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做菜的手藝一般般,小鈴鐺打個下手可以,若叫她做菜,那可着實太難爲她了,最終兩人爲了不浪費那樣一條肥美的大鯉魚,便請了廚房的廚子幫忙。那廚子收了青玉不少錢,對於這種舉手之勞的事情自然沒有不願意的,他很快便燒出一碗鮮香四溢的糖醋鯉魚來。
鳳凰樂顛顛的捧去了船艙,不知道是不是餓壞了,還是真的太久沒吃過這般美味的菜食,鳳凰竟將那條糖醋鯉魚給全部吃完了,連帶着還吃下整整一大碗飯。
“呃,你們沒得吃了。”鳳凰吃完後纔想起來還有三個人呢。
莫紫萱忍笑道,“你就放心吧,我們早就吃過了。”
鳳凰還是有些尷尬,撓了下鼻子道,“明天多買兩條吧,這魚味道挺不錯的。”
莫紫萱笑着點點頭。
次日,那打漁的少年果然又送魚來了,這次鳳凰特地讓青玉多買了幾條,這天幾人都嚐到了美味的糖醋鯉魚。而之後那打漁少年也是日日來送魚,這一送就送了整整十日,風雨無阻。
本來每次那少年來,青玉都要想着法折騰他幾下的,可在某日那少年頂着暴雨來給她們送過魚後,青玉便再也沒好意思折騰他了。
這日暈船症狀大有好轉的鳳凰嫌船艙裡悶,便在莫紫萱的攙扶下,出來透透氣。此時正值傍晚,渡春江上一輪驕陽如火似血,於遠遠那水天之際將沉未沉,有豔醴非常的晚霞於那天邊升騰而起,金黃色的餘暉與滿天紅霞於天地間交織融匯,有種震撼人心的壯麗。
鳳凰憑欄遠眺,江風拂來,攜裹着其所特有的腥鹹,卻並不難聞,她望着面前這綺麗的美景,只覺心中鬱結多日的鬱氣頃刻間蕩然無存,唯剩下一片的平和寧靜。
莫紫萱瞧着她微翹的嘴角上那一點靜謐的歡喜,被感染一般,也跟着歡喜了起來。她也沒有說話,只偏頭望向高天之上那輪紅日,瞧着它一點點西沉,好似轉眼就要一把躍入水中,只覺心中一陣陣暢快。
兩人正因眼前的美景而陷入一種渾然忘我的境地,忽聽背後傳來一陣騷動。
鳳凰當先驚醒過來,轉眸看去,便見很多人正從船艙中跑出來朝那船尾方向擠去,看那模樣似瞧見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
不知爲何,鳳凰心中別的就是一跳。她正要側耳去細聽,便見青玉和小鈴鐺從船尾的人羣中擠出,驚慌失措的跑了過來。
“小姐,不好了,有艘大船在後年攆咱們。”青玉一跑到鳳凰跟前便壓着嗓音焦聲道。
不詳的預感變成現實讓鳳凰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但她還是勉強鎮定下來,開口問道,“怎麼知道那船是在攆我們?”
“聽船工說的,船上交談不便,都是用旗語簡單交流的,後頭那船在讓我們停下。”青玉解釋道,說着她一臉焦急道,“因爲還不能瞧清楚那船的身份,船客們都在爭論是不是要停下,不過估計也爭論不了多長時間,那船比我們的要跑得快,應該很快便會攆上我們的。”
這種時候得知一艘大船在攆她們,雖然還未確認那船就是皇北天的船,但此時出現的船實在無法讓她們能有什麼好的聯想。
這下別說青玉和小鈴鐺,就是莫紫萱和鳳凰面上也露出了一片急色。如今在這茫茫江面上,她們可說是插翅難飛。儘管四人都易了容,但皇北天既然能在那麼多商船中鎖定鳳凰她們這一艘,那想來肯定已對她們的身份有了確認。此時沒有人再開口問該怎麼辦,因爲如今她們除非跳下江去,要不然什麼法子也沒有用。
後面的氣勢恢宏的大船越來越近了。
“官船!是官船!”船尾的船客有人眼尖,指着那大船失聲驚叫了起來。
鳳凰眼利,卻已然能透過那擁擠的人羣瞧見追來的那艘大船船頭立着的墨發墨袍的年輕男子,是皇北天,真的是皇北天追來了。
這一刻,鳳凰四人心中俱是一沉再沉,絕望將她們給死死籠罩住。
“這位夫人,今日多打了幾條魚,可還要嚐嚐?”背後忽然傳來一道頗爲熟悉的嗓音,是那個天天來送魚的打漁少年。
鳳凰倏然回頭,臉上掩飾不住的震驚和驚喜。
那少年見四下沒人,揚起斗笠,嘻嘻一笑,“閣主,屬下來的可還及時?”
“再及時沒有了!”鳳凰如釋重負的笑出了聲。
青玉瞧見來人面上也露出驚喜來,連連搖手呼道,“黑仔,你可來了!”
那打漁少年瞪了她一眼,“閉嘴,臭丫頭,要不等下就不帶你走了!”
