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你一個人關在這屋子裡瞎琢磨什麼呢?”鳳凰正懶懶倚在榻上尋思,莫紫萱突然笑着推門進來道。
鳳凰見是她,展顏一笑,“我剛還在想着你今兒個怎麼到現在還不來看我呢。”
莫紫萱每日都會過來陪她散步閒談的,今日卻是直待傍晚了還沒見人影,因而她不免會有些奇怪。
莫紫萱懶洋洋往她對面一坐,“不是我不想來啊,實在是南苑那邊哭成了一團,我沒辦法過來。”
鳳凰聞言疑惑的挑眉,“什麼情況?”
莫紫萱聳聳肩,解釋道,“王爺不是罰李珍禁足麼?尚書夫人好像終於得了王爺的允許,今兒個特地來看她了。娘倆已經在那院子裡哭了一整天了,我的院子離她那邊也不遠,也沒好意思出來,免得碰見了尷尬。”
“原來是這事,”鳳凰淡淡應了一聲,沒說什麼。這事之前青玉就跟她說過了,雖然那尚書夫人來府上居然不來拜見自己,未免也太目中無人了些,但她自覺不會在這府上待幾天了,也就懶得去計較。
莫紫萱看她一副懶懶模樣,多少也能猜出是何緣故,因而也沒多說,轉而問道,“陸冰兒最近有來看過你麼?我這幾天看她天天往外頭跑的勤快的很。”
鳳凰頓了一下,輕哂一聲,“兩天前倒是來過一次,進門晃盪了一圈後就又離開了。”
莫紫萱聞言面上露出一抹嘲色,“我就猜是這樣。”
鳳凰隨手拿過手邊的養生茶抿了一口,淡道,“管她呢,她本就沒有那個心,過來了也不過是徒增尷尬。”
“那就乾脆別過來啊,”莫紫萱一臉譏誚的諷道,“說起來我倒是挺佩服她的,明知道這裡沒一個會給她好臉色,竟爲了維持一個和你交好的假象,還能那般若無其事的過來看你。”
“也許是她太喜歡皇北天了吧,”鳳凰面上倒很是平淡的笑了一下,“喜歡到了顧不得在意自己的自尊心了。”
莫紫萱聞言斜睨她一眼,似笑非笑道,“那你肯定還不夠喜歡王爺,要不然也不會……”
她沒有說完,但那未盡之言是什麼意思兩人都很明白。
鳳凰倒沒有否認,她望着手中茶杯中平靜無波的茶麪,不知是悵然還是自嘲的嘆息了一聲,“你說的沒錯,我的確不夠喜歡他,甚至可能還不如陸冰兒喜歡他,最起碼,我是沒辦法喜歡一個人的同時放棄自己的自尊和堅持的。”
莫紫萱被她的語氣所感染,突然也有些惆悵的喟嘆道,“你說愛情這東西到底是什麼呢?看不見摸不着的,真的是存在的麼?”說着她有些苦惱道,“說真的,我覺得我這輩子可能都不會愛上一個人。”
“爲什麼會這樣覺得呢?”鳳凰收起臉上的悵然,笑着問道。
莫紫萱兩手託着腮幫子,扁着嘴,有些灰心喪氣道,“連王爺那般掏心掏肺的對你都沒辦法爲你做到唯一,我又要到哪裡去找一個掏心掏肺對我好,保證一生一世只有我一個人的男人呢?關鍵是我還要喜歡他。”
說罷她瞪了鳳凰一眼,埋怨道,“都怪你!我覺得我自從認識了你以後,這顆心變得越來越貪婪了,我以前從來都不會想這些的。”
被埋怨鳳凰不僅沒生氣,反輕笑了一聲,“是不會想,還是不敢想呢?”
莫紫萱頓了一下,隨後整個人垮下來,仿若死人一般沒精打采地趴在小几上,哼哼卿卿道,“好吧,好吧,我承認,不是不會想,是不敢想。說真的,連金貴無比的公主都不敢奢望一生一世一雙人,更遑論我們這些人呢。”
“什麼叫我們這些人?”鳳凰聞言有些好笑。
莫紫萱突然反應過來,嘿的笑了一聲,一字一字無聲道,“哦,忘了你也是個公主了。”
“這有什麼了不起的,”鳳凰一臉無所謂道,“你太看低自己了。”
她說着見莫紫萱想要辯駁,又笑着淡淡打斷道,“如果連你自己都看低你自己,那你還能指望誰高看你一眼呢?”
莫紫萱怔愣半晌方纔慢慢笑了,“你說的也是,我又不比人少條胳膊少條腿的,幹嘛要這麼埋汰自己。”
“這樣纔對,對自己有信心一點,”鳳凰微微笑了起來,“我們這一生也許未必真的能遇到那麼一個人,可即便如此,我們也要對未來充滿信心。一味的悲觀除了讓你的人生更加糟糕,不會給你帶來一點好處。”
莫紫萱深深呼出一口氣,那模樣好似要將多年累積的鬱結通過這一口氣全部呼出一般,隨後她哈哈一笑,“每次跟你聊完天后,我都覺得自己的心胸好似更加的開闊了一些。”說着她歪頭看着鳳凰,半是好奇半是嘆息道,“世上怎麼會有你這樣的一個女子?”
