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田的氣息很弱,卻沒有竭盡。嵐顏在運功一週天之後,終於放下了心。
白羽師傅說的沒錯,她只是因爲被絕幽之境吸取的太多,導致了功力暫時的不暢而已,短暫的休息之後,就可以恢復如初。
這顆心放下之後,嵐顏纔有了精神轉眼打量四周。
衣服似乎被什麼碰了下,嵐顏低下頭,看到裙腳邊一隻小小的燕子正歪着腦袋看着她,骨碌碌的小眼珠,毛茸茸的小腦袋,還有身後展開的尾巴翹翹的,一派天真的模樣。
嵐顏剛想伸手,卻發現耳邊盡是嘰嘰喳喳的鳥兒鳴叫聲。
這山中,怎的如此多的鳥兒?幾乎圍繞着她排開了一個圈,從叫聲中她還能聽出極盡愉悅的歡快。
嵐顏回頭,頓時呆住了。
長長的淺藍色衣襬在山石上鋪開,頎長的身姿半臥在石上。白羽單手撐額閉目休憩着,一縷長髮從臉頰旁垂下,長長地蜿蜒在衣側,隨着一縷微風,輕輕飄蕩。
陽光,就從他的臉側打了過來,也不知道是陽光、還是那容顏,嵐顏竟覺得有些睜不開眼睛。
而那瞬息間的美,就隨着她閉目的動作,深深印刻進了心中。
白羽師傅的不然纖塵,白羽師傅的飄渺無方,明明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卻讓人有着不敢逼視不敢靠近的清冷。
這世間,誰能配上這樣的男子?
嵐顏心頭不禁問自己,或許不論白羽師傅選擇的是誰,她都會有那麼一絲唏噓吧,太傑出的人,也許只有孤單的活着,才配得上他自己的高貴與冷清,但那又未免太過淒涼了,她還是會心疼的。
如此矛盾的心,也唯有對白羽。
這麼多的鳥兒圍繞在大石邊,卻又很乖巧地保持在三步的距離之外,所以竟也將嵐顏包裹在了其中。
百鳥朝鳳,是對白羽的尊重,是天生的崇敬,單純地守護着,看着,便是一種榮幸。
她與它們,何其相似。
她比它們,何其幸運。
她是白羽唯一青眼有加的徒弟,她是白羽唯一將靈丹交予的人,她是唯一與白羽親近過的人,她……
她是太多的特別,爲何心中還有那麼一點點的不滿足呢?
嵐顏呆呆地看着,就如同那羣鳥兒一般,靜靜地望着他的睡容。
她是特別的,因爲她得到了白羽太多的給與。可她也不是特別的,因爲她也就和鳥兒們一樣,只能對他遠遠的觀望。
他的生活中,她曾經參與過,卻終究不是主導者。
或許不甘的,不滿足的,就是這個吧?
白羽沉睡的姿態很美,那眼角的弧度更美,那是與生俱來的優雅與驕傲,斂藏在了安靜與溫柔的睡容中。
這纔是傲絕天下的白鳥之王啊……
那雙眸輕輕地挑開一條線,雍容中又帶着幾分慵懶,明明是醒了,白羽卻沒有動彈的意思,那點漆雙眸帶着猶未清醒的朦朧,讓他少了幾分清寒之氣,多了幾分可愛的生氣。
像人一樣的勃勃生氣。
他懶懶地伸出手,如一位優雅的王者,嵐顏甚至沒有想過爲什麼,當她清醒過來的時候,她的手已經遞了出去。
藉着她手的一扶之力,白羽坐了起來,而那羣鳥兒們,集體情不自禁地垂下了頭。
縱然不曾發威,卻已讓天下爲我低頭。
真正的王者氣勢!
“師傅。”嵐顏情不自禁地叫了聲,聲音軟軟的,輕輕的。
白羽鬆開扶着她的手,坐正了身體,再度輕輕闔上了眼睛。
忽然間,嵐顏看到,在他的身後靈氣慢慢地匯聚,凝結,最終幻化爲一隻雪白的鳳凰。
鳳翼張開,白羽纖毫如真,鳳翎如冠,奪目光華;巨大的鳳身展開它絕世的身姿,在白羽的頭頂慢慢飛舞,長長的尾翎拖曳在空中,被豔陽照射着,煥發着金光萬道。
鳳翼天翔,世間最爲奇幻的美景,就在她的眼前,被她見證。
百鳥低頭,臣服翎羽之下。
嵐顏忽然想起,蒼麟曾經叫過白羽師傅的字:翎凰。
鳳之翎,凰之羽,天之採,光之華。
簡單數字,又豈能表盡他的傾世風華?