“你敢!”青玉卻是一昂頭,“你要是不帶我走,不說閣主不饒你,回頭我姐姐也會扒了你一層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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虧得黑仔長得黑,要不然此時肯定可以看見他臉上露出的一抹不自然紅暈,“你姐姐說你煩死了,我將你扔下,她才高興呢。”
“行了,別吵了,”鳳凰怕這兩個對頭又吵個沒停,趕緊阻止道,“青玉,小鈴鐺趕緊去拿東西,我們準備走。”
青玉和小鈴鐺聞言趕緊跑會船艙,一會功夫就拿回兩個包袱來,莫紫萱已經跳上了小舟,鳳凰看了看,便讓小鈴鐺和青玉先下,自己最後。
只是不過這一會功夫,皇北天的大船便已逼近至一射之地。
皇北天是何等的眼力,自然看到了這邊的情形,小舟被船身擋住,他並不能看見,只能瞧見有三人相繼跳下了船,如今剩下最後一個也是手按在船舷上,一副準備往下跳的架勢。
雖然鳳凰易了容,但皇北天還是一眼就將她給認了出來,他驚怒交加地喊了一聲,“凰兒——”
這一聲讓鳳凰心中驀地就是窒息般的疼痛,想到自己即將又一次在他眼前消失,不免害他再傷心一次,心口便是一陣發緊張,悶得幾乎要喘不過氣來,按在船舷上的手不知不覺的就捏了個死緊,指節處更是隱隱泛了白。
“閣主,快點跳下來啊!那船馬上就要追上來了!”黑仔不明所以的在下面有些焦急的催促道。
鳳凰聞聲回過頭,不再去看皇北天。她如今有孕在身,動作遠不如往日利落,如今只能兩手按在船舷上,一條腿一條腿的往上面跨。
皇北天見她還是不管不顧的要往下面跳,駭的手腳冰涼,身子微顫,“別跳,凰兒!別跳!”
他驚惶的聲音讓鳳凰再次回過了頭。
鳳凰的回頭讓皇北天心下定了一些,他好似怕嚇着鳳凰一般,略壓低了音量,柔聲道,“跟我回去,好不好?這件事,我就當沒發生過,只要你跟我回去。”
他聲音雖輕,但因用內力傳送,卻還是清清楚楚的傳到了鳳凰的耳裡,以及船上所有人的耳裡。
那些船客早就被眼前這一幕給弄的滿頭霧水了,因爲皇北天的船越來越近,很多人都能瞧出皇北天是一個極有身份的大人物,可鳳凰卻是一個容貌醜陋的婦人,而且還是個有兩個女兒的有夫之婦!這人是眼瞎了嗎?
“跟我回去吧,凰兒,你還懷着身子呢,如何能這般千里奔波?你瞧你這纔出來幾日,都廋成了這個樣子,快跟我回去吧,我發誓我不追究這件事。”皇北天見鳳凰不說話,再次柔聲道,端的是一副千般耐心萬般遷就的寵溺模樣。
鳳凰眼眶倏然一熱,不自覺的便呢喃出了那個縈繞在心間千萬遍的名字,“皇北天……”
呢喃般的聲音輕的幾不可聞,不過剛從鳳凰嘴裡溢出,便已然消散在獵獵的江風中。可皇北天卻好似和鳳凰有心電感應一般,眸光蹭的一亮,“怎麼?”
鳳凰垂眼不忍與他對視,她的眸光落在江面上,有些縹緲也有些傷感,“你我相識一年有餘,我自認從未爲你做過什麼,都是你百般的遷就千般的退讓,可縱使如此,我還是時時挑釁你,處處忤逆你,每每都會讓你心中不痛快,你真的……真的就不覺得厭煩麼?”
皇北天聞言一怔,隨後極緩卻極堅定的搖頭,“怎麼會?我從來都沒覺得你有讓我心裡不痛快過,倒是我以前讓你吃了很多苦,只是這世上沒有後悔藥可吃,我也無法去改變過去,只能時時叮囑自己要對你更好,更好一些。如此怎會覺得厭煩,我只恨時間不夠用。”
這一瞬間,鳳凰心中難受的幾乎要窒息了,愧疚、眷戀、不捨如潮水一般洶涌而來,幾乎就要衝去了她的去意。她死死咬住脣,方纔勉強壓制住,擡眸朝皇北天看去,但見爛漫天光中,皇北天立在船頭的身形穩如磐石,一如他給予自己的愛,堅定而無半分的遲疑。
鳳凰心中一慟,面上卻強擠出一個笑來,“皇北天,你對我的好,我一直都記得,謝謝,謝謝你那麼愛我。”
皇北天聽了這話不知爲何心中卻是一陣驚惶。
果然,鳳凰下一句便是話鋒一轉,“但是,我還是沒辦法和你在一起,所以這一次我親口和你道別,再見了……皇北天……”
她說罷,手一鬆,人便直直朝後面倒去。
船客的驚呼聲伴隨着皇北天撕心裂肺的吶喊,“不要,凰兒——”
一直浮在水天盡頭的紅日終於一點點沉入了那浩瀚的江水之中,天色好似被突然蒙上了一塊黑布,驟然黯淡了下來,只餘下清清淺淺的一點餘暉落在水中,漾起一片粼粼的輝芒。很快,那點餘暉也失了色彩,而天際卻已隱隱可以看見點點星子閃爍,仿若一隻只偷窺人世浮沉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