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的場面陡然一靜。
半晌,一個頭領模樣的衙差排衆走上前,細細打了鳳凰一番,這才遲疑開口道,“尊駕可是三公主?”
鳳凰斜睨了他一眼,輕哼道,“怎麼?本公主現在沒名氣到還要自報家門了?要本公主帶你去見見父皇麼?”
那衙差首領只那麼一說,哪裡敢真的讓鳳凰帶他去面聖?當下就誠惶誠恐的連連作揖道,“卑職不敢,卑職不敢。”
鳳凰嗤了一聲,擺擺手道,“帶着你的人趕緊離開。”
衙差首領偷眼覷了她一眼,有些猶豫道,“這……”
“這什麼這!”卻被一把喝斷,突然發怒的鳳凰轉身指着身後一臉惶恐的難民,朝那首領厲聲道,“你睜開你的狗眼看看,你拿刀對着的是什麼人!是敵寇麼?是賊匪麼?還是暴民反賊?!這羣人可都是我景慕的子民,你們平日裡所吃所穿所用,有哪樣不是他們辛辛苦苦所得?他們不過一時遭難罷了,你們平日裡領的他們上交的稅銀難道還少了?這種時候不思去爲他們做點什麼也就算了,竟然還敢人五人六的刀劍相向?!誰給你們的狗膽!”
難民羣中響起一陣低泣聲。他們自遭了洪災,一路北上,平日裡沒少受人白眼,更沒少被官兵驅趕,鳳凰的一席話正說到他們心中酸澀處。
那衙差首領被鳳凰訓得滿臉通紅,半晌才弱弱道,“卑職,卑職也是尊奉上級命令行事。”
鳳凰卻是眼一瞪,怒道,“奉誰的命?!尊誰的令?!你上司是誰?!且讓他去三公主府找本公主,本公主倒想要和他好好探討探討,什麼叫爲官之道!”
那衙差首領再不敢多說,領着手下的衙差忙不迭退去。
人羣中爆發出一陣歡呼聲。
鳳凰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安靜。見人羣慢慢安靜了下來,她這才揚聲道,“吾乃景慕三公主鳳凰,聽聞諸位鄉親遭逢大難,吾心甚痛。鳳凰米粒之珠,無法和上天抗衡,只能儘自己所能,爲諸位鄉親供綿薄之力。自明日起,吾將每日於城西爲諸位鄉親發放生活必須的物資和糧食,在場鄉親皆可前往,也可轉告身邊同樣遭難的鄉親,一同前去。鳳凰以景慕三公主的身份起誓,諸位鄉親乃景慕子民,你們經年爲景慕辛勞,景慕也定不會於你們遭難時棄你們不顧!”
說罷便彎身朝衆難民深深一禮。
“三公主,您快起來,我們受不起!”
“三公主,您真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啊!”
“三公主,您剛剛說的都是真的麼?真的會放糧麼?”
人羣嘈嘈雜雜,有人感謝,也有人心存猶疑。
鳳凰直起身微微一笑,“是真是假,諸位明日一去便知。鳳凰尚需回去做些準備,先行一步。”
說罷便在衆難民的感恩中大步離去。
“閣主,您剛剛可真威風!”鳳凰離開人羣視線後便趁着沒人注意折返回馬車停放的地方,不過剛上馬車,駕車的小傢伙便一臉崇拜道。
鳳凰笑了一下,沒多說什麼,而是吩咐道,“去驀然閣。”
“不回公主府麼?”小傢伙訝異道,剛剛公主可是說要回去準備呢。
鳳凰伸手彈了一記他的腦瓜,笑罵道,“那也得等我先跟師傅請完假再說,接下來的日子我可能都沒空來驀然閣了,如何能不先打個招呼?”
小傢伙摸了摸腦袋,這纔不好意思的笑了。
因爲難民都朝城西趕去,街上很快便空了下來,鳳凰這次終於順順當當的到了驀然閣。
小夏早就在門口等她,一見她下了馬車,便抱怨着上前道,“閣主,我昨天跟您說,您不放在心上,這下好了,不僅整個京城都傳遍了,連皇宮內都傳的沸沸揚揚的。”
鳳凰聞言連忙告饒,“好了,我知道錯了,這不今天過來和你們商量下對策麼。”心中卻是哀嘆一聲,這小夏什麼都好,就是小小年紀,就頗有管家婆的架勢了。
小夏卻是突然噗嗤一下笑出了聲,“閣主,你不是已經有注意了?還來消遣我們。您剛剛在街頭維護難民的事我可是聽說了呢。”
鳳凰聞言這才佯怒地瞪她一眼,“你確定是我消遣你們,而不是你們在消遣我?”
