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集團一日日陷入到更深重的危機中,他沒有精力去搭理。他只是將自己躲起來,擔心着,惶恐着,好怕着那一日的來臨。
那一日並沒有如他所願來臨,但是方老爺子卻提前的回來了。蘇洛顏此時還在醫院裡繼續坐月子,別墅裡只剩下他跟管家兩個人。管家有太多瑣碎的事情需要忙碌,他則是將自己關在書房裡,警覺的耳朵,想要聽到外界發生的一切。
“少爺,老爺和夫人回來了。”管家歡喜的聲音在屋子裡迴盪,方逸塵還未緩過神來,方老爺子杵着柺杖已經進了屋。
一年不見,方老爺子蒼老了許多,鬆弛的皮膚上已經顯出了老年斑,他蹙着眉頭,一張臉上被怒氣瀰漫着。老夫人回到住處,自是挪動眼神,這裡瞧瞧那裡看看。
“洛顏呢?怎麼不見洛顏啊?”老夫人見到方逸塵,第一句話便是這個。方逸塵的婚禮進行的草率,他們接到消息的時候已經來不及趕回來,那時候已經知曉蘇洛顏懷孕,因此也就沒有讓小兩口到美國去。
後來便打算等蘇洛顏生下孩子之後再回國見面,想不到這次回了國,竟然沒有見到蘇洛顏的影子。老夫人是受過良好教養的人,方家的媳婦,就算是懷孕,此時出來見見公婆也是應該的。
“她剛生了孩子,在醫院裡躺着呢。”方逸塵雙手插在褲兜裡,絡腮鬍子扎拉着,好幾天都沒有修理了。敞開着領口的襯衣,也是一副皺巴巴的樣子。
看到方逸塵這副邋遢的樣子,方老爺子從鼻腔裡發出一聲冷哼。他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生者悶氣,懶得搭理方逸塵。
“哎,生孩子這麼大的事情,你都不給我們打個電話,你讓洛顏怎麼想?逸塵啊,不是媽說你,你都這麼大的人了,做事情怎麼就不考慮周全一點呢?”老夫人本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指責方逸塵幾句,但是又實在忍不住要多說。
方逸塵一直默不作聲,現在的情況已經超出了他能把控的能力範圍之內。老爺子的架勢,是一定要將他訓斥一頓的,他便做好了捱罵的準備。
“逸塵啊,洛顏現在在哪個醫院啊,我們現在還是先去醫院一趟吧。老爺子,我們先去看看孫子吧。”老夫人極力想要打破沉默的局面,眼看着這對父子就要有一場戰爭爆發,她不停的給方逸塵使眼色,但是老爺子卻是紋絲不動。
“老爺子,咱們走啊,你還愣着幹嘛,你不是成天嚷着要抱孫子嗎?”老夫人走過去,想要攙住方老爺子的胳膊,帶着他往前走,但是老爺子的倔強脾氣一爆發,立馬一個冷冷的眼神將老夫人給瞪了回去。
“你這個混賬東西,你做出這些事情來,要是我跟你媽不會來,你是不是一直要瞞到我死?”方老爺子氣的吹鬍子瞪眼睛,握着柺杖不停的敲擊着地面。
要不是那幾個老古董給他打電話,他完全就不知道國內的形勢,方逸塵鮮少跟他聯繫,甚至封鎖了助理跟管家的嘴,他想要知道方逸塵的行蹤,最終還是不能得償所願。他一直對這個兒子沒有信心,終究他捅了這麼大的簍子,讓他無可奈何。
方逸塵站在那裡,一言不發,既然老爺子覺得罵了他幾句才能舒心,他就像以前一樣,保持沉默,讓老爺子罵個夠。
“你現在本事大了是吧?結婚不跟家裡通知一聲,你還把我跟你媽放在眼裡嗎?我們到現在都沒有見過兒媳婦長什麼樣,你倒是好,現在兒子也出生了,我跟你媽還是不知道。我把一個好端端的公司交到你手上,還以爲你會做出點成績,你現在都弄成什麼樣子呢?”
