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書初次見到雲陌溪,腳步踉蹌後退幾步,被顧川與雲陌溪同時扶住。
“爹!”
“伯父!”
這是……男人?顧書覺得自己老眼昏花了,可聽聲音。那明明就是個男子。
顧書只覺得自己的心臟都要受不了了,他也是長到這麼老,第一次看到長得如此這般“美”,讓男人看了都禁不住怔住的男子,只是這種“美”你生不出任何的褻瀆之意,只能感嘆老天賦予了每個人不同的東西。
可可可……他女兒竟然要嫁給一個比她長得還好看的男子,他女兒不會因爲自己的面貌比不上相公而自卑吧?女子都是十分注重容貌的!這樣的男子就是一起上街都是危險的吧?他女兒雖然會武功,可也不是金剛不壞之身啊!
一時間,顧書百感交集,他也如顧川當時一般,想着這雲陌溪是個不流於世俗的男兒,再如何好看也不過是英俊而已。可一個男人能被搶上山寨做壓寨相公,又豈是英俊來哉?!
這樣,顧老爹又多了一層顧慮,不會哪天這位雲公子又會被搶上山吧?他女兒只有一條命哇!
顧老爹只是一時的失態。很快就恢復正常了,雖然容貌就給了他衝擊性的印象,還是要看看其他的。
衆人進了院子,顧書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正好在喬丫身邊道:“姑娘今日殺氣怎麼比往日更盛?”
喬丫心中一驚,顧書已經略過她先走一步。
喬丫不禁攥緊了拳頭。
跟着雲陌溪進了院子,見到這座氣派的王府,也不禁感嘆道:“想當年雲老將軍在世時,這裡是何等的榮耀,天下之人莫不對這裡趨之若鶩,只被雲老將軍邀請一入,對當時之人來說都是無上光榮。只嘆世事難料,物是人非。”
對大漠國的人來說,雲耀將軍之名遠比他這個王爺之名遠播。
“是我們這些後輩辜負了先祖的期望,如今侄兒已無法恢復先祖時的風光。只能將先祖遺留之物保存下來,以訓誡後世子孫莫忘先祖遺訓。”雲陌溪淡淡地說道。
“雲老將軍還有遺訓?”顧書感興趣地問道。
雲陌溪略行禮:“是,先祖離世曾有遺訓。雲家後世子孫不得入朝堂,若是哪日封號被收,子孫被趕出鬼麟王府,也不得反抗,凡物,皆可棄,凡事,皆先保家。”
顧書恍然:“這就難怪了,難怪雲將軍之後,雲家再無子嗣入朝,原來是有云將軍的遺訓。”
大抵是雲耀看穿了皇室的種種鬥爭,才留此遺訓。不讓後世子孫陷入朝堂上的爭權鬥勢之中,也許正因爲如此,這麼多年,那麼多王侯將相被削封號、奪其權,而鬼麟王府一支卻仍留存,只是漸漸被人淡忘,連如今皇上都想不起來還有一個異姓之王。
凡事,皆先保家……
顧川心中想得則是這幾個字,雲耀一生征戰,戰功赫赫,更是對大漠國赤膽忠心。他更是無數大漠國熱血男兒心中傳奇的存在。
只是這位戰神,卻並未留下“我兒子、孫子、孫子的兒子、孫子的兒子的兒子都要去爲國家灑熱血哇,不弄個滿門忠烈,就是愧對雲家列祖哇”,而是留下了,“凡物,皆可棄,凡事,皆先保家”。這真是讓人匪夷所思。
有國纔有家,這是他從小受到的耳提面命的教育,但如今,雲耀的遺訓,卻讓他有些迷茫了。難道是雲老將軍老了,畏戰了,拍死了,臨死的時候才如此說?
