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愛才有痛,有痛纔會醒。
夢醒來,還剩下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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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噓——”
黑白光影交疊,星光黯淡,窗戶難得射進一縷月光,漫漫的月牙色。
薄色的窗簾流動,翩翩的。
“你聽,我最喜歡的一句話。”
喉嚨都沒顫動,輕柔如朦朧夢囈,她將手覆在他的手背,輕輕的摩挲,嘴角揚着笑,望着他深藍色的水色,眼眸輕眯。
法蘭克怔了怔,也隨着她抿脣傾聽。
音響裡是張國榮獨特的嗓音,沉沉頹然,他的粵語婉轉平靜又淡淡,道:“……我聽別人說這世界上有一種鳥是沒有腳的,它只能夠一直的飛呀飛呀,飛累了就在風裡面睡覺,這種鳥一輩子只能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它死的時候。”
胸口不知怎麼地就窒了窒,法蘭克的五官如棱角分明,下巴一緊,臉愈加俊朗深刻,只是手心忽然滲出了幾絲汗液,粵語他是聽不懂的,只是有字幕,他其實劇情也看得不甚清楚,只是人看到話句裡有個“死”字,總難免心驚肉跳,不甚歡喜。
“暖暖……跟我回去吧。”
平心靜氣了半晌,法蘭克濃密的睫毛顫了顫,與她的手掌相合,輕聲呢喃道。
她仰頭,不說話,不說好,一滴眼淚折射着黑暗中屏幕裡的光落在了自己的嘴角,姣好蒼白的臉蛋平靜如常。
“那份飯菜你知道我是做給誰的嗎?是給West的,這段時間,我一直在照顧他。”她說着答非所問的話,好像在囉唆。
他震了震,抿着脣,也不多問,只是依舊那句:“跟我回去吧,等回去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再也不見她,好不好?”
驀然的心痛,比做夢更真實的是,你終於等到了這句話,雖然不是她一直要的悔意,可他至少跟她說了一句這樣的話。可是,她是醒着的,不再是做夢的了,她看他低眉斂目,看他神色緊張,可是心頭竟不是快樂的歡愉,而是寸寸涼厚厚的冰再多的火焰都融不化的寒冷。
他奮力一抓,她的手
還是從他的那裡不着痕跡的劃了出去。
“我跟你最好的朋友上過牀,你忘了嗎?”她正視前方,好似更遠的地方,有些東西是錯了,他錯了,你更錯上加錯,於是錯了,就不會有對的那天。
手還是空蕩蕩的,聞言,他怔了怔,藍眸一滯,喉嚨微疼,只是嘆了口氣:“我知道,我很久沒和他聯繫了,你不用擔心。”
她低低笑,低低的說:“我跟多少人上過牀,我自己都不記得了,你的司機,你的同事,你的……當然還有很多你不認識的男人。我總是想,你不稀罕我,總有人稀罕我的,可你明白嗎,你每次替我收拾善後的樣子,我並不快樂,我比以前更恨你!”
眼神涼涼的看向他,他心房下意識的猛烈一收,有些喘不過起來。
電影不知不覺放完了,她的聲音卻一言一句更加清晰:
“法蘭克……你總相信我會回頭的對不對,就算我走得再遠,我還是得回來的,我沒地方去,我越是折磨我自己,你就更對我放心,因爲我還愛你……只要有哪一天你還需要我,我就會要死要活的回來,你篤定我只是耍脾氣,你可以容忍,因爲你確信,我永遠都愛你。”
“可是,你要一個不會生孩子的女人做什麼,你要一個人儘可夫的女人做什麼……我比那個老女人更噁心不是嗎?呵,你早應該不要我的,早知道我會那麼骯髒,你一開始就應該不要出現在我的生命裡,不要……”
話沒說話,她被壓在他硬實的胸膛裡,悶悶的,她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完,如果,他沒有出現,也許她也就不會選擇那麼骯髒的過日子。
潸然的眼淚隨着她的悶哭一陣陣的流出來,他抱着她,她依舊覺得寒冷刺骨,一下下的捶打他,他只是悶聲不吭,眼眸一閉,他明白,她字字都說得不錯,他血肉被她一層一層的剝落,他的自私,他的辜負,她的陰暗報復,所有的一切,都不過是,源於一句:我愛上了別的人。
“今天是我生日,暖暖,給我一個許願的機會好不好,答應我,跟我回去。沒有孩子不要緊,你有過多少男人,你用多
少男人報復我也不要緊,我也不乾淨,剛好,對不對,暖暖,跟我回家好不好?以後我們都會幹乾淨淨的,我們可以養一個孩子,兩三個都不要緊,會好起來的,都會好的……”
無法剋制的哽咽着,法蘭克的聲音也顫顫停停,藍眸滲着絲絲的隱痛,周身瀰漫着涼意,他只是緊緊的抱着她,四肢百骸都戰慄着,聲音卻溫存似祈求。
是的,都會好起來的。
他不介意,她又有什麼好介意的。
可她腦子裡反反覆覆的,有些東西就像是生了根一樣的提醒着她,身上洗不乾淨的骯髒污濁,還有那曾經在她肚子裡留着的不知名男人的血肉,還有他毀約婚約時的那樣平心靜氣的態度。
“你還愛我嗎?”她仰視着他,仿若少年時那般真切。
他心莫名一舒,摟得她更緊了,點頭又再點頭。
笑顏很靚麗,埋進他的懷裡,勾着他的脖子,溫柔的蹭着,指尖卻僵硬,嗓音低低的問着:“法蘭克,你不問問我,還愛你嗎?”
他怔了怔,剛要啓口,她卻堵住了他的脣,輕輕的吻上了,恍惚間顧方西那張冰冷淡漠的臉一下子劃過她的眼前,還有遲歡那張溫柔淺淡的睡顏,她心底泛起的層層都是冰涼,說不出的滋味依舊是那般的難受。
“法蘭克……法蘭克……法蘭克……”
呢喃着他的名字,她能感覺到他透露出的幾分欣喜,他就像她知道的那樣,篤定了她愛他,他篤定了,所以放任她荒唐,用最大的包容任着她放縱,不過是個孩子,是啊,有一天,他還需要她,她就總是會回來的。
她越是折磨自己,她就越愛他。他明白的,所以包容,所以胸有成竹。
恨,她爲什麼不恨他,他讓她錯了,而她也恨自己,恨自己這一身的狼藉,她沒有失憶,她所做的所有,所有的後果她都銘記於心。
失了做母親的資格,做得骯髒決絕,他還要她,可她心底要的人,已然不是他了。
這纔是她最爲開心的事情。
一切都太遲了,她也太累太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