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若是死了,我會陪葬。
可他忘了問問,她的家人可願意讓他陪葬隨她入土爲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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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要相信一個後悔忽略那麼多年自己女兒的母親,強烈起來甚至可以遇神殺神遇佛殺佛,她不在乎眼前這個男人有多痛,她只知道,遲歡離開的時候,她說過要管她,無論如何,她作爲母親如何能捨得自己的女兒再受一次苦。
何況,她並不知道,顧方西說遲歡答應重來是真是假,如果是假的,她絕了他的願望正好,如果是真的……即使是真的,她也當是假的!
“事實上,是她騙了你,她耍了你!”
抿着脣,臉上是沉寂的冷漠,沉聲下結論道,遲寧看見顧方西眼眸一眯,無力的踉蹌幾步,依靠在牆壁上緩着氣,臉色比之前更難看更爲叫人忍心注視,可是她不,她反而知道自己的話能夠說服他,變本加厲的繼續說道:
“沒想到,還成真了,沒想到你West Gu,你聰明一世,到頭來卻是糊塗,這是不是報應?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我女兒比你聰明,她知道對付負心漢唯一的辦法就是讓他嘗一次同樣的苦!”遲寧最後喚他英文名,被別人仰望崇敬的英文名,像是極端的諷刺,又像是別樣的攻擊。
平穩犀利的話,生生刺穿他肌膚,直至的心肺,五臟六腑再不復原位,血液都無聲的被凍結。
冬天似乎比往常早到了,他想,這一刻他竟然能想到這件事,怎麼那麼冷,好似有什麼東西血崩似的紛紛摔落。
他以爲,她要是死了,他定會陪葬,毫不猶豫。
可是,她沒死,她還活着,他本該在她牀前握着她的手說,遲歡,回來了就好,再過幾天,你養好傷我們就回維也納好嗎?
但都沒有,她回答不了自己,甚至回答不了任何人,他陪不了葬,他連近身恐怕都是奢望。
“我,要等她醒來。”
硬生生的,他還是那句話,他不論眼前的女子說的是真還是假,不要緊,都不要緊,他要等她醒來,等她開口的第一句話,等她告訴自己,她有沒有騙他。
其實騙什麼都好,她至少肯陪他做一回夢,一回在他四年千瘡百孔中時常破滅的夢,夠了,緊夠了,等她醒來做個最完美的結尾也是好的。
眼淚真的沒流下來,他懷疑他已經沒有了,可是心裡有一個大洞在被風狂烈的吹着,那裡汩汩的流着最鮮活的血,不着痕跡的在一點一滴的流逝,無聲湮滅。
“顧方西!”
話落,路路皆蹙眉,恨不得將他攆出去。
遲寧卻倏地緘默,心赫然靜了下來,生生認真的再次凝視着眼前的這個孩子,她見過他最意氣風發,傲視羣人的樣子,T臺上的萬般操控,對每一步都挑剔,對每一個人都冷漠,空洞的野心使他一步一步走
到最巔峰的位置,即使是現在狼狽不堪,他也還是那個造成巴黎萬人空巷觀看品牌服裝發佈秀場,那個在自毀品牌右手毀傷卻無意中締造了那些人近乎瘋狂購買庫存品的商業神話。
這個孩子,讓她作爲《Vogue》中國版的主編感到驚喜和自豪。
可是這個孩子也讓她作爲母親,無比痛恨和忐忑,沒有一個父母願意再次將女兒的手放在曾經犯過錯,辜負過女兒的人手中,她的女婿可以是任何人,都絕不可以再是他!
深深嘆了口氣,遲寧在顧方西的面前低頭示弱,身子甚至都弓了起來,仿若要低下跪倒,耳邊響起了路路的驚呼,她的語調卻是固執的,乞求是溫和哀絕的。
“就當……是我這個做母親的求你,方西……放過我女兒,就此放手,可以嗎?”