顧書一路行來,發現雲家奴僕甚少,除了方纔見到的那二個護院是女的外,其餘都是小廝,連個丫鬟都沒有,也就是說雲陌溪連個通房丫鬟都沒有,這讓他放心且心情愉悅不少,這說明雲陌溪甚是潔身自好的,他女兒嫁過來也不必跟女人爭風吃醋。
且他不管說什麼話,雲陌溪皆是不急不躁,不怒不斥,回答有進有度,也讓顧書很滿意。
當然,不看他那張臉,這個人最初給他的印象還是不錯的。
一看他那張臉,他老臉都感覺要紅了。
難怪把他女兒迷得跑到他們面前自己嚷着要出嫁啊!
等到了屋子,雲陌溪讓人給他們敬茶之後,便屏退了下人,掀袍單膝跪在顧書面前。
顧書與顧川就驚得站了起來,顧書忙上前:“雲公子,這是作甚!你可是我們的恩人,怎能向我們跪下!”
雲陌溪道:“陌溪早就應該向顧伯父和顧大哥請罪,阿九皆是因爲我才做出不妥之舉,還請顧伯父和顧大哥莫要責怪阿九,一切都是雲某的錯。”
顧書連忙扶起雲陌溪:“顧公子快快請起!珠珠失憶遭難之際,若不是遇到你,還不知要吃多少苦。珠珠來探望你,也是合情合理,我們又怎敢怪罪?”
說着,顧書又將雲陌溪打量一番,確實是個有擔當的男子,要是這張臉長得再“男人些”,他真的沒什麼挑的了。
三人又說了說話,雲陌溪領着顧書、顧川去參觀了雲耀的故居、書房等,還將太祖皇帝賞給雲耀的通體透亮、一看就價值不菲的玉石棋子贈送給了顧書,又將雲耀生前常用的寶刀“冷月寒霜”贈送給了顧川,顧川早就聽說了此刀,當年雲耀就是用此刀斬敵無數,據說刀過之處,鮮血不落。
雲陌溪這一招送禮,甚是得顧老爹與顧川歡心,這雲家看似沒落,隨便拿出什麼東西來都是價值不菲的,花初九也不是一個敗家的女子,雲家如今之擁有就足夠她吃穿不愁的了。
顧老爹一開始還有些擔心,待仔細瞭解過後也就放心了,甚至開始盤算何時與老太君開個口,讓雲陌溪下聘禮,與女兒訂親,將女兒的心紮紮實實捆在長陵,再也不想回那天道派了。
上了馬車,顧老爹還是有些皺着眉頭,顧川則抽出手中的“冷月寒霜”,這刀雖是很久沒用過,卻保養很好,看來雲家後人很是珍惜這把刀,他也不能負了這把刀前主人的威名,定要讓它重展當時之雄風!
“爹,怎麼了?雲陌溪是有何處讓您不滿意?”顧川看他爹從一開始的眉頭緊皺到後來的眉頭鬆開,便知妹妹的婚事算是成了。
“這雲公子其他的方面都是不錯的,不管是談吐還是修養,只是那長相……”說着,顧老爹又嘆了一聲。
顧川合上劍:“爹,金無足赤人無完人,我們也不能苛責太多。且雲公子那長相……”顧川一笑,“我想正是妹妹所喜歡的。”
自古女子都是喜歡英俊的男子,顧老爹也無法反駁,年輕時,他也是風流倜儻,所以在與茶氏成親時,掀開蓋頭後,茶氏就被顧老爹的相貌先吸引了。
顧川嘆了一聲:“你妹妹喜歡,我還能有什麼異議?”
