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內空空如也。
李慕鳳眸一眯,倏然回頭看了一眼皇北天,卻見他仍一副波瀾無驚的表情。在發現自己看過去,他的嘴角還微微上挑了一下。
這譏誚意味十足的上挑卻讓李慕整張臉都黑了。但他還是強壓了怒氣,重新將視線轉向了馬車內裡,幽寒的視線一寸寸漫過車廂內壁的每一處,始終無果。李慕咬了咬牙,還是有些不死心,又伸手朝四邊去摸,去敲,去探……
直待手一路摸到了車廂頭頂的廂壁,李慕一直四下游弋的手這才忽地一頓,面上終於露出一絲喜色來。他果然沒猜錯,這馬車內有機關!
他趕忙將那機關打開,車廂頂一塊兩指來寬的厚實木板隨之緩緩挪開,李慕一臉希冀的朝那內裡看去,卻發現裡面空空如也,什麼東西都沒有……幾乎是剎那,李慕眼底掀起一片狂風暴雨,周身的溫度也一下跌落至冰點,手指更是因爲下意識緊緊蜷縮而發出一聲尖銳的喀拉聲。
他手下的情報是絕對不會出錯的,可鳳凰現在卻不在這裡,顯然是被早有防備的皇北天給提前偷偷送走了,可真是好樣的!
“李慕,可搜到鳳凰的下落?”馬車外面,皇北天冷冷淡淡的嗓音響了起來。
那嗓音和平常一般毫無起伏,乍聞之下根本辨不出丁點情緒,可李慕卻分明從中聽出了一絲幸災樂禍。
李慕本就不好看的臉上頓時黑沉如鍋底,額角更有青筋暴起,若不是死死壓抑,只怕當場就要發作起來。他從馬車裡出來,重重一甩衣袖,眸光凌厲如刀的森然投向馬車外始終負手而立的皇北天,脣角邊扯出一道涼薄笑意,“到底是戰神皇北天,果然好手段,本王今日纔算是真正領教了。”
皇北天聞言面色動也不動,只略顯困惑的看着李慕,淡道,“你這話是何意?我怎的有些聽不明白?”
他這無辜的一言卻是差點沒將李慕氣吐血。可李慕就算明知道他這副一問三不知的樣子是裝的,也沒辦法拆穿,只能惡狠狠於心中將皇北天從頭到腳問候了個遍。他翻身下了馬車,再不看皇北天,大步走至於自己的坐騎前,飛身就上了馬。
“李慕,你這就不搜了麼?”皇北天的聲音從背後悠悠哉的傳來,“這一次我看在你我聯盟的情誼上隨便讓你搜,可若是還有下一次,我可不會再這麼好說話了。”
李慕眸光一瞬間幽深似海,腳下的動作卻是頓也未頓,一夾馬腹,疾馳而去。
在場的華邵軍隊雖表面無甚動靜,暗地裡投向李慕背影的眸光卻能直接將他給殺死個千萬次。這南豐的慕王爺實在是太不將他們王爺放在眼裡了,居然膽敢搜他們王爺的馬車,簡直是欺人太甚!
皇北天看着李慕疾奔而去的背影,眸光幽幽,卻是泛出一點幽暗笑意來。沒想到這李慕竟然對凰兒動心自此,要不然也不會扯破臉皮一般,當真來搜自己的馬車!
將心頭翻滾的醋意壓了又壓,皇北天閃身上了馬車,軍隊繼續開拔前行。
皇北天上了馬車後便將手探入了沒有合上的機關,於內裡某處輕輕一壓,隨着咔噠一聲,又是一道兩指來厚的木板緩緩移開,鳳凰的衣裳隨着那移開的木板露出冰山一角來。
皇北天小心翼翼的將人從裡面抱出,將機關重新關上,這才伸手拂開鳳凰被點的睡穴。卻不過剛解開,鳳凰緊閉的雙眼便猛地睜開,爆射出耀耀精光來。
“皇北天,你爲了帶走我可也真算的上是費盡心機。”鳳凰譏諷道。她剛剛雖然被點了睡穴,但前世多年訓練的意志力卻讓她始終強撐了一點醒意,因而自然將剛剛皇北天和李慕的對話一點不漏的聽進了耳裡。她心中一方面詫異李慕居然會來尋她,一方面又因皇北天居然未雨綢繆的用機關套機關來藏她而感到有些五味雜陳。
皇北天雖然早就決定就算是不擇手段的也要帶走鳳凰,可真的被鳳凰這麼毫不留情的點出來,心中還是頗覺受傷。他臉上再沒有剛剛面對李慕時的無動於衷和冷淡,目光幽幽的直看了鳳凰半晌,這才長長嘆了口氣道,“凰兒,我是真的喜歡你,如此作爲,也不過是想帶你去華邵和我一同生活。”
