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做好準備即將看到血肉模糊的後背,以及別的令人心驚膽戰的傷勢。
但事實大大出乎預料。
揭開粘着血肉的衣服,下面是淡紅色新生的皮膚。
剛長出來的肉芽已經全部覆蓋住閉合完好的肩胛脊骨,包括此時,傷口也在不停的生長,以令人難以置信的速度好轉。
只是新生的肌肉筋膜都單薄了些,要完全恢復到他之前肌肉分明的狀態還需要一些時間。
若是完顏靜再晚些醒來,霍湘大概就沒什麼機會在她面前哭了。
鬆了手,完顏靜沉默的把手上黏糊糊的東西在霍湘正面還算乾淨的衣服上蹭了蹭,她略低下頭,看向扒着她膝頭嚶嚶哭泣的男子,有些疑惑。
可能是給自己打的預防針太強,此時再面對霍湘痛的發抖流淚的表現,以及看起來已經恢復差不多的傷處,完顏靜感覺哪裡怪怪的。
她回想起不久前霍湘重傷被擡進臨安堂的情形,那時的傷比現在嚴重無數倍,傷口處還因爲奇怪的毒久久無法癒合。
但霍湘就跟個怪物一樣,自愈力驚人,不出一週就從看不出人形的慘淡外觀恢復成蒼白俊俏的宣王。
如今他們從高處掉落,放在普通人身上是必死的結局,但對於霍湘來說,應該只是毛毛雨吧。
胸前的衣襟有東西拱了兩下,隨即雪白的小腦袋就冒了出來。
呷呷睜着兩顆亮亮的小眼睛,狐疑的看着霍湘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嚎。
霍湘在這對好奇又莫名意味深長的視線裡,靜了一瞬,然後若無其事的吸了吸鼻子,收了眼角的小淚珠。
“你哪裡痛?”
“後背痛嗎?”
“頭痛不痛?肚子痛不痛?”
完顏靜的疑惑只存留了剎那,就被難言的恐慌替代,她神色焦急的看着他,一連串的喋喋問道,試探着摸了摸他的頭,又摸了摸他的胸腹。
雖說傷勢好了,但保不齊還有什麼看不見的內傷,畢竟,那猙獰的血衣總不是假的,就算是有驚人的恢復力,但受傷也會痛的,都能把霍湘痛哭了,那當真是極致的痛了。
“後…後背又癢又痛,不過現在也沒那麼痛了,剛掉下來時真的好痛,我以爲我要死了。”
霍湘的聲音越來越小,眼神遊移。
其,其實也沒那麼痛。
自從他穿到武宣王的身體,每天的狀態都好的不得了。
鋒利的刀子使勁兒在手上戳最多也只能留下一道白色的劃痕。
就算自由落體數百米砸到地上,也只是傷及皮肉沒有撼動骨骼。
但想來完顏靜就沒有這個特異功能了,若真和他一起砸到地上,即便是被他抱着,巨大的衝擊力下也是落地成盒的下場,更別說像現在這樣對他噓寒問暖了。
不枉他臨近落地時給她反向一拋,又在下面給她當人肉墊子。
他自覺付出良多救了完顏靜一命,且得讓她知道。
但誰能告訴他,爲什麼這隻鵝還在?
在就算了,爲什麼還要用那種看透一切的眼神瞧他?
又痛又癢……
要死了……完顏靜有些迷糊的腦子裡迴響霍湘的話,焦急又煩躁的翻着自己的包裹,她記得包裡裝過一些外傷的藥膏。
但手上無力,頭也發暈,她找了好一會也沒找到。
“你在找什麼,我幫你找。”霍湘坐了起來,從她手上接過夜明珠,幫她照亮。
“我在找給你療傷的藥膏。”完顏靜喃喃道,忽然又覺得不太對勁兒,她看着似乎沒什麼大礙都能坐起來的霍湘,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他剛纔說了什麼。
“你不痛了?剛纔在騙我?”完顏靜愣了愣,瞪大了眼睛。
霍湘立馬咳嗽了兩聲,虛弱道:“沒…沒騙你,又痛又癢的,藥膏我自己找吧。你臉色有些難看,哪裡不舒服嗎?”
騙她的?
完顏靜有些怔然,手裡雞蛋大小的銅製瓶罐咕嚕嚕的滾落在地。
在她的印象裡,完全沒有霍湘故意賣慘的概念。
記憶中他總是很能忍痛。
戰場上他從來都是衝在最前線,因爲他武藝最高,恢復力還驚人,他多殺點敵人,手下的士兵就能少一些傷亡。
也因此總是傷痕累累。
可即便是遍體鱗傷,他也能若無其事的在營帳裡頭腦清醒的佈局,運籌帷幄。
疼得狠了,也只是蹙一蹙眉,或者在夢魘裡憋一頭冷汗。
很長時間裡,完顏靜都敬佩他,雖然她不懂霍湘爲什麼這麼拼,就像她不懂霍湘爲什麼死心塌地的爲那個德不配位的表哥賣命。
某段時間裡,她也曾擔心過他。
就像軍營裡千千萬萬普通軍士的家屬軍嫂一樣,夫君外出打仗,她會輾轉反側,擔憂的睡不着覺。
會受傷嗎?
會不會傷得很重?
既焦心又有點掛念着的甜蜜。
但後來的現實給了她狠狠一巴掌,那番曾經對霍湘擔憂的心路歷程變成了她完全不想回憶的難堪。
而現在,她又重蹈覆轍,對這個滅了大金的騙子掏心掏肺。
可霍湘,剛纔還救了她……
完顏靜很亂,她理不清自己的想法。
失憶後的霍湘熟悉又陌生,比之前更讓人費解。
霍湘擼起袖子,用還算乾淨的手臂貼了貼完顏靜的額頭。
“你發燒了。”
他關切的望着她,剛哭過還帶着溼意的眼睛裡,倒映着她狼狽迷茫的樣子。
完顏靜默默的看着霍湘拾起掉在地上的藥瓶,又掏了半天的包掏出另一個藍色的藥瓶,給她遞到脣邊。
“驅邪散寒丹,應該是治感冒的……吧,來,吃一顆,聊勝於無。”
“你先在這歇着,我去周圍看看,這裡像是某處地下溶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