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九)關聯

(一百二十九)關聯

阿沫心中對他的佩服又深了一層,口中卻道:“你倒是也給他們透個口風啊,爲什麼要做這些木頭人,人家被矇在鼓裡,也怪可憐的。”

璟華在帥位前坐下,給自己倒了壺茶,悠悠道:“前幾天我生病的時候,他們在外面亂造我的謠,我就不可憐麼?”

“哎,我說你這人,怎麼還盡跟手下人吃醋呢?”阿沫對他簡直無言以對。

“我這怎麼是跟手下人吃醋呢?我這明明是在跟你吃醋啊!”璟華理直氣壯,“誰讓你覺得他們可憐?”

阿沫笑得腰都直不起來,“我說你啊,別人總以爲你多謙謙君子呢,怎麼到我這兒就……”

“就什麼?”

“就是個無賴!”

璟華也莞爾,“從小到大,都沒有人用這些詞兒罵過我。到你這兒,‘無賴’、‘混蛋’、‘傻瓜’,基本都給你罵齊了!”

他今天心情十分好,一把把她拉過來,坐在自己腿上,低下頭,笑眯眯道:“知道麼,其實我最想要你罵的那個,你還沒有罵過。”

“什麼?”

“色狼。”

他說完,脣已經迫不及待地壓了下來。

琛華終於還是走上了誅仙台。

他顫抖着雙手,爲姜懿拭去面上的浮塵,似是無法接受曾經美豔冠絕天下、冷傲不可一世的天后如今已經淪爲這副憔悴悽慘的模樣。

“母后,”琛華俊美的眼眸裡閃着水光,“兒臣不孝,兒臣來晚了。”

姜懿擡起頭來,這個她放在身邊養大的兒子,在她上了誅仙台後,第一次來看她。

“母后沒什麼,”她冰冷的調子突然一頓,驚道,“琛兒你……你的頭髮怎麼了?”

琛華悽慘一笑:“兒臣聽聞母后被綁上誅仙台,急痛攻心,狠狠病了一陣,前日方能下地行走,卻也已經少年華髮。”

姜懿一顆心也溫軟了下來,畢竟是懷胎三年生下的孩子,雖然她對這段婚姻,這個孩子都沒有抱什麼希望。但也不過是對他甚少關心,甚少管教而已。但像之前在軒轅広面前說的,恨他,故意教壞他,卻也只是鬥氣說說罷了。

哪有當孃的,會狠得下心,如此恨自己的孩子?

但姜懿高傲冷漠了幾千年,收斂情感已成習慣,即便心疼他悲傷過度一夜白頭,卻也只是點點頭,輕輕道:“琛兒受苦了。”

琛華也依言微笑,懂事道:“和母后受的苦相比,琛兒算不了什麼。”

他依舊做出善解人意的乖巧模樣,但心中恨意一起,眸中便又禁不住泛出血紅之色,趁她不察,趕緊用法術掩了下去。

他墮魔纔沒多久,並不掌握得很好。

是啊,幾乎連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實。百事無憂的三皇子殿下,榮寵金貴的三皇子殿下——

墮魔了。

原來墮魔是這麼容易的事,只要打破了心中所愛,只要整顆心都被仇恨和絕望佔據,神和魔不過一線之間。

以前總覺得別人活得不好,不如自己。

覺得二哥疲於奔命,覺得大哥形同被放逐,覺得蒄瑤輾轉不得所愛,覺得父君、母后也各自有說不得的隱憂……

卻沒想到,自己纔是所有人之中,那個最可悲。

最可悲卻還洋洋自得,是爲最可笑。

父君、母后謀算過人,他們說自己都像足了對方身上最討厭的那部分,說自己是這段悲劇姻緣的附贈笑話。

哈哈,精準!精闢!

那麼,我親愛的父君和母后,既然我已經是笑話了,已經被你們每個人都嫌棄了,那我做神做魔,你們也都不會在乎了吧。

不,不止不在乎,而應該是,我越墮落,你們就越喜歡,越高興纔對吧。

那就如你們所願吧。

我也知道自己無用,離了父君母后的恩寵,便什麼都不是。我是沒什麼本事,文短韜略,武輸狠勇,這四海八荒的,大家尊稱我一聲三殿下,其實背地裡也沒有哪個是真正看得起我的。

在兵部時,二哥的那些將士們嘲笑奚落,當我是草包;

母后失勢後,原先巴結討好我的朋友又當我瘟神般,唯恐避之不及;

就連蒄瑤,與我意亂情迷時,竟有幾次還會叫着二哥的名字,呵呵……真當我沒聽到麼?

做神那麼失敗,那就做魔好了。

一層層的修煉,直到萬物之巔!