他一瞬間瞠目震驚,下一瞬呆若木雞。
“我求你,放了我女兒,她該擁有更平靜,更好的生活。放過她,如果你愛她,就不應該再苦苦相逼,就應該放手!就當我求你,還是,你要我真的跪下來求你——”
她們讓他放手,讓他至此放手,可是誰來放過他,誰能來給他放過的機會。
二個月前,她將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對自己說,我們賭一次,她給了他放過的機會,不論騙還是不騙,她都給了自己放過的機會,可是這個機會,恐怕再也成不了真。
誠然,他可以繼續對誰都偏執於那一句:我,要等她醒來。
可是對着眼前自己最心愛女人的母親,對着眼前那個開始乞求自己放手不再執念的她的母親,他忽然就失了那個力氣,他踉蹌退了兩步,顫巍巍的,滿目瘡痍,狹長的眼眸微眯盡都是蒼涼。
明明是那麼明亮的地方,白熾燈炙熱大亮,牆壁白得刺疼人的眼球,他的心卻一片烏濛濛的,連唯一的一絲絲光線都看不到了……原來,在那個心裡的大洞裡,已經沒有了亮光,只剩下無垠的黑暗,和鮮血的淋漓。
這一切,狼狽傷疼,殘破不堪,只有他自己知道。
朦朧間,他失神的仰頭,望着頭頂處,眼前因刺眼的燈光暈眩,疲乏和飢餓讓他只能不停的喘息,終於又退後了兩步,蹣跚重重的坐在了長廊的椅子上,椅子上還有冰冷的冷氣,一下子就透過衣料滲了進去,真真是鑽心的刺骨冷寒。
他有千句百句的話要想說,可是都說不出來了,對着今天的這一切,接踵而至的冰寒,他驀然在遲寧求自己的那一刻就醒悟過來,無論今天他辯解什麼,陳述什麼,又或者固執的說服自己相信什麼,有些事情註定了不會成真就是不會,有些賭不會贏就是隻能輸。
顧方西只聽見自己沙啞到極致的嗓音沉了又沉的響起在自己的耳邊:“媽,你剛剛不是說要替遲歡擦身嗎?我答應你,以後……放手,但是也請你答應我一件事,讓我看看她,替她擦一回身好嗎?”
遲
寧聽見陌生而又震驚的稱呼後,渾身一震,鼻子一酸,實在是愣住了,心裡流淌的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她爲了女兒肆意的傷害眼前這個男人,彼時她不知道的是,她傷害了這個男人也意味着在傷害她的女兒,有些時候,感情是有聯繫的,一刀斷了,痛是連接一起的,雖然瞧不見摸不着,甚至讓人忽略。
摸了摸臉,一臉的冰冷,妝容都糊亂了,遲寧在路路下意識揚聲開口拒絕前,擋住路路。
“阿姨?”路路瞪大了眼睛喚道。
全身也像是失了力氣一樣,遲寧滄桑疲憊着嗓子,蹙了蹙眉,臉上以往被脂粉掩蓋的褶皺頓現,跟普通家庭婦女無異,只是多了一抹尖銳與犀利,在開口前,臉色緩了緩,平靜而悵然的道:“好吧,路路,你去把施哲叫出來,我們先去吃飯,讓他給小歡擦身。”
“我不答應。”
路路冷聲說,有些強硬,美麗的五官如刺般逼人。
“行了,路路,他們畢竟曾經是夫妻,這工作也許的確是他更合適。”遲寧虛軟的笑了笑,拉着路路轉到病房裡,將施哲也喚了出來。
“臉盆和毛巾都在牀旁邊的桌子上,你……”遲寧對着顧方西吩咐道,一句話沒說完,好像似乎也沒什麼好吩咐的了。
也許,這個男人會比她更細緻,不知爲何,她有一種安心的感覺,也許只是一瞬間的錯覺,遲寧在心裡思忖了幾秒,然後搖搖頭,轉身離開。
三人路過坐在長椅上不悲不怒的顧方西,施哲突然落了幾秒空檔,注視着顧方西被汗溼了的黑髮垂落在臉頰兩側,依舊是好看的姿態卻頗顯得難以形容的孤寂。
“原來,是你,顧總。”半晌,施哲抿了抿脣,低沉的道出一句話。心裡卻也在說,原來是他,遲歡,你心裡放不下的人竟是他。怨不得那天,她冷冷的對自己說,他沒病,顧方西沒有病。
懶散似無力的笑了笑,顧方西坐在原地沒有動,連眼都沒掀卻散着一股頹靡懾人的氣勢,眼底沒有半絲的笑意。
“我的寶貝,原來你也中意。”以爲藏得深,藏得久就不會失去,他只是偏執的以爲不說出來會擁有得更長久,卻沒想到,從四年前的那一天,他離開沉睡香甜的她時,他就已然失去了,只是他習慣騙她,也習慣欺騙自己。
“今後,她不會再是你的,也沒有人期望擁有她的人是你。顧總,我說過,你有病,得治。而她不是你的藥。”
施哲落下話,然後轉身,跟上遲寧她們的腳步。
顧方西卻緩緩無聲的睜開了眼睛,黑墨色的瞳孔如深淵般的冷寂,他只是抿脣笑笑,對着空白窒息的空氣如夢般囈語:
“所有人都以爲我有病,我有病……遲歡,你哪裡是我的藥,你是我的日子,不是藥,是我想守着過一輩子的日子。”
可是缺了一天缺了四年,便不復從前的日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