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果如她所料,她的失蹤的確已引起了府裡衆人的懷疑。
皇北天是最先發現鳳凰失蹤的。
是夜,三公主府,鳳凰寢宮。
“嗑噠,”棋子落盤發出一聲脆響,在靜無人聲的空曠寢宮中顯得尤爲的扎耳。
皇北天眉頭不自覺皺了一下,擡頭望了窗外黑漆漆沉甸甸的夜色一眼,頭也不偏的朝身邊躬身伺候的小丫頭問道,“什麼時辰了?”
小丫頭福了福身,恭敬回道,“回駙馬,亥時了。”
皇北天聞言眉頭皺的更緊,幾連成一線,卻是沉默半晌才慢慢開口道,“公主出門的時候沒說什麼時候回來麼?”
小丫頭垂着着不敢看他,只小聲回道,“奴婢等都不知道公主是什麼時候出去的,早前剛在寢宮內用了早膳,可回頭泰小王爺過來的時候,公主卻已然不在了。”
皇北天一聽手中的棋子“啪”的一下滾落進棋盤,他倏然站起身,怒道,“這事爲何不早稟報於我!”
衣角帶翻了棋盤,棋子稀里嘩啦落了一地,仿若急雨驚雷一般。小丫頭被嚇得噗通一下跪倒在地,顫聲道,“駙馬息怒,不是奴婢不稟報駙馬,而是最近公主經常突然失蹤又突然出現的,奴婢以爲今日也如往常一般,便沒通稟駙馬。”
皇北天聞言胸前一陣起伏,顯然是在壓抑着震怒,卻並沒有朝那小丫頭髮,而是厲聲朝外喝道,“影衛何在!”
自上次鳳凰被刺殺,他就在這三公主府里布置了很多影衛,爲的就是以防那些喪心病狂的殺手潛入府中。
“屬下在。”寢宮外響起一道平板低沉的男聲。
“今日凰兒是何時出府的,可知道是何事?”皇北天問。
“三公主是一早用完早膳後,爲了躲避泰小王爺,翻窗出了寢宮,之後並沒有坐馬車,而是直接徒步出了府。出府之後,屬下就不知道了。”宮外男聲一板一眼稟報道。
聽聞鳳凰不是被賊人擄接出府,皇北天心下鬆一口氣的同時,臉上也終於好看了一些,他想了想,又問,“凰兒出府的時候神色如何?”
宮外靜了一會,似在斟酌用什麼詞才比較合適,半晌,那男聲道,“鬼鬼祟祟。”
乍聞這四個字,饒是心中焦灼難安的皇北天也沒忍住嘴角的一陣抽搐,不過心中卻是多少能瞭解鳳凰出府時的心情了。
雖然最近他一直在忙,但也不是沒聽說過李泰那小子一直纏着鳳凰。他爲此曾多番敲打過那小子,無奈那小子當着他的面一套,揹着又是另外一套,他又實在抽不出那個心力去整治那小子,因而只能提點了鳳凰幾句那小子的可疑態度,想是鳳凰看出來後這才避之不及的躲出了府。
只是鳳凰出了府後又是去了哪裡?爲何到現在還沒回來?皇北天想到元宵燈會那場刺殺,剛剛好轉的臉色驀地又沉了下去,厲聲對外吩咐道,“將府裡的人都調出去查,務必查到三公主去了哪裡!”
“喏。”
這一夜鳳凰焦頭爛額,這一夜皇北天徹夜未眠,這一夜驀然閣忙成一團,這一夜三公主亂成一鍋……這一夜是漫長而又短暫的一夜,這一夜也是平靜卻又煎熬的一夜,但這一夜終會結束。
當破曉的輝芒撕破長空,當金雞的長鳴扯裂夜幕,新的一天,終於來臨。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的聲音。
滿眼紅血絲的鳳凰聞聲擡頭,便見香兒端了一碗濃香四溢的粥走了進來,一臉心疼的對她道,“公主,喝完粥您去歇一下吧,您都一夜沒睡了。”
鳳凰朝她安撫的笑了一下,“沒事,我熬得住。”
香兒聞言卻是一臉不贊同的皺眉道,“就算熬得住,您也不能如此不仔細自己的身子,閣裡又不是沒人,讓他們盯着便是。”
鳳凰卻是搖頭,“閣裡經過這一番動盪,現如今正是人心不穩的時候。昨天我雖然將清言提了上來,但他到底資歷尚淺,還需時日以便樹立威信。如今也只能我親自坐鎮,方能將這事給儘快解決。再說這事看着不大,暗地裡牽扯卻非常多,要不盡快解決只怕會後患無窮。”
香兒現如今雖擁有驚人記憶力,但心性到底只若稚子一般,對這事背地裡的彎彎繞繞並不清楚,只是很字面化的得知昨兒個死了很多人,但想着只要自家公主來了那肯定就沒事了。可如今聽鳳凰這麼一說,她這才知道這事竟比她想的還要嚴重的多。
“公主,那怎麼辦?香兒能幫你做點什麼麼?”香兒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來自己能幫鳳凰做什麼,只能愁眉苦臉的開口問道。
鳳凰心中感動香兒這麼爲自己着想,只是這事着實不是香兒能處理的來的,但她也不能就此打擊了香兒的一番好意,因而笑道,“事情基本我已經掌控的差不多了,就是身體很有些倦意,怕是扛不住,香兒能多做點好吃的幫我補補麼?”
