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知道我一定會回來?”她輕聲地開口。
封千寒一貫冰寒的臉上,忽然露出了淡淡的笑意,“你說這個世界上,是鳳逍瞭解你,還是我瞭解你?”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如果說的是對秋珞伽的瞭解,自然是鳳逍,可如果換成嵐顏,誰又能比得過封千寒?
一個在手裡捧着她十年的人,從她哭鬧開始就抱着她的人,她的一舉一動,一個眼神一個表情,都不可能逃過他的眼睛,她的心思,已不需要猜測,這是一種本能,就是知道,沒有理由。
他知道她會來,他等着她回來,而她沒有出他的意料之外。
“很有成就感嗎?”嵐顏不是挑釁,只是好奇,好奇此刻封千寒臉上那意味不明的釋然。
封千寒搖頭,“不是,只是安心。”
安心他依然足夠了解她嗎?還是安心她依然沒有改變?
“安心我還有一點點能明白你,安心你的內心深處,還有嵐顏的部分。”封千寒的回答讓她忽然有些說不出感慨。
就連她自己,開心的都是找回了屬於秋珞伽的一切,更遑論鳳逍,一直在等待她的迴歸,唯有封千寒,想的是她依然屬於嵐顏的一部分。
也許在他心中,只有嵐顏是屬於他的吧。
嵐顏,屬於封千寒的那個單純的少女,在他膝上長大的人,只會用一雙癡癡的眼眸望着他的人。
可惜,她已不完全是嵐顏,更不是那個單純的孩子了。
“你既然在等我回來,就知道我的目的是什麼。你現在還安心嗎?”她的口氣,略帶嘲諷。
“若我說安心,你信嗎?”他反問。
信嗎?
嵐顏發現,自己無法判斷。
從她踏入封城的時候開始,她覺得自己就無法猜透封千寒,縱然面對,縱然以爲了解,可一次次的結果,都讓她出了意料之外。
也許,從一開始她就不曾瞭解過他,所以她無法給答案。就算有,她也會自我懷疑,懷疑她是否對了,還是又一次的犯錯。
她無法判斷,因爲她無法面對。無法面對,就不能用一顆冷靜的心去看待眼前的人。
嵐顏垂下眼皮,他的影子在月光下拉的長長的,將她的身體籠罩。
她的心靈深處,也是這般始終存在着陰影,他的陰影。
嵐顏慢慢擡起眼皮,看着封千寒,兩雙平靜而冷清的眼眸互相對望着,她不挪開,他也不躲閃。
“爲什麼?”嵐顏突然開口,“爲什麼不娶依泠月。”
“爲什麼要娶?”他的反問讓嵐顏被噎住了。
他是封城的少城主,未來的城主,爲了他的前程,爲了封城的壯大,這個答案還要去問嗎?
“其實你要的答案,就和你來的目的是一樣的。”封千寒開口,“封家血脈。”
不愧是最爲了解嵐顏的人,連她的想法都猜的一清二楚。
“可惜,我要告訴你,你要在我身上找破解的方法,註定是沒有結果的。”封千寒開口。
嵐顏並不意外,畢竟沒有人會心甘情願拿自己的血來破自家千年守護的精魄。
封千寒搖頭,“我指的是,你的想法是錯的。”
嵐顏眉頭一皺,看着封千寒,久久沉思。
她的眉頭,越擰越緊,臉色也越來越不好看,她有些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測。
“就是你猜的那樣。”封千寒平靜的開口:“我是封家少城主,但與你一樣,我也不過是義子,封家的所有的宮主,都是義子。”
嵐顏忽然有些恍然大悟,爲什麼封千寒始終稱呼封南易爲城主,而不是爹爹,原來他與自己一樣,不是封南易的親身兒子。
如果他沒騙自己,那麼她想要藉由他的血脈來破解精魄封印,就的的確確是一場空想了。
“我應該信你嗎?”嵐顏有些懷疑。
封千寒卻忽然笑了,“所以我一開始問的,就是你是否信我。”
嵐顏不解:“那你更應該娶依泠月了,她才能徹底鞏固你在封城的地位。”
既然已經不是親身兒子,那麼娶了依泠月,有了依城做靠山,封城的天下還是他的。
“我從來都不想要封城這個天下,這麼多年爲封城的付出,也是爲了報答他對我的養育之恩。”封千寒搖頭,“他要守住封城,我可以爲他守護一輩子,他要這天下,我卻不能幫他爭。”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堅持,也許在封千寒的心中,這就是他的堅持。
嵐顏盯着他的眼:“是什麼讓你改變?”
