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若她真是女子,我自然會賠禮道歉……”

商凝珠還未說完,就被賀錦兮止住:“賠禮道歉有用的話,還用官府做什麼?證實她的女子之後,你便也由着我們確認一下你的身份。”

商凝珠頓覺不妙:“你這話何意!”

賀錦兮微微一笑:“實不相瞞,其實我也一直懷疑,你是男人。”

商凝珠自信地挺了挺胸:“胡說,我是如假包換的女子!”

“若是女子,你這胸……”賀錦兮指了指她的胸口,“爲何比我姐姐還要平呢?要懷疑,不得先懷疑你麼?”

賀錦兮彷彿說出了大家的心裡話,衆人的目光瞬間落到了商凝珠的身上,

先前在封家堂會上,賀錦兮當衆說商凝珠的胸平時,就已經有人心裡覺得奇怪,現在被當衆懷疑是男兒身,大家在不知不覺中,就被賀錦兮拐到溝裡,看商凝珠的眼神也有了幾分懷疑,甚至於有人還退了一步,和她拉開距離。

商凝珠氣紅了眼,擺出泫然欲泣的模樣:“你們……怎麼能懷疑我……我真的是女子……”

“是不是女子,驗證一下不就成了。”正在膠着之時,一道聲音從另一間包廂裡傳來,房門一開,便有一名貴女走出來。

賀錦兮定睛一看,頓時笑起,竟是阮阮。

“我呢,也在這裡聽了好半天了,你們這樣懷疑來懷疑去的多麻煩,乾脆點直接進屋,脫了衣服驗下身不就成了?”

聞言,賀錦兮的神色微微一變。

細微的變化落到了商凝珠的眼中,更加堅定了她的猜測,她指着齊雲杉說道:“對,是要驗身,但是,我不能跟他呆在一個屋子,他是男人,會污我的名聲。”

“這樣吧,我來幫你們驗,你們一個一個來?”阮阮略有不耐得揮了揮手。

阮家與齊家是生意場上的死對頭,表面上和和氣氣,暗地裡卻鬥得你死我活,最重要的是,阮阮素來和商凝珠交情不深,邀請四五次,也纔出席一次。由她來驗身,最爲公平。

當下商凝珠便點頭同意,而齊雲杉也沒有了推脫的理由。

商凝珠確認真身後出來,齊雲杉也跟着阮阮進了房。賀錦兮想要跟進去,卻被商凝珠一把攔住。

商凝珠道:“司命夫人留步,進去恐怕不太妥當。”

她看到賀錦兮的額上露出細微的汗珠子,心下愈加肯定自己的猜測,只等着阮阮給出結果。

卻聽屋內窸窸窣窣,片刻之後,房門又重新被打開。

“怎麼樣?”商凝珠立刻上前,“她的確是男人對不對?”

阮阮白了商凝珠一眼:“二小姐多想了,雲杉姑娘的胸比你還大,你怎麼好意思說人家是男子?”

商凝珠的臉頓時如潑了一盤油彩,紅了又紫,紫了又青,青了又白。

有了阮阮的蓋棺定論,至此,商二小姐胸平如男子就成爲南陽全城皆知的秘密。

此乃後話,眼下無法下臺的商凝珠已經捂住了臉,哭唧唧地離開。

蘇娟卻還不服氣,上前擋住要離開的賀錦兮,含糊不清地說道:“別走,你們打人……”

“我不僅要打你,我還要報官!”賀錦兮冷冷說道,“北城疫情越來越嚴重,你哥哥感染了疫病,你蘇家上下本該在家中守着,不能出外半步,蘇姑娘你出現在這裡,是何故?”

說着,她又看向蘇娟身後的衆人:“各位和蘇姑娘倒是姐妹情深,不惜冒着傳染時疫的危險,也要跟她同居一室,同飲同食,我是不敢的!”

說完,她側了側身,甚至沒有碰蘇娟,便帶着齊雲杉進了自己的包廂,進門之前,又朝小二吩咐道:“給我取一壺烈酒來,方纔我們都碰了蘇姑娘,得消消毒。”

阮阮緊跟其後:“我也要一壺,我也碰了她!”

有了阮阮一開口,其他貴女們登時繃不住了!

“我也要!”

“也給我來一壺!”

……

賀錦兮和齊雲杉才用烈酒將露出來的肌膚都清洗了一遍,阮阮便來拜訪了。

她的身上飄着一股酒香,顯然是用烈酒清了肌膚纔來的。

“阮姑娘,方纔真是多謝你了。”賀錦兮朝她道謝。

“賀姐姐跟我客氣做什麼?”阮阮的臉紅撲撲的,“我姐姐若不是賀姐姐你幫忙,她的婚事到現在還定不下來呢,算起來,你對我們阮家有大恩,我這點回報算得了什麼?”

說着,她又看向齊雲杉:“若不是商凝珠和蘇娟故意找茬,誰會懷疑貌美如花的雲杉姐姐是男兒身呢?在我心中,雲杉姐姐比我美多了。”

齊雲杉原本眉頭緊蹙,被她如此一說,便笑了起來:“衝着你這張甜嘴兒,今日便由我做東,想吃什麼,儘管選上。”

“自然是要多吃兩碗百味子。”阮阮看着賀錦兮,眼中滿是崇拜,“先前聽聞,司命常帶夫人來雲喜樓吃百味子,尋思着若我多來,總能碰上面,如今果然如願了。”

賀錦兮便有些愧疚:“司命近幾日去了北城尋藥,我也忙着,便沒有空出身。下次你若想見我,直接來封宅便可,不用如此麻煩。”

