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是,我們習慣了妥協。
難過的是,我們至今都不願意妥協愛情,妥協婚姻。
因爲還有別的念頭,所有才會不明白,妥協也是一種幸福。
如果當初,他在他們的婚姻中妥協,不曾想過一絲一毫的離別,不曾有一點點點自以爲離開她也許並不那麼重要,離開她也可以有另一個同樣的女人出現然後過生活的念頭,那麼今天,他或許早就能當一個有妻有子的顧方西。
“他後悔了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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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方西又問了一句,彷彿在重新問四年前的自己。
“他那些年身體也不好,有時候常常會等我下班一直到凌晨,可我連半絲感動都沒有。明明錯了,明明他傷害了我,可是到最後他最在意的不過是害怕我會不會尋死,我會不會難受,甚至會不會再接受他……連他所謂的真愛,他都沒機會去應對。”
“我以爲你不會再接受他。”
攥了攥康蓉的手,顧方西仿若心疼自己母親一樣,心裡緊緊抽疼,拍着她的脊樑,一下又一下。
“我也以爲是這樣,直到……”停頓了幾秒,深吸一口氣,康蓉仰着頭阻止着眼淚酸楚的留下,鼻子一吸,瞬間卻淚眼迷濛。“我兒子當年才四歲,若是長大了他會很高興有你這樣的哥哥的,可惜,他沒有那個福氣,我也沒有……那年,我忙着工作,他也忙工作忙着等我,我們都沒有時間去關心我們的兒子。鄉下到處都是河道,我媽趕着農活忽略了在一旁自顧自玩耍的他……等到,等到她發現的時候,他,他已經溺水沒了呼吸了……最後我和他再整理兒子遺物的時候發現了他的作業本,上面寫着‘我的願望’,他寫,‘我希望我的媽媽和爸爸能永遠在一起……’他還那麼小,是我們太自私了,是我們不好……”
一下又一下的眨着眼睛,可到底剋制不住眼淚,顧方西眼眸黑色如墨,眉頭緊蹙,咬着脣,低眉斂目,將康蓉抱得更緊了,這一份像母親一樣的溫暖,一直以來,他都那麼珍惜。
綿綿的細雨被風捲了幾縷進來,滲得人有些難言的沉鬱。
“後來,他跟我說,算命的人告訴他,他可能活不到五十。”
“你信了?康姨……”
“我信了,即使是假的我也信了……就算是他騙我的也好,是那個算命的人騙他的也好。方西,後來我想通了,我不得不信,真的,我接受了他,可一直沒再提復婚,直到三年前,我親眼看到你舅舅腹部被你刺傷的傷痕,我親耳聽見你對Fran說,‘遲歡是妻子的意思’那刻我才明白,我再也沒辦法承受更多的失去,你懂嗎,方西,是你和遲歡讓我明白,我沒辦法接受有一天他不能活到五十,就此消失,就此沒了蹤影,我不能。”
“方西,只要你平安,只要你還有自由,就有可能重新來過,即使只有一天也是好的,可是若是你坐了牢,若是你因爲這一些不得已而判了死刑,你一定會後悔你沒有逃走,因爲就連以後的一天,甚至二天都沒有了。何況若是真的判刑,你難道心裡就不會難受就不會不甘心嗎,監獄那種地方,太消磨人意志了,進去了再出來便不會一樣了,平白擔了冤枉難道遲歡會願意讓你這樣嗎?方西,你要是成爲一個有前科的人,你要我怎麼跟你母親交代,遲歡她母親更會避你如蛇蠍。怎麼走都是兩難,不如給自己一個期許,也許她沒醒,也許她還會等你。”
“若是她嫁給了別人呢?”
“只要你還有自由,只要你沒死,總有把她搶過來的機會的。”
深沉如水,神色沉靜,顧方西下意識的摸摸脖子,沒有十字架,他多想祈禱,祈禱他們有一天能夠幸福。
“追訴期是多少年?”
“可能,十五年以上。”
聞言,他愣愣的怔住,輪廓很深,俊美沉水的面容很淡很淡,然後忽然悽然的一笑。“十五年……康姨,我當初放棄了她四年,如今要放棄她十五年?”