花初九與雲陌溪的關係算是得到了顧老爹和顧川的認可,只待雲陌溪哪日來提親。但此時她也等不得這些了,她已打定主意,初七要與雲陌溪一起離開長陵,去賀蘭山莊。
大概是老天助她吧,顧川說要告假陪她迴天道派,最終因爲皇帝交派的任務而耽擱下來。
顧書有心陪女兒去,但他身體也纔好,不適合長途奔波,且花初九說得也在理。她現在如何都還是天道派的門徒,俗話說,一日爲師,終身爲父,只要她沒被逐出師門,理應是要回去拜見師父的。
顧川因有要事在身,連送都沒法兒送她,只是叮囑了一堆又一堆,另外有云陌溪的四個護院在,他也真不用擔心什麼。只是說,她在天道派辦完事,要儘快回來,要每十天給家中寄一封信報平安,讓爹與他不要擔心。
顧老爹自然是嘮叨了許多,讓花初九抱着這位疼愛女兒的父親又哭了起來,惹得顧老爹也要落淚,只能揚起45度憂傷視角,不讓眼淚落下。
初七那日,花初九又去見了老太君,老太君的態度依舊是不冷不熱地叮囑幾句,而顧畫、顧棋因爲這些日子與花初九相處,生出了不少姐妹感情,聽到她要走,不禁熱淚盈眶,只差抱着她抱頭痛哭了,顧釵則是毫無表情,大概是巴不得她快走吧。
花初九最是受不了這種哭哭啼啼的場景,安慰了顧棋、顧畫兩句,又與大伯父顧振與方雨告辭,請他們多照顧顧老爹之後,便上了馬。
勇安侯府除了顧老爹、顧川和彩屏外,還沒有人知道她和雲陌溪的關係,所以二人是在城外匯合。
花初九緊勒馬繮,回頭望着顧老爹此時傷心的面容,心中也難忍痠痛:“爹,我走了!”
“走吧,路上注意安全!記得常給爹來信!”顧書叮囑道,花初九鼻子一酸,點頭,夾馬而去。
紅日初升,拉長她的身影,漸漸的,她那與那匹白馬漸漸消失在顧老爹的視線中。
“二伯,你莫要擔心三妹,三妹有武藝傍身,且在江湖闖蕩已久,不會有事。”顧畫安慰顧書道。
顧棋則是用一種羨慕的眼神望着花初九消失的方向。
她何時,也能像三妹一樣這樣瀟灑地來去自如呢?不受任何規矩的束縛,自由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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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陌溪在城外等着她,小五駕馬車,喬丫、葉葉和阿炳騎着馬,幾人都是很沉默。
雲陌溪在馬車外一直看着馬車的方向,葉葉走過來道:“公子,外面天涼,您還是去馬車裡等吧,等花姑娘來了,我們再通知公子。”
“沒事,我就在這裡等她。”
遠遠的,一匹白馬奔馳而來,阿炳拉開嗓子喊道:“公子,你看,那是不是花姑娘?”
雲陌溪定睛一看,不禁笑容飛上臉頰:“是阿九!”
他步伐匆匆地跑了過去,喬丫他們跟在他後面。
“陌溪!”花初九一看到雲陌溪的身影,就大喊道,更加快了馬速。
“阿九!”
花初九從馬上躍下,幾步來到雲陌溪面前。
兩個人雖然只幾日未見,卻似很長時間都沒見過一般,雲陌溪一把將她摟進懷中:“阿九,你來了。”
“嗯,我來了,你等急了吧?”花初九也摟住了雲陌溪,微笑道。
“等阿九,多久也不急。”雲陌溪笑容更深。
喬丫他們站在遠處,都不好意思看了。
二人上了馬車,馬車緩緩啓程,花初九掀開車簾看着長陵那灰色的城牆。
長陵,真要暫時離開這裡了,但這裡卻有了她捨不得的家和家人。
雲陌溪緩緩地從後面抱住了她,在她耳邊道:“我們會回來的。”
她忍住心中酸澀,點頭:“我們還要成親,怎能不回來?”她認真凝視着雲陌溪,“陌溪,你答應我一件事。”
“阿九,你說。”雲陌溪近近凝視着她。
她伸手撫上他的臉龐:“不管什麼時候,你都不要放棄自己,不要放棄我,上天入地願與君同爾,我亦是此願,你若有什麼,我也不會繼續活下去。”
雲陌溪捂住了她的脣:“阿九,你放心,爲了阿九,我也不會放棄自己,不會放棄活着……”
花初九眼中含着熱淚,貼着他的額頭:“嗯……我們誰也不要放棄……”
她唯一害怕的便是,雲陌溪會因爲她,放棄生命,如今得到了他的保證,她也放心了。