方老爺子一連串的發問,整張臉都憋紫了。他肚子裡是淤積了多少怒氣啊,想要一次性發作出來,竟然是那麼的困難。
“你這個不肖的東西,我怎麼生出你這樣的兒子啊!”方老爺子是氣過了頭,急於想要將方逸塵數落一番,方逸塵盯着自己的父親,從進門到現在,他要麼就是一言不發,要麼就是喋喋不休。
“我也想不通。”方逸塵默默的接了話茬,本來方老爺子說完了也就算了,但是現在聽到方逸塵嘟囔了這麼一句,熄滅的火焰再次被點燃。
“你有種再給我說一句試試,都逆天了是不是,你眼裡把我這個爹放在哪裡?”方老爺子勃然大怒,恨不得拿着柺杖像從前一樣落在方逸塵的身上。
“哎喲,你們這對父子啊,就是見不得面。剛回來就吵個不停。逸塵啊,給你爸爸道個歉,你爸爸說你幾句,也是爲了你好。一家人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其樂融融纔好。老爺子,也別怪我說你,逸塵哪一點不像你啊,你年輕的時候能像他這麼能幹嗎?自己生的兒子,現在還一臉嫌棄。”
老太太想在兩個男人之間當個調節者,但是兩個生氣的男人一點都不領情。方老爺子繼續坐在那裡吹鬍子瞪眼睛,懶得多看方逸塵一眼。
原本方逸塵心平氣和,可是老爺子幾句話,就讓他的小宇宙爆發了。他也沒了剛纔的耐心,現在老爺子是說一句,他就要頂回去的。
“算了,我也不管你了。這件事情因你而起,你現在給我處理好。方氏集團不是我一個人的,這件事情你一定要給大家一個交代。你現在也長大了,是個男人了,那就拿點男人的本色讓我看看。”方老爺子生了一會氣,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已經緩和了許多。
“我跟你媽都老了,經不住折騰了。”他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停了下來,方逸塵第一次發現,自己的父親原來蒼老成了這個樣子。他已經不能像從前那樣,火冒三丈,話沒說完就操起傢伙要湊人。
他大病了一場,元氣大傷,說話的聲音都微弱了許多,方逸塵的鼻子有些發酸,他沒有說什麼,站在那裡,而後朝外走去。
“逸塵,你這是去哪裡啊?待會我們一起去醫院看洛顏和毛毛啊。”老太太跟了出來,但是方逸塵的步子卻是那麼急促,他沒有回頭,只是撂下一句話繼續往前走。
“我去想辦法,你們現在家裡等一會兒,晚一點我跟你們一起去醫院。”他說完,步子便毫不遲疑的朝車庫走去,藍色卡賓停在那裡,綻放着沉穩而低調奢華的光芒。老太太站在門口,望着方逸塵離開,眼底的擔憂瀰漫開來。
此時的方逸塵,沒有地方可以去。他突然覺得自己是如此的炒蛋。一米八零的男人,開着卡賓在街道上行走,眼底的淚水一次次翻騰起來,卻又被他強忍着壓抑住。
老爺子顫抖的手,一直在他眼前浮現,在他的記憶裡,老爺子是那麼剛強的一個人,鮮少生病,說話也是硬邦邦的,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這個硬漢一樣的男人會倒下來。他生病的時候,方逸塵並不在身邊。
所以,方逸塵不知道這場病帶走了老爺子身上哪些東西,他只是突然覺得,那個讓他一直深惡痛絕的男人,彷彿一剎那間蒼老了許多。他佝僂着背,走路時重心要分擔一部分到柺杖上,鬆弛的皮膚,竟然爬上了老年斑。
這樣一個老頭子,竟然是他的父親。他覺得詫異,有些不敢相信。可又忍不住嘆息。他有許久沒有感受到家的氣息了,儘管老頭子一回來,仍舊是劈頭蓋臉的一頓臭罵,但是他也真是欠罵了。
他一個人自顧自的折騰,到頭來竟然忘了自己到底是爲了什麼了。他現在只是恐懼,如果方氏集團真的轟然倒塌了,那麼老爺子是不是還能夠挺住?如果他真的進了監獄,那麼身後那對老人,是不是還能夠將生活繼續下去?
他把車停靠在路邊,一個人沉浸在車廂裡狹小的靜謐中,他不知道自己現在還能做什麼,公司的事情,已經是無力迴天,無論從哪方面來講,方氏集團這一次都受到了重創。他沒有冷雲浩那樣大的本事,一個人能夠翻雲覆雨。
他算是逃避吧,也許只有把自己淹沒在喧囂中,他才能夠暫且的忘記自己,才能夠不去想那些紛繁的思緒。但是,人不能一直選擇逃避,也沒有一個地方,可以任憑你將自己深埋,從此什麼都不搭理。
他知道,現在唯一能夠幫他的人,只有冷雲浩。就像之前很多次一樣,當他遇到危機的時候,只要冷雲浩幾句話,他就能夠茅塞頓開化險爲夷。
當然,他知道,今非昔比,他們現在是站在對立面的兩個人,他要找冷雲浩開口,那絕對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如果有另外一種選擇,方逸塵是無論如何都絕對不會這麼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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