“翎凰……”嵐顏情不自禁地念叨了聲,忽然覺得天下間,再無任何字眼能比這兩個字更適合白羽。
那輕闔的眼眸微啓,在她面上一掃而過,嵐顏悄然地捂上了嘴。
剛纔那兩個字,白羽師傅是聽到了吧?
她算不算是不尊師重道?會不會被逐出師門啊?
白羽的手微微擡起,遠遠地朝着鳥羣中點了點,一隻小麻雀蹦蹦跳跳地撲騰着,順着那淺藍色的衣襬躍上了他的膝頭,奮力地跳上了他的掌心。
白羽的拇指摩挲着鳥兒的頭頂,鳥兒乖巧地伏在他的手心中,任他撫摸着。
冷然的聲音在空中飄蕩着,“我以萬鳥之王的身份起誓,護你們安寧周全,永不受苦難欺凌,若我欺我族者,我必讓其千萬倍奉還!”
聲音在空中經久不散,四周一片寂靜。
白鳳的身影在空中引頸,一聲嘹亮的鳳鳴響徹天際。
這,不是幻身嗎,爲什麼嵐顏真真切切地聽到了叫聲呢?那一聲鳳鳴,如此清澈,震徹山谷。
鳥兒們撲騰着翅膀,飛翔在那白色的鳳凰身後,就像是誓死無悔的追隨者,忠誠地跟隨,信任。
嵐顏仰望着,心中充滿了驕傲的自豪感。
這是白羽,是她的師傅,她是他最親近的人……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白色的鳳影在空中悄然散去,那些鳥兒在徘徊留戀許久之後,終於依依不捨地落在周邊的樹枝上,歪着腦袋看着白羽,依然不願離去。
白羽睜開了眼睛,終於將所有的視線都放在了嵐顏身上。
師傅啊,你這樣我壓力好大啊。某人默默地腹誹着,只求白羽沒有聽見她剛纔呢喃的那兩個字。
但是上天,一定沒有聽到她的祈求,因爲……
白羽的脣微挑,“翎凰?”
嵐顏瘋狂地擺着手,“沒、沒、沒!”
白羽卻似毫不介意,“是蒼麟告訴你的?”不等嵐顏回話,他竟又莞爾,“除了他,又有誰能告訴你這個名字呢。”
師傅是在暗示她,他和蒼麟之間不一般的關係嗎?畢竟他們之間那些相伴過的歲月,纔是標準的共患難,同孤單啊。
今日的白羽似乎有些慵懶,他又靠回了石頭上,恢復了那個撫額休憩的姿勢,“嵐顏,你來。”
嵐顏唯有靠着石頭坐下,可當她坐下就發現,這個姿勢之下,她的腦袋正好在白羽的胸前啊,白羽那原本垂下的髮絲,巧巧地落在她的肩頭,就在他的肩頭飄散着清新而乾淨的香氣。
有些冷,卻清冽的味道,像是竹尖清晨的露水般。
這太曖昧了吧?
嵐顏卻不敢伸手拂去那縷髮絲,只能由它靜靜飄散在自己的肩頭。
“你想知道蒼麟的字嗎?”白羽忽然問她。
嵐顏忽然覺得白羽師傅有些不一樣了,他比曾經記憶中的那個人,少了幾分愁鬱之態,多了幾分展眉隨意。這樣的隨意攀談,在往昔是不可能有的。
他,從來都不是個喜歡廢話的人。
嵐顏低下頭,“不想。”
喜歡一個人,就會想要知道他更多的秘密,在心中單方面地拉近彼此的距離。殊不知這樣很蠢,因爲即便在你心中與他共度了千萬種風情歲月,現實中的彼此,依然是那不可跨越的距離。
她知道,所以她不想再去了解蒼麟的秘密,因爲知道的越多,瞭解的越深,越不捨。
她不斷地叮囑自己,蒼麟是屬於白羽師傅的。
“也好,他日你自己問他。”白羽倒也不強求,只是語氣中,多了幾分笑意,“還有一個我與他之間的秘密,不過他最是嘴硬,只怕不肯告訴你呢。”
白羽師傅與蒼麟之間的秘密……
嵐顏不想再聽下去,她不願意聽到那些她不曾參與,也無人能插足的過去。
“師傅!”嵐顏猛地跳了起來,“身爲徒者,是不是應該對師傅敬茶行禮纔算入了師門?想想我當時年幼,竟然未對師傅行過拜師禮,我、我想爲師傅煮一盞茶,向您行拜師禮。”
白羽看着她有些急切的臉,慢慢地展露一抹笑顏,緩緩地點了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