香兒一聽自己有事做頓時便高興了起來,也顧不得現在還早,將那粥碗往鳳凰面前一放,便心急火燎地衝了出去,只丟下一句,“公主,我這就去給您準備午膳。”
鳳凰失笑的搖了搖頭,待視線重新落回長案上的文件上,臉上卻又慢慢沉了下去。
與此同時。
“吱呀”一聲,鳳凰寢宮的門也被一把推了開來,同樣滿眼紅血絲的皇北天從寢宮內走了出來。
只是相比鳳凰的疲倦,此時的皇北天卻是十分的駭人。他周身都籠罩着一團狂暴之氣,一張本就冷漠的臉更是仿若冰雕一般生硬,嘴脣抿得死緊,直繃成一道鋒利的弧度,沁着紅血色的雙眼幾乎宛若要生生滴出血來。
一直候在外頭的小丫頭只擡頭看了一眼,便被他駭得生生往後踉蹌了兩步,好不容易站穩,卻是連請安都忘了,只抖抖索索地顫成了一團。
皇北天看也不看她,擡腳就直直朝書房方向過去。昨晚動靜鬧得那麼大,柳飄,李慕,李泰都早已得到了消息,此時俱是等在了書房裡。
李泰一見他進來就急忙問道,“駙馬哥哥,公主有消息了麼?”
皇北天冷冷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宛若冰刀雪劍一般鋒利,駭得李泰硬生生止住了想要上前的腳步。
李慕見狀不動聲色的將李泰擋在了身後,蹙眉問道,“還沒消息麼?”
皇北天還是沒說話,但是他不說話就已經表明了答案。
“會不會三公主又跟上次一樣偷跑出府玩了?”李慕想了想,猜測着開口道。
這一次皇北天終於開了口,卻只搖了搖頭,冷冷道,“不會。”按影衛所見,鳳凰不過是臨時決定出去躲避一下,並未打算在外面長久逗留,要不然也不會兩手空空的就直接出了門。可也正因爲此,皇北天才擔心非常。如果可以,他倒寧願鳳凰是又偷溜出去玩了。
就在這是,一直沒開口的柳飄忽然不鹹不淡地說了一件不相干的事,“說起來,昨天三公主離府前不久,京城曾發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柳飄的話成功的吸引了其餘幾人的注意力。
柳飄對於皇北天和李泰炙熱的視線倒是不甚意外,反倒是李慕的關注讓他不由多看了幾眼,但也沒動聲色,只微垂了眼簾掩了眸中異色,淡淡開口道,“昨日清晨京城的花柳街發生大規模械鬥,等衙門的人趕到現場的時候,只剩下一地的屍體。因爲事情比較特別,我特地命人暗中查了一下,卻發現死的那些人基本都曾是乞兒,於半年前突然消失,去向未明。”
皇北天不愧爲常年玩權術的,聞言立刻就抓住了話題的關鍵,“你覺得這批人突然消失是被凰兒給收歸了,所以昨天這些人因爲某種未知的原因死了後,凰兒便立即趕回去處理了?”
李慕聞言卻是一臉不敢置信,“你這聯想也太不可思議了吧?鳳凰一個深宮中的公主招攬那麼多流浪兒做什麼?而且流浪兒是那麼容易招攬和管理的麼?”
柳飄對於李慕的質疑只輕聲笑了一下,不緊不慢道,“三公主這半年來給我們的驚喜難道還少麼?而且你不覺得她失蹤的時間和這事發生的時間間距的非常湊巧麼?我總是相信,這世上所有的偶然中總是存在着某種必然的。”
李慕不說話了,後面的姑且不說,就柳飄的第一句話的確是沒錯的,這半年來,鳳凰實在是給了他們太多的“驚喜”。
皇北天嘴脣動了動,似是在掙扎,最終卻只能嘆息一聲,對李慕道,“李慕,這事就由你親自去查探一下吧。”如果可以,他更希望可以親自去調查這件事,不爲其他,只爲能第一時間確認鳳凰安全。但就如前幾日對李慕說的那樣,目前京城的局勢的確還需他來坐鎮。他,沒辦法離開。
李慕眸光動了動,懶洋洋哼了一聲,“反正你就什麼芝麻綠豆大的事都往我身上推是了。”卻是沒有拒絕。
驀然閣。
“閣主,您讓我買的宅子,我給您買好了。”小夏敲門進來後,朝鳳凰恭敬道。
鳳凰見她這低眉垂眼的模樣,心中嘆息一聲,“小夏,事情已經過去了,你還沒有放下麼?”
小夏聞言眼眶一紅,卻是將頭埋的更低,“閣主,這些天我一直跟着您處理這次的事情,我現在纔算是明白您前些天說的話的意思,也才知道我當初錯的有多麼離譜。我,我覺得我不能勝任如今的位置。”
鳳凰知道這次的事情對小夏的打擊很大,卻沒有料到竟會讓這小丫頭開始懷疑自己的能力。她朝小夏招了招手,待人走近了,她這才憐惜地伸手摸了摸小夏的頭,感嘆道,“轉眼小夏都已經長成大姑娘了呢。”
小夏聞言眼睛更紅,哽咽道,“閣主,小夏辜負您的信任了。”
鳳凰卻是搖了搖頭,“金無足赤,人無完人,誰又能保證一直不犯錯呢,小夏已經做得很好了。所以不要因爲自己做錯了一件事就懷疑自己的能力,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優點。你看,清言爲人十分的有魄力,但他行事太過偏激,若不是安暮一直在旁邊勸着,他不一定就會做的比你更好。而你,雖然性子有些優柔寡斷,但是你做事謹慎細緻,處理事情的時候也更爲圓滑,這些都是清言不能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