“也許是老天爺開了個玩笑吧。”鳳凰自嘲笑道。要不是老天爺開了個玩笑,她又如何會出現在這個世界裡。說起來她並不覺得自己的想法有多麼驚世駭俗,不過是身處現代社會最基本最正常的一些人生觀罷了,只是這種人生觀放在了封建社會的古代自然會惹其他人側目。
莫紫萱不知道鳳凰話裡的自嘲到底是因何緣故,但她本能的覺得這應該是鳳凰內心深處不可與人分享的秘密,便也就識相的沒有多問。
“我們出去走走吧,外頭起了大風,挺涼快的,”她站起身朝鳳凰笑道,“我們轉一圈回來,你也該用完膳了。”
鳳凰雖懶得動,但想着這古代又沒有破腹產,以後生產完全要靠自己,多走動走動有助於以後生產,便點頭道,“好。”
青玉等幾個丫頭正坐在門口聊天,見鳳凰和莫紫萱出來,青玉站起身蹙眉道,“王妃,馬上要用晚膳了,您還要去哪啊?”
“難得今日外頭這般涼快,我和紫萱隨便走走,你們玩吧,我一會就回來。”鳳凰擺手道。
青玉聞言也就沒有再多說,重新坐下和一衆侍女嘻哈起來。
鳳凰和莫紫萱手挽手的沿着鵝卵石鋪就的小路慢慢朝小築外頭走去。外頭烏雲厚重,仿若疊覆了五六層棉被,陰沉沉地直往下壓,幾近逼至頭頂,猛烈的狂風呼啦啦的吹,攜着一股摧枯拉朽般的氣勢,好似要將這天地間的一切都徹底絞碎一般。
莫紫萱撥開被吹得亂七八糟的頭髮,望向幾乎要壓到頭頂的烏雲,“看來今天要下暴風雨了。”
鳳凰也撩了撩凌亂的頭髮,頷首道,“這幾天的天氣一直悶熱的十分異常,是要下場暴雨的節奏。”
“那就趕緊下吧,下完就涼快了,”莫紫萱擡手於空中虛晃了一下,抱怨道,“你不知道這幾日我那屋子有多熱。”
鳳凰聞言打趣道,“怪道你天天往我這裡跑的勤呢,原來是過來納涼了。”
莫紫萱斜睨她一眼,佯裝唉聲嘆氣道,“誰讓我不如你討王爺歡喜呢,要是我也能如你一般,那我的屋子必然也可天天涼爽如春秋,屆時我自然也就不需要天天去那你納涼了。”
鳳凰被噎了一下。
莫紫萱見狀哈哈大笑起來。
兩人說笑間,一道低沉醇厚的嗓音忽地憑空插了進來,“在說什麼?這麼開心,大老遠就聽見你倆的笑聲了。”
莫紫萱趕忙鬆開挽着鳳凰的手,朝對方福身行禮,“妾身見過王爺,”
“起來吧,不用這麼多禮,”對方擺手淡道,卻是從書房方向過來的皇北天。
莫紫萱起身。
皇北天看着懶懶站着鳳凰柔聲道,“怎麼這個時候出來?馬上就要下暴風雨了,外頭的風大,仔細被刮到。”
鳳凰聞言朝他翻了個白眼,不冷不淡道,“刮到就刮到,我又不是紙片人,刮兩下還能刮飛不成。”
說罷拉着莫紫萱就要離開。
正在這時,從另外一條路又傳來腳步聲。這本不是什麼特別的事情,鳳凰他們三人如今站着的地方正好是一個岔路口,從各個方向過來的人都要經過此,雖然這西苑小築不準其他人隨便踏入,但自鳳凰入住以後,這侍女總是有一些的。可那腳步聲實在太過特別了,鳳凰不知道其他兩人是什麼感覺,反正她乍耳聽到那聲音的時候,只以爲是什麼東西在地上拖。
她忍不住偏首看去,便見一個穿着墨黑斗篷的人朝這邊走了過來,不對,確切的說,那人是拄着一支碧青竹子,一步一步拖着腳過來了。
那人的容貌看不太分明,因爲斗篷上的兜帽已經將她大半張都給覆住了,只能於她走動間看見一點虛虛的臉部暗影。她佝僂着身子,斗篷裹在身上看不出具體身量,不過從那隻抓着竹杆的瘦骨如柴的手中倒是可以看出應該是瘦骨伶仃的。
鳳凰微微蹙了眉頭,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那墨色斗篷的緣故,朝她們過來的那個人給她的感覺很不好,她乍眼瞧着竟有種對方其實是一點一點困難的從阿鼻地獄中爬出的惡鬼的感覺一般。
“什麼人!裝神弄鬼的!”皇北天沉着臉叱道。他眼利,對面過來的那人粗眼瞧着雖好似一個行將就木的老嫗,但他從那隻唯一於斗篷中露出的廋得只剩下一把骨頭的手上瞧出,那該是一個年輕女子的手,儘管那手已經不復細膩光滑。
那人不語,只顧自拄着那柺杖一步步困難的朝她們這邊挪過來,瞧着竟好似一個只知道往前走的木頭人一般。
“呼——”風聲颳得更加猛烈了。
莫紫萱打了個寒顫,抱着鳳凰的胳膊低聲道,“鳳凰,我怎麼突然感覺這麼滲人呢?府上沒有年紀這麼老的人吧?”
她只以爲對方是個老嫗。按說她是當初第一個入府的女人,府上有沒有這樣的老嫗她再清楚不過,可此時朝她們過來的人卻讓她有些遲疑了起來。
鳳凰伸手壓住被風颳的一直在她眼前飛來蕩去的頭髮,皺着眉頭回道,“我也感覺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