至於去了賀蘭山莊如何,又要與賀蘭無憂如何周旋,是否又要面對蒼舒,這些,對於現在的她來說,已經不是至關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她一定要拿到解藥,救了雲陌溪。
雲陌溪將她慢慢正了過來,低頭湊上了她柔軟的脣。
花初九隻望着那靠近自己的絕世容顏,心中再也容不下其他。
他的脣貼上了她的脣,兩人眼睛都相互“瞪視”的,頃刻都看到對方緋紅的臉頰。
雲陌溪摩挲着她的脣,癢癢的,心中也癢癢的。
花初九慢慢閉上眼睛,只憑着感覺與他糾纏在一起。
雲陌溪託着她的身子,一遍遍啃噬着她的脣,似是比世界上所有好吃的都要美味,如何都品嚐不夠,那脣被他吻得紅豔欲滴,將他內心的慾望生生勾了出來。
“阿九……”雲陌溪貼着她的額頭,喑啞地低聲喊道,花初九睜開眼看他,那雙眸子亦是染上了寶石了色彩,熠熠生輝:“陌溪……”
馬車一個顛簸,兩人忽然滾落在在馬車上,雲陌溪將她壓在身下,一頭柔軟的頭髮沿着他的脊背鋪瀉開來,鋪了一地,將她也遮蓋其中。
她仰着頭望着他如勾畫的臉龐,黑白相映,別具風采,一雙狹長的鳳眸更是瀲灩生姿,飄逸的髮絲順着身旁彎彎繞繞,如水中微起的漣漪。
雙目相交,只有彼此化不開的情。
她以爲雲陌溪要繼續時,他卻似清醒過來,連忙抱着她起來,揉着她後腦勺:“……阿九,疼不疼?”
氣氛……淚奔……
“不疼。”花初九愣愣地回答。
花初九隻覺得馬車中的空氣像被人燒了一把火,兩個人說完一堆沒有營養的話後,又只剩下四隻眼睛相互看着。
花初九望着他的脣瓣,忽覺口乾,又覺自己“好色成性”,怎麼現在看着雲陌溪,就想着如何將他撲倒?
花初九,你正常一點!
花初九呼了一口氣,眼中的“情色”漸漸退下,迴歸正事:“陌溪,你真要去見少林寺的‘賤人’法師?”
花初九一念出這個名字,就忍不住吐槽,“賤人”法師,可真會起名字!
花初九這次自然是知道自己弄錯了,其實是“建仁”法師,其實還是“賤人”法師。
雲陌溪點點頭:“建仁法師乃是我祖父的故交,他佛法高深,說不定他有辦法爲我驅毒。且少林在武林中頗有盛名,建仁法師在江湖中也備受尊重,若是有他出山,說不定能阻止江湖一場浩劫。”
此行,她與雲陌溪只是同行一段路程,雲陌溪要去少林寺見“賤人法師”,而她則去賀蘭山莊先打探虛實,再做圖謀。
花初九此刻又認識到她和雲陌溪的區別,她是僞善,只關心周邊人的死活,譬如現在,她只想給雲陌溪解毒,而云陌溪關心的卻是江湖的死活,是真正的心善之人。
“那你一路要多當心一些,不要太善良,江湖險惡,人心叵測,你對別人太好,別人說不定會反咬你一口。”花初九叮囑道,雲陌溪握住她的手:“那阿九也答應我,去了賀蘭山莊不要輕舉妄動,若是建仁法師也不能爲我驅毒,又不肯出山,最遲半月,我一定會去賀蘭山莊與你會合。阿九,也要事事以自己的安全爲先,不要犯險。”
花初九撲哧一笑:“陌溪,你放心好了,如今我只想活着回來與你成親,斷不會再生出什麼一死了之的念頭。你也是,不可再輕賤自己的性命,棄我於不顧。”
兩隻手緊緊握在一起,似是有千言萬語,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他們一起同行了數日,終是要到了離別十分。
雲陌溪讓喬丫和葉葉跟隨她,順便保護她,花初九起初不答應,奈何雲陌溪已有決意,花初九也不再推辭。如今,她一人去賀蘭山莊,着實是有些危險,有幫手也正合適。
雲陌溪摟着她一直不肯放手,花初九拍拍他的後背:“陌溪,我會在賀蘭山莊等你。”
“阿九要好好保護自己。”
“嗯。”這些,應該明明是她叮囑他的。
“陌溪……”花初九低聲說道,“你放心好了,既然我要與你成親了,旁的男子便不會再走進我的心,從此以後,我的心中只有一個叫雲陌溪的男子,不會再有別人。”
而且,一直不曾有過。
只是,她無法告訴他,也許哪一天等他們老了,她會慢慢將這一段故事講給他聽。
她知道他心底的敏感,知道他的擔憂,知道他怕自己見到蒼舒、賀蘭無憂之後,又“情難自禁”,所以,她篤定地告訴他,自己現在心中只有他一人。
雲陌溪心中一顫,更是摟緊她不放手,只一遍遍喊着她的名字:“阿九,阿九……”
直到雲陌溪的馬車漸漸消失,三人才上馬。
喬丫和葉葉都看着她,似是有話要說。
“喬姐姐,葉葉,你們是不是有話要說?”