她想知道,到底從什麼時候起,他開始改變。
“我……從未改變。”
短短的幾個字,道出了太多心思,也說明白了太多。
“嵐顏宮”“鳳逍閣”,那些被留存的紀念,頸項間的那根粗糙項鍊,都在這五個字中,真的是他誤解了她嗎?
“那我呢?”嵐顏一直不願去問,也覺得不必要去問的話,還是問了。
如果他從未改變,那他對自己的欺騙呢?他如果真心待她,又爲什麼要給她那麼多謊言,沒有答案,她無法原諒。
“鳳逍要的是你迴歸,我要的是你平安。”封千寒的笑容中,露出一絲絲苦澀,“你的秘密一旦被發現,你覺得還能安然一生嗎?在鳳逍眼中,你是妖王。在我眼中,你是我要保護的人,我不允許你有一絲一毫的危險,就算讓你痛恨我,就算你覺得我主宰了你的命運,沒有讓你走自己想選擇的路,我依然無悔。”
縱然他的做法,最終將兩人間的距離越推越遠,他也無悔嗎?
“如果……”她的聲音艱澀:“如果鳳逍沒有死,我是否一輩子都聽不到這個話?”
如果她不回來,他不說,他就是她一輩子恨的人。不、她連恨都懶得,他只是陌路人。
成爲最愛人心中的陌路人,他也無悔嗎?
“若你一生平安,千寒……無悔。”那話,一字字入心間。
他在用他的方式保護她,卻不是她要的,可他們之間,又有誰錯了?
“既然你選擇了你的路,那我也唯有盡力保你在你要的路上,平安。”封千寒輕聲開口。
至此刻,她嵐顏還能說什麼?千言萬語,不過兩個字,“謝謝。”
封千寒苦笑:“我最不願聽見的,就是你對我說這兩個字。”
有一種親暱,是不需要說謝謝的,而他們之間,不夠親暱了。
“隨我來吧。”封千寒轉身前行,嵐顏跟在他身後,兩個人在小巷中穿行着。
“既然你不是封家血脈,那當初我破除你房內的結界的時候,就已經讓封南易知道了?”
封千寒點頭,“封南易二十年來能不爲他人察覺地修習,豈是他人能夠隨便靠近的?現在你知道爲什麼我一定要殺劍蠻了嗎?”
“因爲劍蠻是他的貼身護衛,也是替他護法的人。”嵐顏不蠢,只這一點她瞬間明白了很多,“劍蠻死了,他的護衛就殘缺了一塊,才更有機會靠近是嗎?”
封千寒點頭,“你猜的雖然對了一部分,卻沒那麼簡單,一會你看我的動作行事。”
看他的動作?
封千寒的去向她認識,正是“千寒宮”的位置。
兩人一路行去,當封千寒輕輕揮手,嵐顏快速地隱沒在陰影中,就在她剛剛藏好身形的時候,一列人行來,對着封千寒恭敬行禮,封千寒面無表情,“你們去外面守護,這裡我在。”
沒人敢反駁他,順從地走出去。
當人行過,封千寒站在大門前,等她。
嵐顏的腳步,飄飄地落在他身邊,不露半點聲息。封千寒伸手推開了房門,走了進去。
還是那間屋子,還是一樣的動作,只是這一次站在那封印前,封千寒的手中拿出的,是一截衣袖。
破爛的,帶着些許乾涸血跡的衣袖,嵐顏認得,這衣袖正是那日她從封南易的肩頭撕下來的。
封千寒手指結了個印,帶着那點血跡,點上封印間。
原本面前緊繃的感覺,剎那間豁然開朗,嵐顏清楚,這纔是封印真正被解開的感覺,上次是她心急了,沒發覺不對勁的地方。
空蕩蕩的地下室中,封南易坐在地上,五心朝天,那空中的靈丹中,一縷淡淡的靈氣落入他的手心中,一點點地進入他身體內。
“我不給你眼色,你不準動手。”封千寒傳音給她,那眼神無比嚴肅,讓嵐顏不由自主地點了下頭。
就在她點頭的一瞬間,封千寒手中的劍一閃,清冷的身體躍起,直取封南易。
嵐顏呆了。
草,這就是他的辦法?直接刺殺?
不是說好了智取嗎,他的智取就這麼個智法?
再多髒話在腦海過閃過,也來不及攔住封千寒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