在認識鳳凰前,作爲華邵皇子,軍中戰神,他還從未在任何人面前如此低聲下氣,做小伏低過。尤其這個人還是個女人。要知道,以他的身份,他的軍功,什麼樣的女人他得不到?只要是他想,甚至不需要任何動作,只一個簡單的眼神,哪怕對方是天仙也得立刻乖乖對他投懷送抱。可饒是如此,他也都是棄之如敝屐。可如今,他對鳳凰珍之愛之比對待自己的眼珠尤勝,結果換來的卻是鳳凰的棄之如敝屐,這種落差由不得他不感到失落。
鳳凰卻是看也不看皇北天,冷冷笑道,“你的喜歡我可真是消受不起。說什麼從此以後會尊重我,結果卻幹出這種擄劫人的事情來,哪怕我如此不情不願,你卻始終一意孤行,此種行爲若也能稱作爲喜歡,呵呵。”鳳凰嗤笑了兩聲,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皇北天聞言也是好半天沒說話。自鳳凰醒過來以後,她對自己冷漠以及厭惡的態度簡直仿若陰雲一般始終籠罩在他的頭頂,讓他的心一沉再沉。雖然他一直告訴自己,這些都是必經的過程,只要他好好對待鳳凰,鳳凰以後一定會對他改觀的,可那壓在心頭的陰雲卻讓他已然要喘不過氣來了。
車廂內靜的出奇,一時間只能聽聞兩人此起彼伏的呼吸聲,或輕柔,或粗重。
如此也不知過了多久,皇北天這才率先打破了沉默,“既然已經醒了,那就吃點東西吧,我讓你給你送點吃的來。”
聲音仿若無事人一般的平淡,但翻身下馬車的動作卻逃也似得。
鳳凰望着微微晃動的車簾,眸光晦澀幽暗,也不知在想什麼。
“閣主,您沒事吧?”少頃,青玉的聲音從外頭傳了進來。
鳳凰收斂心神,朝車門方向笑了一下,“沒事,你之前沒受傷吧?”
青玉端着一盤吃的小心翼翼的爬上馬車,對鳳凰搖了搖頭道,“沒事,外頭有侍衛接着呢,就是嚇了一跳而已。”
鳳凰這纔不再多問。
青玉看鳳凰臉色不好也一改往日的嘰嘰喳喳,安靜的替她布了菜,然後在她的示意下,在對面的位置坐了。
一時只聽銀箸無意間碰撞瓷碗發出的叮噹脆響。
用完膳後,無事可幹的鳳凰照例躺在馬車內小憩,青玉陪在一側,有些無聊的偷掀了窗簾望着外頭逐漸倒退的風景。
“咦?”突然,她驚呼了一聲。
鳳凰聞聲眼也不睜的淡淡問道,“怎麼了?”
青玉將窗簾掀的更大,邊眯眼細細瞧着外頭邊略有些費解道,“那個人……梅三小姐?”
鳳凰眉頭一動,但並沒有說什麼。
少頃,馬車外響起一個陌生侍衛的聲音,“三公主,有人想要見您,說是與您有舊。”
鳳凰淡道,“讓她過來吧。”
侍衛應了一聲去了。
須臾,車簾微動,一個容貌姣好,但大腹便便的女人有些困難的鑽進了馬車,她一進來就朝鳳凰請安道,“見過三公主。”
鳳凰睜眼望向來人,這才明白爲何之前青玉會遲疑。眼前的梅月華雖容貌還是跟曾經一般無二,但臉上的冰霜早已融化,眉眼溫軟,笑容甜美,乍眼瞧去,還真認不出這個就是當初景慕京都的冷美人梅三小姐。
鳳凰掩了眸中異色,神色淡淡的朝梅月華道,“我如今早已不是什麼三公主,梅三小姐無須如此客氣。”
梅月華卻是微微一笑,謙遜道,“景慕雖亡,但你故國舊主的身份卻永遠沒法改變,受這一禮也是應該的。”
鳳凰心中雖早就猜出她此來所爲何事,但瞧着她這般模樣心中倒生出了幾分好奇。畢竟在中了那樣的毒如此長的時間後,倘若梅月華低聲下氣的來懇求自己,鳳凰會認爲很正常,但如今她這謙遜卻不卑不亢的模樣倒是有那麼幾分意思。
“梅三小姐如今似乎很有些不同。”鳳凰再次上下淡掃了梅月華一番道。
“不介意我坐下吧?我如今這身子實在受不得累,”梅月華沒有立即回答,而是笑着朝鳳凰道。她進來到現在一直是直身跪坐的姿勢,這姿勢正常人時間長了都受不住,更何況她還挺了個肚子。
鳳凰點了點頭。
梅月華在鳳凰對面盤腿坐了下來,中間青玉看不過眼還伸手扶了她一把,得到梅月華感激一笑。
待坐好後,梅月華這才笑着開口續道,“身遭遽變,看盡人間冷暖,若還沒有改變,那可真真纔是見了鬼了。”
她說話的時候聲音淡淡,並無一絲的怨恨,這讓鳳凰心中更是訝異。
“你不恨我麼?”鳳凰問道。梅月華如今既然找上自己,那她肯定已經知道她之所以挺了個大肚子就是因爲自己給她下了毒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