葉葉看了一眼喬丫,攥緊馬繮,垂下眼眸道:“阿九,那日對不起!”
葉葉滿是愧疚之色,喬丫也別過臉,不敢看她。
花初九笑了笑:“是我給你們惹了麻煩,差點兒讓你們喪命,是我應該道歉纔是。”
“阿九……”葉葉欲言又止,喬丫接話道:“是我們沒有保護好公子。”
兩人眼色一碰,葉葉隱下要說的話。
花初九隻當她們內疚當日沒有保護好雲陌溪,道:“鳳羽的手下都是武功一流的高手,你們不敵,我能理解。所以,喬姐姐和葉葉就不要自責了。此次前往賀蘭山莊,恐怕不易,我們已經沒有時間再計較這些小事。只希望這一路,喬姐姐和葉葉能助我一臂之力,早日爲陌溪拿到解藥,我們此行纔算是圓滿。”
“阿九,公子讓我們與你同行,自是要我們全力助你,你放心好了!”葉葉決定全力相助花初九來“彌補”自己的過錯。
二人看向喬丫,喬丫略點頭。
三人策馬前行,官道上便掀起陣陣塵土。
再入江湖,兇險未知,但花初九心中打定的主意,便是老天這次半路施恩讓她回現代,她也不會回去了!
只是,江湖多春秋,再遇故人,經年變,物未非人已非,當時之心早已不是今日之心。
尚能問一句,君還記得那時之日,與君獨酌,醉臥天明,酣笑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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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蘭山莊所在之地叫朔城。
花初九與喬丫、葉葉馬不停蹄地趕往朔城,中途的幾個見聞讓她大吃一驚。
從她“死後”這短短几個月的時間,江湖竟然發生了這麼多的事端,感覺就像電影裡有超級黑暗大boss要控制地球、人類所進行的種種陰謀。巨圍丸劃。
說白了,便是正派與邪派的爭鬥。
一向隱匿江湖很少現身的碧水宮忽然在江湖各處殺人放火,無惡不作,四大護法更是高調出現,先是殺了青山派、藏劍派、天策派幾派門主,又屠殺了虹飛谷、查劍門、雀風舍滿門,似是爲了嘲笑那些武林正派即使聯合也奈何不了他們,更有許多小派爲了保命紛紛倒戈,助紂爲虐,一時間,江湖各處似乎都在殺人放火。
如今江湖八大門派連年都不過了,一早就扎進賀蘭山莊商量對付碧水宮之策略。
而鳳羽的目的正是要將江湖正派聯盟打散,將賀蘭山莊拉下江湖神壇。
花初九一直好奇鳳羽到底是何人,這個答案竟讓她在朔城找到了答案。
進了朔城,花初九又戴上了面紗。大概是因爲江湖主要門派都?聚賀蘭山莊,再加上元宵佳節將至,所以熱鬧的小城此刻更加熱鬧非常,各色派服在街上游蕩,簡直就像“我們門派服裝最好看,選我吧選我吧”的服裝大賽,有穿着白袍翩翩如飛的,有穿着黑色勁裝的,還有穿着你說不上到底是個什麼顏色,好像用無數破布條拼接而成的,經過葉葉解釋,花初九才知道那是“百衣派”,據說其開派祖師就是因爲穿了那一身奇葩裝束而走紅。
雖是帶着任務回到朔城,但花初九就感覺自己解放了,自由了,再也沒有那些惱人的條條框框束縛自己,起碼,她就算一邊吃飯一邊剔牙,也只是引來別人的目光,卻不會引來別人的斥責。且元宵佳節將至,處處張燈結綵,喜氣洋洋,也讓她多日緊繃的心情稍微放鬆了一些。
