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平淡如水,並無咄咄逼人之氣。
可落入陳靈空耳中,卻令他眉頭不禁一皺,現如今陳靈鈞已如同囚徒般被關押起來,身負重罪,可陳文宇卻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令他心中也隱隱一陣不舒服。
最崇慕的一個人?
無可替代?
荒謬!
若非礙於局勢,陳靈空早已喝斥出聲了。
不止是陳靈空,其他陳氏族人聽到此話,也不禁微微一愕,有些無法理解,陳文宇怎會如此崇慕一個罪人了。
不過他們也清楚,陳文宇崇慕的是前世的陳靈鈞,而不是轉世重修,已淪爲罪人的陳靈鈞,不能一概而論了。
陳汐也是這麼想的,所以並未感到任何一絲的驕傲,因爲他的父親,如今已淪爲囚徒,而不再是當年的那個陳靈鈞。
“動手吧。”
陳汐祭出劍籙,遙遙指向陳文宇,一股凌厲之氣倏然從陳汐身上瀰漫而開。
“多有得罪了。”
陳文宇拂袖,同樣祭出一柄劍,劍長三尺四寸,通體瀰漫濛濛星芒,燦然夢幻,瑰麗耀眼。
轟!
兩者雖未動手,可彼此身上所釋放出的氣息,卻似風暴般轟然碰撞在一起,將時空碾碎,令日月無光,震懾人心。
一剎那,陳汐黑眸如電,長髮飛揚,宛如化身劍中帝皇,擁有蓋世睥睨之威。
而對面,陳文宇氣勢同樣一變,雪發飛揚,沉凝若太古大淵,深不可測。
兩者遙遙對峙,簡直像兩位蓋世劍皇在爭鳴,激盪九萬里風雲!
“好強!”
“這是巔峰劍道的交鋒,註定將驚世無雙!”
“誰能想到,那陳汐憑藉四星修爲,居然可以和一位七星域主在劍道上對抗?”
“此戰,可着實有些看不透了。”
目睹擂臺上所發生的一幕,場中頓時一陣躁動,議論聲四起,皆都有些震驚於兩者所展露出的氣勢。
“劍皇四重境,很不錯,在劍道修行上,我已略遜你一籌。”
陳文宇眼眸微眯,像一抹鋒芒內斂。
“你也不錯,七星域主修爲,足可以彌補不足,佔據不少優勢。”
陳汐淡然道,古井不波。
兩人似乎都不着急動手,或者說,兩人都在靜靜觀察對方,在尋覓最佳的動手時機。
氣氛看似平靜,可卻有一股風雨欲來之勢,令得在場許多人沒來由感到一陣緊張,恍惚之間,甚至有一種窒息般的錯覺。
就好像那擂臺上的一切,不變則已,一變必將是雷霆萬鈞,天翻地覆之勢!
全場寂靜,所有人的心神都被吸引過去,屏息凝神,緊緊關注着擂臺上的一切,唯恐錯過任何一絲細節。
“一招定勝負如何?”
忽然,陳文宇開口,竟是主動提出要一招分出成敗!
這讓許多人動容,以爲陳文宇是在以牙還牙,要用同樣的方式擊敗陳汐,爲陳霸陵、陳虛澤兩人報仇雪恨。
唯獨只有一小部分修爲通天之輩看出一些端倪,清楚陳文宇經過一番觀察,並未曾找到陳汐的一絲破綻,故而纔會提出這等建議,欲要畢其功於一役。
無疑,這等做法很冒險,可卻也極爲明智,只要得手,足可以攔住陳汐進擊的步伐,徹底將他淘汰出局!
陳文宇能夠辦到嗎?
雖無法肯定,但卻絕對有很大的希望!
畢竟,他一個七星域主,又擁有僅僅略遜陳汐一籌的劍道修爲,哪怕在這一招中無法徹底挫敗陳汐,可只要稍稍佔據哪怕一絲的優勢,便等於贏了這一場對決!
這一切同樣對陳汐適用,只要他能夠在這一招之中稍稍佔據優勢,同樣等於贏了這一場對決。
簡而言之,這個提議看似對陳文宇很有利,但絕對不會佔陳汐什麼便宜了。
對那些看不透真相的人而言,在這等情況下,他們下意識認爲,陳汐定然不敢答應了。
畢竟,這等於是一場豪賭,面對七星域主修爲的陳文宇,陳汐焉可能有膽量答應?
可出人意料的一幕發生了,就在陳文宇的話音剛落下沒多久,陳汐便平靜點頭道:“我也是如此想的。”
全場詫異,有人以爲陳汐連贏兩場,心態已驕狂之極,受不住激。
也有人倒是開始有些佩服陳汐的膽魄了,起碼換做他們,定然會斟酌許久,斷然不會如此冒然答應了。
“好!”