我要讓看不起我的那些,統統臣服於我的腳下,稱我爲王,拜我爲帝!

要讓嫌棄我,厭惡我的那些,統統匍匐在地,連叫一叫我的名字,都渾身戰慄!

要讓全天下的人們,都對我刮目相看,我再不是你們眼中那個捧不起的紈絝,我要讓所有人都爲曾經蔑視我而付出代價!我要他們後悔!討饒!萬劫不復!

再沒有什麼戰神軒轅璟華,也沒有什麼天帝軒轅広,我要你們從今後只認得我一個,魔尊——軒轅琛華!

姜懿身前,銀髮乖兒仍低頭垂眸,膽小卻又像是鼓足了勇氣。

“母后,兒臣來救你離開。”

那一對泥塑的小人讓璟華豁然開朗。

之前百思不得其解,是因爲陷入了思維的僵局,總想着怎樣才能把姜金戈的念力阻擋在外,卻從沒想過,從源頭上把這問題給截斷。

既然他是通過念力來操控對方神魂,那前提是被操控者都必須擁有神魂!如果換成了無魂無魄的木偶人來作戰的話,那姜金戈的馭魂術豈不全都失去了意義?

所以他大膽設想,讓軍士們連夜製作三萬個真人大小的木偶士兵,代替真正的將士作戰,而他只要再另結一個陣法,將木偶士兵與他有着血肉之軀的士兵做關聯,一舉手一投足都仿照真人來打鬥,那他就能擁有一支不被念力干擾,驍勇善戰的鐵師!

當他把這個設想告訴田蒙的時候,田蒙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聞所未聞,但卻是奇思妙想!

田蒙不得不佩服璟華的才智卓絕,卻看到他正滿目柔情地望着阿沫,語聲寵溺得像拌了蜜糖:“沫沫的功勞,我不過受她啓發。”

行,反正你們夫唱婦隨,功勞還分什麼彼此啊。

田蒙心裡暗暗嘀咕了兩聲,卻也跟璟華一樣,呵呵樂得合不攏嘴。

對於阿沫,他也是說不出的喜歡。

因爲常常有軍務要打擾璟華休息,阿沫沒給田蒙看過幾次好臉色,每回不是惡聲惡氣地對他兇,就是粗聲粗氣地對他吼,有時候甚至還會拎着笤帚,不客氣地把他掃地出門。

但也怪了,這個說話又兇,力氣又大的小姑娘,就是讓人說不出的喜歡。

就連大帥,那麼冷靜淡漠、不苟言笑的一個人,也栽在她手裡,心甘情願,死心塌地,就算被罵上一句,心裡都能美半天。

不止是他,每個見過阿沫的人都是,哪怕她不請自來地半夜裡鑽進了璟華的帳子,哪怕她自說自話地擺出一副“你們大帥是我的,想找他先問過我”的架勢,大家還是忍不住喜歡她。

她溫暖得像日光,單純得像溪水,且毫不掩飾只爲他照耀,爲他流淌。

有了她,大帥纔好像活過來一樣,或者說,才活得像他這個年紀應該有的模樣。

他的脣邊有了笑,他的眉間有了生氣。他們常說,善惡終有報,他的世界裡一直悽風苦雨,現在有了她,總算是老天開了眼,給了他一點回報。

如果說,大帥是戰神,是三界六道的救世主,那這個姑娘,就是他們大帥的救世主。

救世主的救世主,被她怎麼罵,也是心甘情願啊。

“田將軍,木人兵已經在連夜趕做了。但明日若想取勝,還需幾個關鍵。”璟華放下筆,蹙眉道。

“大帥請說,末將必從。”

田蒙往他寫字的地方看去,那張絹紙上,已經畫了一個簡略的陣法,看上去像是一個五行陣,但在幾個方位上又略有不同。

他看了一會兒,卻也沒看明白。

璟華微笑道:“這個陣法是我剛剛想出來的,畫得潦草,也難怪田將軍不識。”

他這句話是對田蒙說的,但那笑卻是朝着阿沫在笑。田蒙尷尬地清咳了兩聲,“末將愚鈍,請大帥明示。”

璟華道:“其實也不復雜。明日一戰,所有士兵都駐守天門山內,由木人代替上陣,對戰姜金戈及其獸人兵團。到時我會在山門內做一副巨大的玄鏡茶,讓所有將士對場上的情況一目瞭然。”

他頓了頓道:“但木人也不可能憑空而戰,每名士兵都要與一名木人做上關聯。也就是說,士兵們在山門內,遠觀場上的廝殺,及時以自身肢體做出反應,從而控制木人的行動。不知我這樣講,田將軍可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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