三人好不容易纔找到一家客棧,隨後,三人出來吃飯,正趕上說書的人說書,滿堂坐着花花綠綠的人,讓你一不小心像是進了一片綠衣盎然的花叢中。當然這些人不回頭的話,吃飯不噴的話,不抖腿的話,不隨便吐痰的話……
她在電視上經常看到一個師父出場後面拉風跟着一羣帥哥美女,可眼前的這些,嗚哇哇,真是糟蹋了那身衣服了……當然也不能以偏概全,還是有醜有美的……當然,那些個美的,也各個比不上她家人妖。
二人坐在角落裡,聽到那說書人正說起江湖上興風作浪的碧水宮四大護法。花初九對碧水宮的四大護法知道的不多,便感興趣地聽了起來。
就聽那說書人噼裡啪啦地說着:“說起碧水宮的四大護法,他們可是江湖一等一的邪魔外道,隨便拉出來一個,手上都有無數的鮮血,他們身上揹着的人命更是不計其數。這四大護法武功高深,乃是碧水宮宮主龍滅天手下最強四將,分別名爲朱雀、玄武、青龍、白虎,這四大護法每次出現江湖,都是以與各自名字相符的面具示人,那朱雀護法所戴的是紅色浴血朱雀神獸面具,玄武護法所戴是張牙舞爪的玄武神獸,那青龍護法則戴的是扶搖直上的青龍面具,白虎護法則是戴猛虎撲食麪具。”
“白虎護法擅長虎嘯,據說他吼上一嗓子,方圓十里的人皆會七竅流血而亡;青龍善用青龍大刀,那青龍大刀乃是用玄鐵製造,重達千斤,常人只被砸一下,都要吐血而亡;玄武善用音律,他有一把琴叫七魄琴,只要彈一下,便能索取人的三魂七魄,當即喪命;朱雀善用劍法,其曾於十年前,以一人之力滅了江湖第二邪派無生門上下一百多人!”
衆人聽着都屏住了呼吸,一人問道:“那這四大護法中,誰的本事更大些?”
說書人神秘一笑:“預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我#¥¥!老子現在就要聽!”
立刻無數茶杯、包子、筷子、人……啪啪地都被丟了過去,說書人急忙抱頭鼠竄,更有人抽出刀來:“你講不講,信不信我砍死你!”
說書人被圍着打了一頓,鼻青臉腫的又開始說:“各位祖宗,各位祖宗,我講還不行!這……這四大護法最厲害的要數朱雀……”說書人捂着臉說,哎呦,他今天就是沒事找打,非要在這些殺人不眨眼的江湖人之前說什麼“請聽下回分解”,“這朱雀是四大護法之首,他武功高強,內力深不可測,他身後更有碧水宮從小就培養出來的殺手組織——炎火堂,那些殺手各個都是精挑細選,從彼此廝殺中千挑萬選出來的,每個都可以說是殺人魔頭,他們出現時皆是一身黑衣,以鬼面示人,他們能取人性命於無形,賀蘭山莊、藏劍派、虹飛谷便是由朱雀的炎火堂所滅,若不是賀蘭莊主正巧那日藏入密室中爲賀蘭無憂療傷,只怕賀蘭山莊如今早已不復存在。就連蒼山派的掌門禾風光都不一定是朱雀的對手,沖霄派的掌門莫離道長倒是有可能與朱雀打個平手。”
“你說什麼!”噌,就有一夥人站了起來,“你敢說我師父不是那幾個邪門歪道的對手!我蒼山派立派數十年,武功博大精深,我師父更是江湖數一數二的高手,只要我師父一出山,一定能將碧水宮殺得片甲不留!現如今,賀蘭山莊都不得不依仗我師父相助,爾等竟敢在這裡信口雌黃!”
