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四野寂寂。
皇北天沙啞的聲音飄蕩在渺無人煙的荒郊上空,久久不散。
在場的所有人卻是瞪大了一雙眼死死盯着鳳凰。
尤其皇北天手下的那支軍隊中的士卒只差沒拿眸光直接戳死鳳凰了。
他們的將軍何曾如此退讓,如此低聲下氣,如此委曲求全過!
說起來他們不是沒見過比這更低聲下去,委曲求全的,他們其中很多畢竟是無權無勢的平民,以往的經歷就算沒有親生經歷過,起碼也親眼見到過。但過去,他們頂多也就覺得那人很可憐罷了,可如今,皇北天只是說了這麼幾句話,卻讓他們所有人都覺得,皇北天委屈的簡直天怒人怨!
那可是戰神皇北天啊!他少年從軍,一戰成名,自此劍鋒所指,所向披靡,五湖四海誰人不曾聽過他的赫赫威名?!他翻手可爲雲,覆手可爲雨,打個噴嚏天地變色,跺一下腳,地動山搖,南疆北國何人不要憷其鋒芒?
可就是這樣一個神話般的人物如今委屈成這樣,那個三公主居然還敢拿喬!實在是太不可饒恕了!
有些人甚至在想,自家大將軍到底看中這個三公主什麼了?不就長得漂亮點麼?可美人他們大將軍難道還見的少了?他們華邵帝都裡愛慕大將軍的名門閨秀可不少,這三公主放在其中也頂多不過是中上之姿,大將軍怎麼就非她不可呢?!
“皇北天,”鳳凰終於開口,她開口的同時伸手去整理皇北天的衣襟,答非所問道,“你說我該喊你什麼?”
皇北天眸光一凝。
鳳凰彎脣,似笑非笑,似諷非諷,“大將軍?抑或是……王爺?”
皇北天眼瞳縮了一下,嘴脣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
鳳凰卻搶先一步,聲音寒涼且譏誚道,“衣襟袖口祥雲圖案中暗藏了四爪龍紋,皇北天,你當別人都是瞎子麼?”
皇北天臉上變色也只那一瞬,很快便恢復如初。
“你什麼時候發現的?”他抓住鳳凰在自己衣襟上流連的手指,平靜問道。現在天色這麼暗,鳳凰眼力就算再好也不可能看見他身上的龍紋,所以只能是之前就知道了。
鳳凰嘴角一勾,“我記得你也欠我一個答案。”
皇北天知道她是在問自己是如何知道她會從這裡出來的,這其實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之前不過因爲在這個氣氛下他不想和她談這個罷了,如今鳳凰既然執意要知道,他便也沒再隱瞞,直接道,“景慕太子讓人給我送了一封信。”
鳳凰聞言先是一怔,隨後恍然。景慕太子想來已和皇后匯合,既已匯合,當日她和皇后的交易,他自然也就知道了。估計他是心中懷恨自己對他的利用,這纔將自己要離開的消息出賣給了皇北天,以便擺自己一道。皇后或許不知道這景慕地下迷宮的地圖,但她身爲秘密的守護人,對出口在哪個方位未必就一點不知道。
不過她還是有不理解的地方,“景慕太子怎麼知道我要離開?”
“他不是知道你要離開,他是以爲你打算私吞前朝遺留下來的財寶,所以纔將你可能將財寶運離的途徑告訴了我。”皇北天解釋道,他說着直直看向鳳凰,“你果然知道前朝的那個秘密。”
鳳凰輕挑了眉頭,不鹹不淡道,“怎麼?你現在想要從我手上搶走麼?”
皇北天卻是笑了一聲,“你將入口炸了,出口想來是隻能出不能進,我又能如何搶?”
鳳凰聞言倒是讚賞的看了皇北天一眼,知道入口炸了很簡單,畢竟當時的動靜的確很大,可知道出口只能出不能進,這可不是一般的敏銳了。之前她和青玉最後雖然是從裂縫爬出來的,但之前其實有經過一道石門,那石門估計重逾千金也不止,她們一出來便自動關上了,因而從外面根本進不去。這也是皇后雖然知道出口在哪裡,卻仍舊沒辦法將秘密告訴景慕太子的原因。
皇北天自然接收到了鳳凰的眼神,但他神色淡淡並無一絲得色,好似這不過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根本不值得費心力去思考一般,他望向鳳凰淡道,“你現在該告訴我,你是什麼時候知道我是華邵國太子一事了吧。”
“就在你打敗景慕太子大軍的那天,我手下的人看見你穿了這身長袍,心中覺得異樣,之後便特地潛入了你們的慶功宴上。”鳳凰也不拖拉,直接開口淡淡道,“所以我這才知道你不僅是華邵的戰神將軍,更是華邵的王爺,而柳飄,不過是你的好友兼幕僚罷了,他一直以來在景慕頂着的便是你真正的身份。”
皇北天聞言苦笑一聲,“原來你這麼早就知道了,可你竟能裝的好似什麼也不知道一般,我是不是該佩服你?”
