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身世之迷(上)

慕容芸已經踏前一步,去扶荊軻:“你既已改名荊軻,還跪什麼楊家的令牌。”

荊軻看了慕容芸,遲疑了一下。

“蕭兒,過來。”慕容芸看看前面立着的小卿和燕月,忽然放柔了聲音,呼喚宇文蕭蕭。

“芸兒不可。”荊軻似乎已經猜到了慕容芸的打算。

宇文蕭蕭在荊軻傷了燕月時,臉色就很蒼白,等燕月再傷了荊軻,臉色就更白了。他不願意燕月傷,卻也不願意師父敗。

等荊軻對着令牌跪下去時,他卻十分震驚,師父爲人,最厭惡俗禮,尤其是這跪拜之禮。雖然與他師徒之尊,卻從不讓自己跪拜。

就是自己有什麼差錯要罰,也多是罰了一遍遍地練功、站樁,絕不曾罰跪,更不用說鞭責了。

在師父身邊十年。但是與師父相處的時間卻不多。即便傳授武功,也是丟了畫好的招式劍譜來,除了伺候自己的丫環、僕婦,見的最多的反是師父的字或畫。

就是見了,對話也往往就是那幾句:“會了嗎?”“練!”“不對,接着練。”

“我不練了。”終於有一次,宇文蕭蕭發了脾氣,將劍扔到了地上。師父皺了眉。緩緩地走了過來。自己當時很怕,以爲師父定要發怒責罰。

可是師父走到自己跟前,那笑容就又綻開了:“不喜歡練,不想練,就不練好了。是誰規定男人就一定要練武,練武就一定要練好。蕭兒果真是我的好徒弟。”

這就是師父,比宇文敬尤要寵着自己。

“蕭兒,過來。”面對慕容芸的召喚,宇文蕭蕭略遲疑了一下,仍走了過去。不管她有什麼不對,終究是自己的娘,何必在這許多人面前給她難堪。

荊軻一句“芸兒,不可”的話音還沒落,宇文蕭蕭已被慕容芸扣住脈門,並一劍刺在他的胸前:“你若仍認那塊令牌,就別再認我們母子。”

宇文蕭蕭只覺胸口一痛,孃的劍已經刺進又抽出,鮮血就噴了出來。他咬了牙,沒有說話。

慕容芸已把長劍抵住了宇文蕭蕭的頸部:“不只是蕭兒,還有宛然,孫劍蘭,歐陽佩顯,我都會殺了他們,然後再死。”

“芸兒!”阮丁丁知道慕容芸說的出,就做得到。

荊軻看着慕容芸,忽然噴出一口鮮血,蒼白的臉上終於又綻出了笑容:“芸兒,你知道,就是我死千萬次,也捨不得你死。”

叫楊榮曦也好,叫荊軻也罷,是楊家的麒麟也好,是姊妹宮的尊使也罷,慕容芸,都是這個男人命裡註定的剋星。

小卿想起楊大哥將令牌交給自己時,曾問過一句話:“一個男人看重一個女人的生死,尤重過自己的祖宗,自己的責任,自己的血脈,他還是男人嗎?”

小卿不敢回答。

因爲師父輩分極高,小卿的輩分自然也長,他雖與楊榮晨輩屬兄弟,卻從不敢以平輩自居。

“若是你見了那個畜牲,就廢了他!”楊大哥說出此話時,想必十分心痛。楊榮曦若非爲了一個女人而被逐出楊家,今日小卿見了他早就跪拜行禮,又豈敢命他跪下。

(楊榮曦與慕容芸的故事必定是極好的番外。小妖有機會一定好好寫寫。)

此時不走,還待何時?休夫人忽然清嘯一聲,手中鎢砂再揚,荊軻終於長身而起,手中長劍向小卿刺到。

聽香、官兒、羅蘭、阮丁丁、慕容芸合力攻向燕月。歐陽婉兒本被小莫封了穴道,沒有再戰之能,卻張開雙手,向小莫合身抱去。所有這些人的舉動,不過是爲了幫休夫人脫逃。

休夫人既然想走,就不耽誤,雙手用足十成功力,打向燕傑和玉翎。燕月封了穴道倒在地上的四人,也忽然一躍而起,如殭屍般,直着雙腿,撲向燕傑和玉翎。

燕傑和玉翎以二敵五,隨着一震刀劍相鳴,拳掌相撞的聲音,荊軻身如龍騰,硬受了小卿一劍,燕月一掌,帶着一溜血花飛身到休夫人身邊,用身體擋住燕傑和玉翎的攻擊,拼全力推開了休夫人,休夫人借勢而起,消失在月色中。

