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失望,蕩氣迴腸是爲了,最美的平凡。
……
法院的再一次判決,是無罪釋放。
那個時候,她快懷孕四個多月了。
體態有些臃腫,以前的嬰兒肥已然回到了臉上,她摸了摸,有些懊惱,但多的是心酸與難言的欣喜。
在監獄的門口,她看着那人向自己走來,一步步,步伐矯健沉穩,眼前溼潤一片,迷了眼,都是氤氳的霧氣掩蓋了所有的畫面。
直到那雙粗糙有厚繭的手輕輕拭去她淚,她才顫抖的呢喃着那句:“以後,不許你再讓我流眼淚。”
“還有呢?”寵溺懶懶的問,他彎起眉,眼角絲絲的紋路褶皺。
“每天給我拔白頭髮。”
“好。”
“我做錯了你也要當是對的。”
“你從來都對,錯的那個一定是我。”他點頭,完全軟柿子。肅穆蕭條的監獄門口,偶爾有烏鴉低鳴,可他們的對話卻一點都不應景。
“我要你給我設計衣服,孕婦裝。我再也不要買‘West’的盜版衣服,丟人!”
“好,每天換一件好不好?”果然是裁縫。他摟着她輕哄道。
“……還有。”
“我聽着,恩?”他上揚的聲調,性感懶散不變,只是如軟糖一般柔和。
“我要減肥……”憋出聲,她捏着自己的臉,懊惱的說道。
“不準!”
這一聲終於是,沉聲的遏制。
聞言,她蹙眉,然後垂下眼眸低笑出聲,摸摸他有些削瘦的臉,有些心疼,然後喃喃道:“乖,我還以爲你就會說好,幸好,恩……沒在監獄裡呆傻。”
煞有其事的點頭。
顧方西一愣,無可奈何的嘴角一勾,沉穩略微滄桑的臉滿是溫柔的褶皺和弧度。
那晚,臥室裡點了幾個蠟燭,她說:“算新婚之夜,漂亮嗎?”
其實只是比得燈暗了些,漂亮談不上,也都是不年輕的男女,實在不該總膩着,可到底還是忍不住,他暗自想了半天,然後搖頭說:“不漂亮。”
她愣了下:“哪裡不漂亮?”
“漂亮的……在這兒!”他長臂一拉,燈火搖曳,“啪”一聲就把她拉到了牀上。她一聲驚呼,怒着蹙眉:“小心孩子。”
他從後摟着她輕輕的摩挲着她的頸窩,聲音沙啞低沉得緊:“不要緊,我出獄的前讓獄警幫我問了那裡的醫生,三個月以後,小心點沒關係的。”
頓時無語,她惱怒的斜睨着他,他傾身過來,溫柔細細輕啄她的眼角。
進來的時候,的確是很小心,甚至小心得令她左右難受,眼淚都逼了出來,臉上熱辣,溢着低吟淺喘,她拍着他炙熱的後背,硬着嗓音:“你要這樣,我不幹了,我要下牀喝水。”
低低醇厚的笑聲,鋪天蓋地的吻,他說:“好,那我鬆手了。”
他剛一退,她滿是怒氣,來不及說什麼,身子就偏向了他,緊緊的勾着,不
讓走。
小心孩子,指腹擦過她的小腹,粗糙磨砂的觸感讓她一顫。
狠狠瞪了他一眼,她忍下怒氣,嫣然帶着情動的臉上笑着,話語卻是從齒縫中咬牙的說出來:“小、心、點、三、個、月、以、後、沒、關、系——”
他猛然吻住她的脣,探進,然後是一個撞擊,伴隨着她沉聲的喘息和抽氣。
過後,某人被記仇的婦女罰下睡在客廳的沙發上,傻傻輕笑,眉目英俊溫潤,眼角的歲月褶皺有絲絲掩不住的幸福。
……
滿月酒是在家裡舉辦的。
方鏡也來了,剛一踏進門口,顫抖着食指,對着顧方西嚅囁着脣斷斷續續口吃的說:“你,你,你……”
“你”沒完了以後,方鏡終於奔到了某婦女面前,咬牙切齒,目露兇光的喊道:“遲歡——這個也算裁縫!你把你的孕婦裝留給我,老孃再生一個,一定要穿上這千金難買的時裝!”