鳳凰卻是冷冷嗤笑一聲,“與你改換身份蟄伏景慕相比,我不過是小巫見大巫罷了,何來當得起你這一聲佩服?”
皇北天默了一下,這纔再次開口道,“所以這纔是你執意離開的真正原因,是麼?”
“你不也正是因爲知道這個原因所以才故意向我隱瞞了身份麼?”鳳凰將一直被握着的手從他手中用力抽出,冷淡道。
她和皇北天不是不相愛,可是在知道皇北天身份的那天,她就知道,就算她們再愛的你死我活也沒有用。因爲她就算再愛一個人,也絕對不可能容忍其他女人來和自己分享自己的丈夫,這是她的尊嚴,也是她的驕傲。可皇北天的身份註定他不可能只娶一妻,尤其他還有繼承大統的希望。
皇北天沉默。他的確也是因爲這個原因,所以才刻意向鳳凰隱瞞了自己的身份,畢竟鳳凰早就向他表示過不願再和皇家有牽扯,也不願和別人共享一個丈夫。因而若是他早早暴露了自己的身份,鳳凰肯定會決然離開。可沒想到他隱瞞了這麼久,到底還是人算不如天算。
皇北天沉默,鳳凰也沒有再說話,她最後看了皇北天一眼,扭過身就要進車廂,只丟下一句,“放手吧,皇北天。”
可讓她沒想到的是,就在她剛背過身的剎那,一道勁風忽然朝她後頸襲來!她左邊是青玉,右邊是香兒,那勁風襲來的又仿若閃電般迅速,她根本就避無可避!
後頸乍然竄起的一陣劇痛伴隨着青玉等人的驚呼。
鳳凰軟綿綿朝後面倒去,四周的景物已然模糊一片,包括頭頂上的那一張臉業已糊成了一團,可鳳凰還是強撐着最後的氣力厲聲道,“皇北天,你……”卻是還未說完,意識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放開閣主!”驟然發生的遽變讓馬車上的另外三人都呆了一下,青玉第一個反應過來,拔出腰間的短刀便厲聲叱道。
一旁緊接着反應過來的駕車的小傢伙一聲不吭,舉起手中的刀便直直便朝皇北天砍去。
卻是被皇北天兩指看似輕實則重地夾住了刀尖。
“你這樣莽莽撞撞的,就不怕傷着你們閣主麼?”皇北天的聲音再不復面對鳳凰時的溫柔似水,而是冷冰冰的仿若寒冰一般。
他話音剛落,只聽“嘣”的一聲脆響,竟是那刀尖硬生生被掰斷了。
駕車的小傢伙臉上立時閃過一絲駭然。
皇北天卻已不再看他,也不管還有半截刀口對着自己,更不顧青玉手中隨時可劈向自己的短刀,只小心翼翼的邊將鳳凰從馬車中抱出,邊冷冷道,“看在你們伺候了凰兒一場的份上,我就不跟你們計較了,趕緊走吧。”
“不准你帶走公主!”終於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的香兒卻是尖叫着伸手去拉鳳凰,只是還未碰到人,便被一道猛烈的勁風給颳得重重跌進車廂,狠狠撞在了車廂壁上。馬車劇烈一陣顫抖,可見那一下撞的有多重。
皇北天輕拂了下衣袖,聲音冷凝不帶一絲感情道,“敬酒不吃吃罰酒。”
“香兒姐姐,你沒事吧?”青玉焦聲問道,一時間也不知道是該進去看香兒好,還是去搶自家的閣主好。
香兒強忍住到口的呻吟,重重喘了一口氣,這才斷斷續續開口道,“別,別管我,救,公主,別讓他,帶走公主。”
青玉這才和駕車的小傢伙暗地裡對視了一眼,跟着那小傢伙便猝然舉起斷刀便朝皇北天的後背砍去,而青玉則一手抓着短刀直直朝皇北天面門刺去,一手伸手去拉皇北天懷中的鳳凰。
“不自量力。”皇北天只冷冷哼了一聲,抱着鳳凰身影一閃,便消失在兩人的面前。
青玉和小傢伙定睛一看,便見皇北天已抱着鳳凰走到了一步開外的地方。
“放下我們閣主!”青玉和小傢伙跳下車就朝皇北天追去。
卻被一旁一直站着不動的士卒突然衝上來用刀劍架住。其中一個頭領模樣的士卒朝皇北天的背影問道,“王爺,這三個人該怎麼處置?”
“等我們離開後就放他們離開。”皇北天微頓了一下,這才頭也不回的冷淡道。
他說着俯身親了一下懷中臉色有些發白的鳳凰,呢喃道,“雖然只是三個無關緊要的人,但若被我隨手給殺了,你肯定會很生氣的吧?”
鳳凰靜靜躺在他的懷裡,兩眼緊閉,聞若未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