說罷兩人俱是一笑。
驀然閣內早就聚集了很多人,正嘰嘰喳喳地說着剛剛鳳凰英勇救人,並怒責衙差的事,見鳳凰進來俱是笑嘻嘻地看着她。
鳳凰無奈的擺了擺手,“好了,今兒個本是來和你們商量下如何處理關於我的那個流言的事,現在看來是不用了,不過你們暗地裡還是要再抑制一下,以防有心人再搗鬼。”
衆人紛紛應下。
“閣主,救濟難民的事要不要我們驀然閣出面啊?”小光頭眨巴着眼睛問道,他是個好熱鬧的,因而在聽說鳳凰要救濟難民後,便一直滿心期盼着驀然閣也能參與進去。
鳳凰卻是搖了搖頭,“此事由我三公主府出面便可,你們若是露面,反引人懷疑。”
小光頭有些失望,但還是應了一聲。
鳳凰見狀失笑地摸了他的小光頭一把,“別拉着個臉了,你們雖不能明着出面,暗地卻需幫我注意一二,以免有那些遊手好閒的人趁機打秋風。”
小光頭這才重重點了下頭。
鳳凰又細細交代了幾句,並言明近日裡大概不能再來驀然閣,讓衆人若有事就暗地裡給她遞個信。衆人應是。
打發了小傢伙們,鳳凰這才起身朝鬼醫所住的驀然閣後院走去。
推門進去的時候,鬼醫正在寫字,但見他右手提筆,左手攜袖,筆走紙間若龍騰蛇遊,從頭至尾,筆意顧盼,風神瀟灑。再看那字,點如墜石,畫如夏雲,鉤如屈金,戈如發弩,縱橫有象,低昂有態,端的是挺然奇偉。
鳳凰不由讚了一聲,“好字!”
鬼醫落下最後一筆,擡頭看向鳳凰,淡道,“凰兒也懂書法?”
鳳凰笑着搖了搖頭,“不過略知皮毛罷了。”
鬼醫倒並未在書法一道上過多糾纏,而是轉而換了話題道,“聽說凰兒今日甚是出風頭?”
鳳凰一愣,隨即失笑道,“師傅,您怎麼也跟着那些小傢伙一樣取笑我?”
鬼醫卻是搖頭淡道,“並非取笑,而是覺得凰兒今日此舉風頭太盛。須知,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你本出身于波光詭譎的宮廷,行事當更謹慎纔是。”
鳳凰聞言這才斂容肅道,“師傅,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您也知道近日有關我的傳聞。這傳聞已非一朝一夕,我雖極力挽救卻始終無果,因而我需要一個機會徹底洗刷別人對我的這些誤解。”
“甚至不惜利用別人?”鬼醫直直望向她,目光銳利。
鳳凰卻是搖頭,誠懇道,“並非利用,徒兒想幫助難民的心是真的,只不過想借着幫助難民一事順便洗刷關於我的流言罷了。這本是一舉兩得的事,不是麼?”
鬼醫細細端詳她,似想從她臉上看看是否有一絲勉強。
鳳凰直面迎視,目光澄澈。
半晌。
鬼醫收回視線,臉上顏色卻是更肅,“你母親早逝,你父皇想必也沒那個時間教導於你,我既收你爲徒,今日且教你一句,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玩弄人心者終將被玩弄,還望你時刻銘記於心。”
鳳凰早就將鬼醫當父親一般,聞言立刻恭敬道,“徒兒謹遵師傅教誨。”
鬼醫見她如此受教這才頷首淡了臉上顏色。
鳳凰看了鬼醫一眼,伸手就去拿那桌上的宣紙。鬼醫揚眉看她,鳳凰卻了嬉笑一聲,“師傅這‘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八個字難道不是送我的麼?”
鬼醫不言,眸中卻閃過一抹隱秘的笑意。
三公主府
“主子,屬下回來了。”黑衣勁裝的男子躬身朝端坐在案前的男子行禮道。
皇北天頭也不擡道,“如何?”
“屬下跟丟了。”黑衣男子慚愧地低下了頭。
皇北天聞言這才終於擡起頭,卻是眉頭緊蹙。這個是他最得力的手下之一,平日裡出任務從未失手過,今日不過是讓他去跟蹤鳳凰,竟然還會失手?
“怎麼回事?”皇北天凝聲道。
黑衣男子將之前發生的事細細說了一遍。
皇北天聞言臉上立時閃過一抹訝異,“當真?”
“屬下句句屬實!”
皇北天這纔不語,眸中卻閃過一抹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