怨不得,怨不得,方鏡在心裡暗自嘆息,怨不得當年在新疆,她提到不知West Gu心愛的女人長什麼樣子的時候,遲歡會打趣的說,說不定是跟我長得一樣……
怨不得,她說丈夫是裁縫,可不是裁縫嘛!高級裁縫!甚至自從四個月以後,孕婦裝件件有範兒,頗有高級定製的風格,沒想到是真的……高級定製孕婦裝。
同日,晚上,酒席已休。
家門傳來“叩叩”的敲門聲,只見一個黑衣男子拿着一個精緻的小禮盒,恭敬的放在遲歡面前說:“先生說,送孩子的,滿月快樂。”
那是一尊精緻的陶瓷娃娃,在小子布十個月的時候,很悽慘的變成了碎片。
顧方西看到泫然欲泣的小子布,還有一地的廢墟,竟沒有責怪,而是低低的笑了笑說:“寶貝,做得好。”
三歲過生日,依舊是每年不變的送生日禮物,黑衣男子恭恭敬敬的送到正嘟着嘴懵懂不知的小子布手上,這一年送的是曇花,可惜沒開花,在小子布眼裡就是雜草,拔了又拔,光禿禿的了,顧方西看到,眼眸閃過一絲慵懶的笑意,摸摸小子布的頭,說:“女兒,真是我的好女兒。”於是拔得更歡喜,更起勁,遲歡一旁嘆息奈何的笑笑,這大爺越活越回去了。
八歲生日的時候,是一套最新巴黎時裝秀上經典品牌服裝的迷你版,整整好幾個大箱子空運過來,精緻美麗,繽紛漂亮。
黑衣的男子前腳剛走,顧方西便勾着脣,遞給小子布一把剪刀,意味深長的道:“學服裝要從小開始,所以,正好,這裡有布料,乖,女兒隨便剪。”
遲歡氣極反笑,喝了兩個字:“浪費。”但某婦女記仇,所以任着她去。
十歲的時候,那黑色男子帶來的是財產轉讓書,說是等小子布十八歲,這一份協議將生效。龐然的數字,遲歡這下有些傻眼了,喃喃的問顧方西:“他這些年是不是瘋了?”
顧方西眼神一凜,略略嗤笑,嗓音低聲沉穩的開口:“他想得美。”
遲歡默然
,指尖微微發涼,隨後嘆了口氣。
……
這一日,他們領着十歲的小子布上街購物,路過天橋的時候,正逢有人算命,是個慈祥和藹的老太,滿頭的銀髮,他們從後面走來,老太沒注意正對着一位年輕的小姑娘說着,語氣沉沉的,聲音像被碾過一般的沙啞卻字字清晰,語調溫和:“小姐,放心,我算出你愛的那個人正在一個有很多水的地方,生活得平安幸福。”
“他好,我就好。”那年輕的女子點頭,笑着付了錢。
這女子走後,又緊接着一位年老的伯伯跟着問:“我老伴昇天很久了,我想問問,她在天上活得可好?”
那老太爲他測了一個字,然後回答:“您放心,她已投胎,那一世會平平安安,幸福快樂。”
老伯點頭,笑着付錢,腳步蹣跚的離開。
遲歡走近,然後也提筆測了個字,那人看也不看,只是對着遲歡和顧方西還有探着頭走看右看好奇的小子布說:“夫人,先生,這一生你們必會一輩子在一起,平安,喜樂。”
“喲,你們聽,孟太又在這天橋騙人了,聽聽,話都差不多,也不知道忽悠誰。”旁邊的小販起鬨,滿是尖酸刻薄。
垂下眼簾,遲歡嘴角淺勾,摸摸老太有些冰涼的手背上,然後很溫柔的道了謝:“謝謝您祝福我們,這已經夠好了。”
那老太一聽,恍然擡頭,怔怔的看着一臉疏淡的遲歡,隨即滄桑年邁的臉上倏地綻放出了笑意,接過顧方西遞來的錢,眉眼祥和慈藹的低頭稱謝。
看着這一家三口走遠,暮光微現,天際橙紅一片,行人匆匆,車輛鳴笛,十字架路口的紅綠燈不停變換,那老太看着他們的背影,笑着不住的點頭,無視旁邊尖酸的幾個小攤販,打開破舊的收音機,慢慢,緩緩的收起攤。
路人匆匆,歲月年華流逝,行人神色各異。
天橋人來人往,收音機裡的音樂流轉在路人間。
收音機裡,伴着沙沙沉沉的雜聲,有輕輕淡淡悠揚婉轉的曲子傾瀉而出,一個略帶沙啞頹廢的男性嗓音在低吟淺唱着韻味深沉的歌詞歌曲,隨着這徐徐的晚風消散在市井街道之中:“陽光在身上流轉,等所有業障被原諒,愛情不停站,想開往地老天荒需要多勇敢……你不要失望,蕩氣迴腸是爲了,最美的平凡。”
親愛的,你不要失望。
今日的悲慟難受,今日的錐心刺骨,總是有他的價值。
也許,這一切不過是爲了明日,安心給自己的愛人拔白髮時的平凡,喜樂。
……
子布二十歲,他們定居維也納。
萊茵河畔,波光粼粼。
皆是白髮滿頭,眉眼彎起眼角褶皺紋路明顯,他用左手畫畫,凝視着前方,語調溫和沙啞的問旁邊的她:“請問,今天我身旁的女士穿了什麼顏色的衣服?”
她笑,勾脣不語。
隨即,緩緩伸出光澤不在卻還纖細的手,板過他的頭回答:“老頭,自己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