陳文宇竟罕見地流露出一抹笑意,讚賞出聲。
旋即,他神色一肅,腕部發力,掌中神劍清吟,身軀立在原地不動,劍鋒卻是一點點刺出,動作竟是緩慢之極。
甚至,慢得讓人都懷疑是不是眼花了,因爲這動作,比凡夫俗子都慢了太多,簡直像一隻蝸牛在一寸寸移動般。
嗡~~
劍鋒移動,劍吟卻是越來越高亢,直至後來,劍吟如潮,鋪天蓋地,震盪天地之間。
許多人只覺耳膜震盪,渾身氣血都一陣翻滾,憑生煩躁噁心之感,心神都禁不住顫抖。
噗通~噗通~
到了最後,那劍吟竟是煌煌若神雷,震動青冥,浩大可怖到了極致,當場就有一些修爲稍差的陳氏族人受不住這等威懾,雙膝一軟,登時就昏厥了過去。
如此緩慢的一劍,卻單憑劍吟之聲就產生如此可怖的威勢,這簡直是驚天地,泣鬼神,超乎想象!
這一下,也終於沒有人再敢小覷這一劍,因爲它雖緩慢,卻自有萬千神韻匯聚其中!
身爲對手,陳汐眼眸也不禁眯了眯,旋即,就恢復如初。
唰!
無聲無息地,漆黑古樸的劍籙也已掠出,像一泓秋水,平淡尋常,向前刺去。
動作不疾不徐,不慢不快,不含一絲煙火氣息,自然而然,彷彿這一劍就應該如此,像花開花落,像水漲水落、像星移月沉……一切都是自然中的韻律。
自然而然的一劍,自然尋常可見,談不上多驚天動地,也談不上多驚世駭俗,就那麼直白而簡單。
甚至,看上去就像一個頑童肆意揮舞的木劍,稀鬆尋常之極。
這一幕,同樣令許多人怔然,這是什麼劍道?
返璞歸真的一劍?
不對,這一劍渾然沒有“真”的力量。
巧奪造化的一劍?
不對,這一劍根本沒有“巧”可言,更無“造化”之韻味在其中。
難道,這真的只是尋尋常常的一劍?
許多人不懂,疑惑不已,甚至以爲陳汐的心神已被陳文宇的劍吟所攝,方寸大亂,故而纔會施展出如此拙劣可笑的一劍。
但對那些修爲通天之輩而言,當看見陳汐刺出的這一劍時,目光皆都不禁一凝。
這一劍,很不尋常!
因爲它太過尋常、太過平凡、也太過普通,所以反而就顯得太過不尋常、太過不平凡、太過不普通了。
這是一種很難詮釋的劍勢,如此之自然,自然得像雲捲雲舒、草木興替。
陳文宇顯然也注意到了陳汐這一劍的“獨特”,他的眼皮不易察覺地跳了跳,猛地深吸一口氣。
轟!
一剎那,他刺出的那一劍上,驟然爆綻出億萬星芒,像盛放的煙花,像燃燒的雲霞,像瑰麗的夢境,璀璨到了極致,也熾盛到了極致,令這日月星辰都暗淡無光,令這天地萬物都黯然失色。
仿似這世上,再也找不到比這一劍更驚豔、更奪目的存在。
盛大。
瑰麗。
燦爛。
這一劍的氣勢,令場中許多陳氏族人在瞬間被攝取心神,神色變得呆滯,靈魂猶如陷入大淵,一副失魂落魄,宛如傀儡的模樣。
“好!”
陳靈空心中大讚,場中許多老古董也都頷首不已,這一劍的氣運,奪盡鉛華!
對於此,陳汐仿若未聞,他神色依舊沉靜如初,刺出去的那一劍依舊尋尋常常、平淡如水、自然而然,沒有因爲對方劍勢的變化而產生任何一絲的變化。
一如往常。
並且將一往而終。
這一刻,無論是陳文宇刺出的一劍,還是陳汐刺出的一劍,都已快要到了極盡,快要全部刺出。
而所展現出的場景卻完全不同,因爲這一刻,陳汐那尋常自然猶如信手塗鴉的一劍,已經被陳文宇那盛大、瑰麗、燦爛的一劍所釋放出的光所淹沒。
就像一顆米粒之珠,被皓月之光遮蓋,渾然再沒有了存在的價值。
這讓許多人亢奮,認爲陳汐黔驢技窮,在這一招之約中必輸無疑!
然而——
就在這等一刻,陳文宇眉頭卻不禁皺了皺,隱約感受到一絲說不出的不踏實。
對手太平靜了,也太從容,而對手刺出的那一劍也同樣如此,平淡得讓人禁不住去懷疑,這究竟是不是兒戲。
這肯定不是兒戲!
陳文宇清楚,陳汐在劍道上的修爲之高,放眼整個陳氏宗族中,都找不出幾個來。
自己與之對比,更是略遜一籌,像這等人物,哪怕修爲遠遠不如自己,可施展出的劍道哪可能會是兒戲?
這其中必有玄機!
陳文宇再次深呼吸一口氣,他刺出那一劍的氣勢竟是在這短短一剎那間再次一變!
盛大的星芒暗淡而收斂,瑰麗的光澤飄散而消弭,燦爛的劍氣倏然沉寂而灰暗……
一切,都宛如繁華落盡,燈火闌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