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封廉忌在僕從的攙扶下勉強站了起來,氣得吹鬍子瞪眼,“賀錦兮,你不要以爲有老太君撐着,就無法無天。我告訴你,一個月後,但凡你無法扭虧爲盈,倒閉的不僅僅是寧和堂,就連司命部的鋪子都不會落到你身上!”
“還有二十幾天,你急什麼!”賀錦兮不在意的掂了掂手中的花生米。
封廉忌退縮了一下,又忍不住:“二十幾天,哪怕是給你二百多天,這鋪子也不會來一個病人!”
“誰說的?”賀錦兮忽然笑起,指了指他身後,“病人來了。”
封廉忌只當她是在硬撐,張了張口,正要嘲笑,卻聽到身後傳來一道脆生生的呼喚:“賀姐姐……”
他驚訝地轉頭,便見一個嬌小的身影走進來。來者是一名女子,身上錦衣華服,顯然是大戶人家。
但封廉忌並不擔心。
一個病人怎麼可能填得了一年的虧損。
這念頭剛落,便見到女子身後又多了十來個嬌客,他們的頭上戴着紗幔斗笠,卻也看得出來非富即貴。
見到賀錦兮,少女便像只鳥兒迎過來,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地說道:“賀姐姐,你還記得我麼?”
賀錦兮輕輕一笑:“記得,阮阮姑娘。”
被認出來,阮阮歡喜地笑了起來:“賀姐姐這幾日派人送來的膏藥有奇效,我姐姐用後,果真長出了新發,姐姐十分高興,非要親自謝謝你,我想到你先前說,會在寧和堂坐診,便不告而來了。賀姐姐,你會不會介意……”最後一句又將她的愁緒拉了出來。
“怎麼會呢!正好有人說我們這裡門可羅雀,不日就要關門大吉。”賀錦兮邊說,邊往封廉忌處看來。
封廉忌哼了一聲,心道,不過是來探望她的人罷了,連病人都稱不上。
哪知道賀錦兮的話音剛落,穿着鵝黃裙衫的少女便氣勢洶洶道:“是哪個不長眼的胡說八道,賀姑娘你放心,我今日除了來道謝,還帶了幾位好姐妹,他們也深受脫髮之擾多年,見到我長出了新發,紛紛鬧着要來求你看一看。”
“你們太客氣了!”賀錦兮說着,又看了封廉忌一眼。
封廉忌的臉色一僵,冷聲說道:“不過是偏門生意,還只此一出,想要扭轉乾坤,簡直做……”
“賀大夫,賀大夫!”封廉忌的聲音被一道粗魯的聲音打斷,他不悅地看向門口,隨即倒吸了一口氣。
卻見一名胖大嬸帶着十幾個婦人興匆匆地踏進鋪子,登時把鋪子擠得滿滿當當。
“黃嬸,您這是……”芍藥連忙過去迎接。
“先前得了賀大夫的兩貼藥,我睡得可好了,姐妹們聽說有偏方,也想來求一副,大家各有各的煩惱,就是不知道賀大夫這裡……”
“當然有了!”芍藥高興地點頭,“安神貼在這裡,各位隨我來!”
封廉忌還來不及做出迴應,就看到新一批客人上門。
“賀大夫,不知道您還有沒有通便的藥啊,我這幾位兄弟也想要……”
“賀大夫,我又來找您了,前幾日那藥還有嗎……”
“……”
封廉忌看着客人們來了又走,走了又來,除了驚愕,還有憤怒,但是他不敢對賀錦兮如何,只能向手下撒氣。
一出了寧和堂,封廉忌擡腳對着僕人就是一頓踹:“你不是說寧和堂門可羅雀!不說寧和堂每天貼着臉給人送藥都沒人要!這些是什麼?這些人是什麼……”
“老爺饒命,小的也不知道啊……那些人前幾日來的時候,還氣勢洶洶的,小的也沒騙您,小的發誓……”
“滾,給我滾!”封廉忌氣得直打顫。
本來,他來這裡是想看笑話的。
結果,反被人看了笑話,而且還被一個鄉下來的晚輩看了笑話。
早年,他競爭過司命一職,哪知自個兒也敗給了一個嘴巴還沒長毛的小子封常棣。本以爲,他當司命就是一個笑話,可後來這小子愈來愈出類拔萃,自己一直找不到機會看他笑話。
這不,今年封常棣娶了個野丫頭,本以爲可以嘲弄一番,沒想到又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晦氣!
這樣一想,封廉忌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
香兒望着主僕二人遠去,對着他們的背影呸了一聲。
一開始,她和芍藥還對送出去的藥心疼得不得了,沒想到竟然有這般意外之喜。
不對,不是意外之喜,這一切分明都在二少奶奶的計劃之中,就連那日的鞭炮也是她的計劃之一。
二少奶奶真乃當世女諸葛啊!
此時此刻,她對自家主子的敬仰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
賀錦兮自然不知道兩個丫鬟竟然能將自己想得如此神通廣大,要是知道的話,她一定……不會告訴她們,其實放鞭炮那會兒純粹是失手,送膏藥只是想壓住街坊們的怒火,完全沒有料到會有這樣的收穫。
唯一讓她奇怪的是,她明明只在第一天派人送了一次藥給阮阮,爲何阮阮卻說她每日送藥呢?
這個念頭稍稍一轉,她的腦海中立刻浮現出一道身影。
當夜她自寧和堂回來,便迫不及待找封常棣,哪想等到了入夜,才從葉聲處得知,封常棣自外頭回來後,又去了後園湖邊去尋藥。
賀錦兮一時等不及,徑直往湖邊跑去。
流水浮着彎月的影子,在水面碎成了片片鱗片,那道頎長的身影便映在碧沉沉的湖面上,彷彿下一秒便會踩着月做的仙梯羽化成仙。
“是你麼,封常棣!”她小心翼翼出聲。
察覺到她靠近,原本臨水而立的身姿緩緩轉身看來。在漫天星辰下緩緩道:“竟連身家夫君的也不敢確定?該罰。”
一瞬間,方纔浮出的繾綣全都隨夜風煙消雲散。
“我不想挨罰,我選擇回頭。”說着,她便轉過身,不想下一刻便撞入藥香幽幽的胸膛。
封常棣竟在那一瞬間擋住了她的去路,可知他的輕功比她想的更好,胸膛也比她想的更硬。
她捂住了腦袋,氣鼓鼓看着他:“我師父說,頭撞到了,會變笨的!”
“那你從前定然沒少撞。”
賀錦兮:“……”硬了硬了,拳頭硬了!
下一刻,他的掌卻落到她的痛處,身形微曲,直視着她的眼:“唔,還知道疼,那就有得救!”
“封常棣!”她氣得大喊,只是對上他微漾笑意的眼,怒火便煙消雲散。
他的手掌在她的痛處用力揉了揉:“你找我是有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