“我……我……”說書人只想再毒打自己一頓,哎呦,他今天到底倒了什麼黴,竟然來這裡說書,招惹這些祖宗們!
“哼!”又有一白衣少年冷哼,“蒼山派不過立派區區幾十年,就敢在這裡大放厥詞!可笑!我沖霄派立派數百年,師尊武功連少林寺圓通方丈都要自甘認輸,那我們的師尊豈不是隻要站在碧水宮那些邪魔面前,他們就要俯首稱臣?”
周圍一片鬨笑。
隨後,可想而知,便是一場大戰,說書人卻因此留下一條命連忙跑了,花初九三人也是抱着腦袋急忙從那場混戰中跑了出去。
這就是名門正派?
我塞,扔雞蛋、扔筷子、扔碗,還有人脫衣服丟衣服的,最後扭打在一起,抓頭髮、抓臉、抱在一起滾來滾去,罵爹罵娘,劍卻丟在一邊不用了,還真真是精彩至極,就這樣還想剿滅碧水宮?這纔是做夢吧?
“這就是正派?還想剿滅碧水宮,真是癡人說夢。”葉葉嘲笑道,花初九道:“這也就難怪碧水宮四處大開殺戒,這些正派卻什麼作爲都沒有,人心不?,如何還能成就大事?”
隨後她想到了那說書的人話。
碧水宮四大護法之一朱雀有一個殺手組織,叫炎火堂,那些殺手各個帶着鬼面……
她當時心中就是一驚。
鳳羽是碧水宮的人,準確來說,他就是碧水宮四大護法之一朱雀?
他那日出現在鬼麟王府確實戴着面具,只不過是蝴蝶面具。
如果鳳羽就是碧水宮的朱雀護法,那一切就都說得通了,難怪鳳羽要逼她對付賀蘭無憂,只要擊垮了賀蘭山莊,聯盟不僅會土崩瓦解,賀蘭山莊更會成爲武林公敵,到時候碧水宮都不用出手,直接讓他們自相殘殺,坐收漁翁之利。
花初九與喬丫、葉葉在人羣中走過,她在盤算到底怎麼名正言順地進入賀蘭山莊。
首先,她要想好可能遇到的問題的答案,比如她爲何會“死而復生”……
卻不知,正好和人羣中的蒼舒擦身而過。
蒼舒此時穿着一身烏黑色袍子的人,頭髮依舊整?利落的梳起,沒有一絲的凌亂,臉上依然戴着半面的面具,舉手投之間皆是嚴謹。
如今賀蘭山莊中人數激增,每日都有人在比武中受傷,所以,他今日下山是來採買藥品的,另外不少有舊疾新傷的人都趁此找上了他,因賀蘭山莊需要這些人幫忙,他也不能拒絕,只得一一幫他們治療,每日也是忙得團團轉。
他又輕咳一聲,不經意間看到一帶着面紗的女子走過,微風捲起女子的面紗,露出一角顏色。
蒼舒起初沒有在意,又走了幾步,猛然停住了步伐,剎那,腦海中似是什麼都不存在了一般,他喃喃念道:“初九……”
蒼舒驟然轉身,可哪裡還有那個面紗女子?遠遠的,他在人羣中又看到了那白色的面紗,便不顧一切的逆流而行,只想抓住那白色的身影。
紅琪正好追過來看到蒼舒跑了喊道:“公子!”
“初九!”蒼舒一拍“她”的背影,“她”轉了身,罵了一句:“公子,你是叫奴家嗎?”
蒼舒失落地放下手,她並不是花初九。
是了,她都不在人世了,怎麼可能會是她?他真是在癡人說夢啊。
紅琪追上來:“公子,怎麼了?”