“真的!”阮阮大喜,拉着她的手開心地點了點頭。

店小二在此時送上百味子,便又退了出去。

瑩白的丸子在碎冰中浮蕩,彷彿一粒粒渾圓的珍珠浮沉在冰雪初融的湖面,特製而成的花瓣在碗中緩緩綻放,襯得珠子愈加剔透。

阮阮舀了一顆,輕輕咬了一口,登時讚不絕口:“這百味子香味悠長,沁入心脾,甜絲絲的,猶如含着一朵桃花,脣齒間無不通暢。”

聞言,賀錦兮看着她的目光帶了幾分笑意:“店家說,這百味子中含着人間百味,我原是有些懷疑,但今日,我便信了。”

“賀姐姐,你和司命大人吃的時候,難道不是這個味道麼?”阮阮好奇地問。

“前幾次和他一道前來,入口也如你一般,口中含着桃花,甜中帶着喜意。”賀錦兮說着,又舀了一勺,“但今日吃出來的,卻是甜中帶酸,酸中又有一絲苦意。”

“是不是店家故意換了口味?”阮阮卻是不信,嚐了一口,便困惑道,“不對呀,還是桃花的香味呀!”

“和不同的人來,自然有不同的味道。”齊雲杉在側笑了笑,說道,“先前同司命一起來,二人正是濃情蜜意之時,如今與司命分別多日,思念交纏,是甜的,怨他不願早日歸來,是酸的,擔心他的安危,是自然是苦的。”

“原來如此。”阮阮的神色有些失落,“怪道大家總說,和情郎來雲喜樓吃百味子最是恰當,旁的時候,那味道總會差一些。”

“既見君子,雲胡不喜,這雲喜樓的名字,倒是貼切。”齊雲杉看向賀錦兮,“賀妹妹,你說對不對?”

賀錦兮很想說不對,但是這百味子含在口中卻是越吃越苦。

從前她總以爲,自己湊夠十萬兩,換回自由之身後,尋一個地方等死並沒有什麼不妥,左右從前也是在坐吃等死,日子還不是這樣過去的。這幾日,她同樣用各種事務塞滿自己每一日的時間,如此便可不聞不問不想,卻不想,這思緒最是難琢磨,總會在不經意間就攻了上來。

倘若她賺足了銀兩,真的能離開麼?

一開始,她留下的理由是孃親的三個遺願,接着,是孃親的雙鳳玉佩,如今,是因爲十萬兩銀子。可若她想走,封常棣真能留得住?

一切,不過是她捨不得離開的藉口罷了。

賀錦兮的心潮涌動,心口劇痛,舌尖越發苦澀,下意識將百味子吐了出來。

阮阮登時站了起來:“賀姐姐,你吐……”

“啊,我是嗆了一下。”賀錦兮若無其事拿起帕子,擦了擦。

“可你吐的是血!”阮阮急得眼淚打轉。

賀錦兮低頭一看,果真見那帕子上染滿了鮮血,沒想到竟然在此時病發,她暗叫不好,一面努力運功壓制住心口的痛楚,一面笑道:“妹妹誤會了,這幾日牙疼,所以……”

話未落下,猛烈的痛楚席捲而來,迅速傳到四肢百骸,她倒吸了口氣,雙臂甚至撐不住自己的身體。大口大口的鮮血從她的口中涌出來,甚至連內力都抑制不住。

眼見着她便要倒下去,阮阮和齊雲杉一把扶住她,阮阮的聲音帶着哭腔:“賀姐姐,我們馬上去看大夫!來人,來人啊!”

“不礙事,我吐啊吐啊,就習慣了……”賀錦兮不想讓自己生病的事情傳出去,可惜此刻的她根本就無法阻止,那劇痛翻滾而來,饒是她極度控制,依舊痛得身體發抖,原本比尋常人要熱上好多的體溫也降到了冰點,身體裡的血液彷彿是被凍住了般。

“我……是不是要死了……”這個念頭在她的腦海中浮現,意識卻已經開始渙散。

迷迷糊糊之間,她忽然覺得身體一飄,一個溫暖的懷抱將她困住。

她努力睜開眼,便見到熟悉的面容出現在眼前,她勉強露出笑容:“封常棣!我……”

她想說“我沒事”但下一刻,她便陷入了昏迷之中。

眼見着賀錦兮倒入懷抱,封常棣的眼眶登時泛紅。他將事先放在掌中的丹藥放入她口中,可是她已經失去了知覺。

“司命大人,這丸子太大了,我去把它弄成粉末……”

阮阮正想要動手,封常棣卻道:“來不及了!”

他另取了一顆藥丸,將之壓扁,含如口中,捏住賀錦兮的鼻子,隨後封住她的脣。

無法呼吸的賀錦兮下意識張開雙脣,那藥便順着她的脣滑入她的口中,再由清水一送,終於入了腹中。

封常棣顧不得與他人多言,抱住賀錦兮,順着窗戶躍進茫茫夜色之中。

“賀姐姐……”阮阮正要跟上去,卻被齊雲杉拉住了手。

“我們善後。”

那聲音不似先前的尖細,更爲低沉,阮阮一愣:“你……你是剛纔驗身時那位……”

“我是齊玉柏,今日事急,來日到府上道謝。”齊玉柏報出了名字,轉身開了房門,走出去。

明明是同樣一身衣衫,同樣的身姿,卻如同換了一個人般。

那一瞬間,阮阮彷彿明白了什麼。

……

痛意再度襲來,賀錦兮驀得睜開了眼,一雙手臂便扶住了她。

她虛弱地擡眼,便見到封常棣緊擰着眉梢,眸中是她從未見過的緊張。

封常棣竟然也有緊張的時候?她果然是痛糊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