笑。
意料中的事,是自己將她推開的,推開的時候,他便已想好會有這樣的結果。
但沫沫,這是必然的過程,長痛不如短痛。以前還沒有胤龍翼的時候,我總以爲自己要死了,那時候也試着將你推開,但沒什麼用。你說要陪我一起,直到我死了爲止。
那倒也好,反正沒有多久,能過一天便算一天,等我走了以後,你就過你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