蒼舒閉上眼吐了口氣:“沒事,走吧。”
花初九靠在小巷中,看着蒼舒遠去的背影,微微垂眸,不知在想什麼。
“阿九,那是你認識的人?”葉葉也好奇地探出頭問道,花初九答道:“從前的故人。”
以爲再也不會相見,卻還是要面對。
回到客棧,花初九洗了澡,打開窗戶,看到下面十分熱鬧,因爲各大門派聚攏小鎮,所以晚上出來逛的人也不少,許多商家都提前掛出燈籠,各色各式的燈籠在竹竿上飄舞,燭火悅動,異常美麗。
花初九覺得自己經歷一次生死變了不少,比如,她如今見到蒼舒真的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就像,她從前見不得殺人,現在也能舉劍就殺人了。從前的嫉惡如仇,愛憎分明,不是黑就是白,如今,也不再像從前如烈火一般炙熱,而是像被封口的陳酒,香氣依舊存在,只是不那麼外露了。
且,那時,她再如何的正義,蒼舒、賀蘭無憂都沒想過不讓她死。
如今,有了她要珍視的人,她便要好好活下去,與他一起好好地活下去,不會再讓任何人輕易地便奪去了他們的性命。
花初九出了客棧,無心地亂逛着,想着雲陌溪如今到了哪裡,是否如她一樣想着他。
她看到有賣面具的,走過去拿起了一張老奶奶面具,又拿起了一張老爺爺面具,想起和雲陌溪帶着面具時快樂時光,心中甚是懷念。她便將那對面具都買了下來,戴上老爺爺的面具在街上走着。
路過一個路口,聽到有人喊道:“老闆再來一罈酒。”
花初九停住腳步,因爲那人不是別人,正是蒼舒。
蒼舒端着一杯酒猛然灌下去,花初九靜靜地看着他,據她所知,蒼舒幾乎滴酒不沾,如今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喝酒?
“公子,你已經喝得太多了,不能再喝了。”小攤老闆說,蒼舒道:“給我酒!”
小攤老闆拿過酒來,酒罈卻被人接了過去。
花初九接過來道:“給我吧,我是他朋友。”
小攤老闆看花初九戴着面具,說道:“那您勸勸他,他喝了兩三壇了。”
花初九坐下,自己倒了一碗酒,蒼舒醉醺醺地看着她,一手拄着頭:“你是何人?”
花初九給他倒滿酒,推過去:“萍水相逢,一定要知道彼此是誰嗎?不知道兄臺有什麼心事,要一個人在這裡喝獨酒?莫不是人生不如意,還是太如意?”
蒼舒只看到一張面具,他端起酒來喝着:“如意,我的人生從來沒有如意過。”
花初九將面具掀出半個,端着酒一飲而下,蒼舒一看,瞳孔放大,猛然握住了花初九的手:“初九!”
花初九反掌將蒼舒的手震開,又扣上面具:“公子喝醉了,認錯人了吧?”
蒼舒茫然地看着那張面具,繼續又是失望,拄着額頭:“錯了……又錯了,她死了,呵……她已經死了,是被我害死的。”
花初九卻似沒聽到一般,繼續給他倒酒:“人已經死了,公子何必再如此自責?她欠你的,已經還清,即便有來世,也是相逢不相識。公子何不一直活自己的,爲一個註定要死在自己手上的人後悔難過,公子不覺得可笑嗎?你若不想她死,爲何當日處處逼她去死?”
蒼舒眼前昏昏沉沉,似是有無數個人影晃動,他踉蹌地抓住酒杯:“是的,是我的逼死了她,都是我逼死了她,所以她到最後都是爲與我劃清界限,只是不想欠我的……我甚至不知道她真正的名字,不知道她家在哪裡,她連補償的機會都不給我……一切是我自作自受……”
花初九靜靜地看着胡言亂語的蒼舒,最後看他醉倒在桌子上,慢慢揭下面具,長嘆一聲,之後,站起,給了小攤老闆一些銀子,讓他幫忙找兩個人送蒼舒回賀蘭山莊,又深深看了蒼舒一眼,便轉身離開了。
風吹過,吹得桅杆上的紅燈籠沙沙作響,只剩下一片淒涼無處訴說。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