“你若是回去,說不定,你要放棄她一輩子了。法蘭克的目標很明確,他要你陪葬。他對蘇暖暖有多少悔意,他就有多恨你!他至少是Season的繼承人,他有他在巴黎顯赫的地位,可你呢,你什麼都沒有了,方西,你已經放棄了所有,現在的你什麼都沒有。你根本沒有跟他抗衡的籌碼。現在儘快離開是最安全的,否則等這一切走上程序,說不定司徒過幾天病發,真的,真的要是死了,這一切就再也沒有人能幫你了。”
“你現在不是West Gu了,你是顧方西,是你選擇當回她的顧方西,你只能這樣走。”
“請問,到底去哪裡?”
司機再一次忍不住,兜了好幾圈了,硬着聲音有些慍怒的問。
這一回,康蓉沒有再出聲,她只是定定的看着顧方西,等他說話。
“……去機場。”
淡淡的,他胸口一抽,疼的快窒息,喘了口氣,終於說話。
天空是澄藍色的,隱約有橘色的紅暈和青色的光影。風颳在臉上已經是刺疼的了,如最利的劍鋒,肆意揮着刀刃。
冬天顯然,將至。
濛濛晦暗的道路是飛快的,他希望,她像沉睡的公主還沒醒來,直到他回來接她,她才緩緩睜開她的眼眸,眼裡還有他。
可這一切,從一開始就已經毫無退路。
“醫生!醫生——我女兒怎麼樣,你不是說她很快就會醒了嗎?!怎麼還沒反應……她會不會——會不會是——”迴光返照。
最後四個字,遲寧爛在喉嚨裡就是吐不出來。
醫生一而再再而三的安慰,她還是緊張的無以復加。
空調是冰冷冰冷的,空氣裡的消毒水味道那麼濃,濃得生生刺鼻。
路路抓着她的手,連瑾也在旁邊守着,呼吸都屏着,生怕遲歡會在下一個睡夢中就此再沒有呼吸。
“啊——眼睛,眼睛在動!”連瑾蹦出一聲嘶吼,狂喜,跺腳,又忐忑。
遲歡,她到底還是醒了。
朦朦朧朧的,手指輕輕的顫動了幾下。
然後睫毛動了動,意識好像恢復了些,全身隱隱的痠疼感,還有提不起力氣的感覺全部回到了身上。
耳邊嗡嗡作響,她聽見那個男人從後面抱着她,溫柔的祈求:“遲歡,我們回去維也納,等你回來我們就回去……”
“顧方西。”
睜眼,呢喃,她溢出聲的是那個名字。
遲寧渾身一顫,與路路對視一眼,血液都快是凍結的了,不知是驚喜還是忐忑與心慌。
“媽,路路,連瑾。”
她乾澀的嗓音像是被車子碾過一樣,可是字字都很清晰。
室內傳出悉悉索索的哭泣,她嘴角微動,很艱難的笑了笑,她問:“顧方西在哪裡?”
連瑾猛地一抽氣,看向手中的蘭花戒指,中指上精緻完美的切割,名貴難尋的珠寶,原來,遲歡和顧方西真的是認識的。
那麼,地攤貨,便宜是真的是假的,這枚戒指真是顧方西送遲歡的,而遲歡又棄之如蔽轉送給了她。
難怪顧方西那天會來找自己,可她說了什麼,她記得她在他轉身後還在喃喃:可能嗎,怎麼會,遲歡說是地攤貨啊……
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頭才甘心!誰能知道,會是這樣,連瑾心裡顫顫的想,自己有沒有說錯什麼話……
遲歡的問話讓室內一下子皆是靜默,只有尷尬窒息的氣氛在慢慢詭異的醞釀。
喉嚨有些疼,遲歡抿了抿脣,嚥了點口水,眉目疏朗,蒼白骨瘦的臉上有些急切的神情,瞳孔不動的問着好似有難言之隱的遲寧和路路,輕聲沙啞的又問:“他在哪兒?”
“他走了,我很早就聽說法國ESMOD的 ISEM時裝商學院邀請了顧方西去巴黎本地學校任院長一職,他不可能會錯失這樣大好的機會……小歡,你應該問問施哲,知道嗎,施哲等了你很久,這些天他每天都來看你……他……”遲寧深吸一口氣,坐在牀沿沉聲回答道。
“我不信。”
怔住了,然後是清晰咬字乾淨的兩個字,沙啞如塵,靜如水。
她眼角忽地一落淚,營養不良的皮膚都是,生生透明的慘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