荊軻摔倒在地,聽香、宇文蕭蕭一起喊了聲爹,撲了過來。慕容芸哼了一聲,轉身縱走。燕傑想攔,小卿伸手阻攔。

“你若殺了我們,整個蘭若村的人會陪我們。”聽香攔在荊軻面前。

衆人所在的位置是一處寬闊的場院,周圍有錯落的民房,卻毫無人聲。

“陳姑娘將這村裡所有的人都迷暈放在蘭若祠堂內,再過兩個時辰,天色放亮,他們就都會醒過來了。”隨俊朗的聲音響起,玉麒走了過來,他身後跟着八名黑衣劍手。

“老大。蘭若客棧那裡小弟已經收拾停當。”玉麒欠身道。

小卿看看場內衆人,將目光落到阮丁丁身上:“歐陽夫人,晚輩還要請教幾個問題。”

阮丁丁冷哼一聲:“不用這麼客氣。如今我們既然落入你的手中,你隨意處置就是。”

小卿微笑道:“都帶到蘭若客棧。”

晨曦劃過天際,天色有些沉,多日的好天氣似乎已經過去,不一會時間,便下起雨來。

小卿已經沐浴更衣,重又潔淨如新。盤膝於牀上調息。微開的軒窗,穿來淅瀝的雨聲,雨雖不大,下得時間卻綿長,彷彿會一直下下去一樣。遠處的柿子樹林,紅紅的柿子,翠綠的葉子,在雨水的洗刷下,顯得嬌豔欲滴。

小卿睜開眼睛,走到窗邊,看了一會雨,走到桌邊坐下。

“師兄。”門外傳來玉麒的聲音。隨着小卿的許進,玉麒端着茶具走了進來。

“師兄,喝茶。”玉麒微笑着爲小卿添茶。握着精緻的金毫盞,小卿不由懷念起自己那套精緻的翡翠茶具來。

“荊軻的傷勢如何?”小卿對玉麒的辦事能力是很放心的。這三個時辰時間,想必該做的事情他都會做的很好。他有些擔心荊軻,他爲了救休夫人逃脫,屢受重創。

“雖然沒有生命危險,但是內腑傷勢極重,只怕日後只能作個平常人了。”玉麒有些遺憾。

“讓他做個平常人,還不如讓他去死。”隨着話音,一身淡藍色長杉的燕月走了進來,欠身行禮。“老大,小弟想去看看荊兄。”

“你自己的傷好了?”小卿冷冷地問。

燕月垂了頭不說話。

“你回房去,看看玉翔和小莫。”玉麒吩咐道。

燕月退出去,玉麒才微笑道:“師兄,你的傷雖然不重,但是肩上那一劍仍傷了筋脈,不宜太過勞累。”

小卿淡淡笑道:“如今你在這裡,我自然不用勞累。”

玉麒就是笑着,不再說話。

“歐陽權等四位前輩,可醒了嗎?”小卿問。

玉麒搖了搖頭:“小弟已經問過陳玄衣和歐陽婉兒,他們只知道這四人是服用了一種很奇怪的毒藥。服用這種毒藥後,人便會失去自主意識,彷彿行屍走肉一般,對周圍的事情全無反映,但是武功卻在,一般三天後就會醒來,但是對那三天的事情再無印象。”

“而且這種藥服用的次數越多,人就會越來越遲鈍,到最後完全失去意識,變成一個只會殺人的工具。”據歐陽婉兒所說,似乎宇文敬服藥的次數非常多,最近就是醒時,也經常如在夢中,變得對外界的反映十分遲鈍。

“去請歐陽夫人過來。”小卿吩咐道。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但這只是我的猜測而已,有個極簡單的辦法可以證明。”阮丁丁看着小卿:“聰明如傅少俠,不會不知道我所指何事吧。”

小卿微笑道:“多謝夫人提醒。”

“其實傅少俠想必早都想到此事,不過是不想擔個對長輩不敬的罪名就是了。”阮丁丁冷笑道。

小卿只能苦笑。阮丁丁的確是個厲害女人。

滴血認親。小莫到底是不是歐陽權之子,這個法子最是簡單可行。

“在我生下佩顯後,不到半年,歐陽權突然患了疾病。不舉之症。這種事情當然不能讓人知道,否則歐陽世家還有何臉面立於江湖。只能偷偷治療,各種方法,無所不用起極。”阮丁丁嘆了口氣:“直到遇到謝百鳴。”

當時謝百鳴只是神醫谷內一名普通的弟子。在他的精心努力下,居然治好了歐陽權的難言之隱。歐陽權大喜過望,雖然已有歐陽佩顯一子,但是仍想着能多子多福,再填幾個麟兒。

可是半年過去了,阮丁丁依舊未再傳喜訊。歐陽權爲給歐陽家開枝散葉,又特意尋了不少女子辛勤耕耘,又是半年過去了,仍是毫無所獲。

經謝百鳴再次診治,只能遺憾告訴歐陽權,雖然不舉之症已經治好,但是若想再有子嗣,除非借他人之種。歐陽權雖然傷心難過,但是好在已有佩顯寥以安慰,除了疼惜過甚之外,對爲歐陽家產下血脈的阮丁丁越發驕縱。

他與丁紅燭原本不過是逢場作戲。想不到的是,丁紅燭居然會帶着小莫找到歐陽家,並聲稱小莫是歐陽權之子。歐陽權原本想將丁紅燭母子拒之門外。

但是謝百鳴卻勸歐陽權認下小莫母子:“歐陽兄正直壯年,怎能只有一個麟兒?”

歐陽權不知是否聽了謝百鳴之勸,還是出於什麼別的目的,認下了小莫母子。

“他認下小莫母子後,慢慢地卻對小莫母子越來越好。”阮丁丁臉上浮起一片迷茫之色:“反對佩顯極其厭惡。正當我準備除去她們母子時,歐陽權突然又對我們母子好了起來。”

“那日,我本在花園散心,忽然發現丁紅燭正在花園的假山附近尋找什麼。一個男人忽然從假山後轉了出來,蒙着面,然後不見了。”阮丁丁看着小卿道:“不知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我回到大廳時,不過有些懷疑地和歐陽權提到此事。可是不過半個時辰,我就聽下人來報,我的丫鬟舉報了二夫人在花園私會男人。”

“等我趕到大堂之上,丁紅燭已被打得鮮血淋漓。卻仍堅持自己冤枉。她以爲是我陷害她,渾身是血爬到我跟前,嚇壞了佩顯。既然到了如此地步,如若放過她,她日後必定會對我和佩顯不利,我索性認了下來,還讓佩顯做證。給了歐陽權理由,將她活活打死。”

“我知小莫恨我。她娘也算死在我的手上。我既然不是她的大娘,他想要報仇,儘可以來殺我。”阮丁丁猶豫了一下:“但是請他不要傷害劍蘭和佩顯。”

“歐陽夫人可知歐陽全本是雙生之事?”小卿看着阮丁丁:“夫人和他夫妻之親,難道從未有過懷疑,歐陽權實際上是兩個人?”

阮丁丁目露驚訝之色,半天才臉色微紅地道:“傅少俠果真知道得不少。不錯,我是隱瞞了一些事,但是我相信這些事情和小莫的身世毫無關係。”

小卿笑了笑:“在下再請問夫人一件事:歐陽前輩所中之毒,可是夫人所下?”

阮丁丁搖了搖頭:“昨夜宴席之上,你拒絕了藍秀竹請小莫保護孫劍蘭安全的要求後,我送藍秀竹回房休息。等我回到臥室,歐陽權雖然端坐在屋內,卻是兩眼發直,一動不動。桌上有個鈴鐺,有張紙條,說是已將佩顯抓走,若想保佩顯安全,歐陽權性命無虞,就要按照紙條上的命令行事。”

小卿接過阮丁丁遞過來的紙條和一個精緻的銀鈴鐺:“還得再委屈夫人在這裡多待一段時間。”

“我可以去看看荊軻嗎?”阮丁丁似乎對荊軻的關心尤要超過歐陽權。

“歐陽夫人也許還是該先去看看歐陽前輩。”小卿淡淡笑道。

“把歐陽婉兒帶過來。”小卿吩咐玉麒。

玉麒欠身應了,正準備開門而出,小卿又問道:“燕傑、玉翎呢?”

“他們兩個因爲讓休夫人逃脫,一直跪在院子裡等着挨老大的板子呢。”玉麒笑着推開了前面的窗戶。

客棧院內,燕傑和玉翎並肩長跪在空地上,身上的衣服都被雨水浸透了。

“你以爲這樣,我就饒了他們了?”小卿看看玉麒:“你的膽子也不小,燕傑犯了那麼大的錯,你也敢和燕文瞞着我。”

“老大。”玉麒撩衣跪地:“燕傑確實該罰,燕文所罰是輕了些,但這都是小弟的錯,小弟因爲受了逐星之騙,準備讓燕傑和玉翎去蜀中辦事的。”

“燕文輕罰燕傑該是燕月的主意吧。”小卿淡淡笑道:“你搶着認什麼錯。”

“是……老大英明。”玉麒無奈道:“不過老大就饒過玉翎吧。”

“你可知玉翎爲何受罰?”小卿冷哼了一聲:“他和玉翔兩個用闊劍砍金縷衣的事情,你可知道嗎?”

玉麒心裡嘆了口氣:“小弟失察。”

“去把歐陽婉兒帶過來吧。”小卿知道這事也怪不了玉麒:“傳宋南來侍奉吧,你去看看玉翔,燒還沒退的話,就要吃藥。再讓紅鸞給他作些吃的。”

“是。”玉麒走出房門,對門廊處垂手侍立的兩個黑衣人傳達了老大的吩咐,隨後往玉翔住的房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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