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跟在她身後,奶聲奶氣的叫着她哥哥的皇子劫。
算起來如果那孩子還活着的話,今年也快十七了吧?
她出生在冬天,而慕去劫出生在即將春暖花開的日子,蘇北落比慕去劫大兩個月,兩人年齡相差無幾。
是個可愛的孩子,可惜福緣淺薄-
雙重人格便註定他一生不順。
她似乎已經將當年那個說着‘本宮不許’,霸氣阻止送她去紫惑爲質的少年給完全忘記了。
深深存在腦海中的,還是他萌糰子的形象。
夜風寒涼,她在鳳棲宮前,不知不覺的就站了很久。
鳳棲宮未變,卻已經蒙上了一層灰,不似十年前那樣鮮亮了。
皇宮裡巡邏的侍衛本就很少了,這處廢棄的宮殿外幾乎已經沒有人影了。
裡面連一星子燭火都沒有。
蘇北落也不知是哪裡中邪了,站了許久後,竟不受控制的朝裡面走去。
那裡如今已是空無一人,或許連當年那個萌糰子的一點氣息都不留下了。
她進去,也算是懷念故人吧。
畢竟此次離開,再回來便已不知是什麼時間了。
剛走到鳳棲宮大門,外面就颳起了一陣大風,像是特地爲她準備似的,整個大門吱呀一聲就打開了。
沉澱着一種年輪久遠的氣息,大殿裡不知什麼時候,撤去了大理石地板,竟換上了精緻的楠木地板。
就算是赤腳踩上去,也不會覺得冷。
鳳棲宮內很久沒人打掃過了,有一股沉沉的灰塵味。
風捲了進來,殿內掛了風鈴,叮噹作響,交織出一片清脆的樂章來。
似乎連整個靈魂都滌盪了。
蘇北落難得的心緒平靜,竟默默的站在那裡,安靜的聽了許久。
那風鈴聲就像是在敘說一個長久溫情的故事,雖是在冷風中搖曳,卻讓她心生溫暖。
她聽的入了迷,連身後有人進來也忽視掉了。
“弟弟說,這風鈴只爲一人響,你是誰?”女子軟糯的聲音傳來,纔將她拉了回來。
蘇北落沒回頭,單手覆在身後,一副俊俏公子哥的模樣。
滿頭高綰的髮絲垂落了幾絲,別有一番風情。
慕妲也未動怒,她的到來似乎打亂了風鈴的聲音,原本的清脆悅耳也漸漸消失了。
“這些年來,他留下的風鈴一直未響過-”
“他說,最美的聲音留給最思念的人。”
“我以爲,那個人只不過是存在他的臆想中。卻不想,這風鈴真的有響起來的一天,真好聽啊-”
“所以,你到底是誰?讓他臨走前都還如此入骨的記着你?”
慕妲一口氣說了好多,渾身的每一個細胞都激動了起來,劫消失了這麼多年,音訊全無,等到一個他曾說過的‘最思念的人’,是否她也有機會把他找回來?
而眼前這個人,出現的毫無防備,她前兩天才剛回到青霄國,今天就在劫的鳳棲宮見到了他說的那個‘最思念的人’。
她幾乎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這個人到底長什麼樣了,卻見他一身男裝打扮,心中不免有了幾絲說不出的膈應。
劫心底的那個人,竟然是個男人?
蘇北落聽她說着,一個字都沒錯過,在她印象中,她好像跟慕去劫沒有這麼深的交情吧?
什麼時候她竟成了他心中‘最思念的人’?
怎麼一點前兆都沒有?這可真是沒有一點點防備。
只是那風鈴聲中綿綿不絕的情義,真的讓她愣在了那裡,彷彿能看見一個少年傾盡一切的譜寫着一首戀歌。
她真的有些懵。
只是一切情緒都沒在臉上表現出半分來。
見她久久不說話,可是急壞了慕妲。
單看這個人的背影,她是真心覺得有那麼幾分熟悉的。
蘇北落也未故意躲着她,只是身上的威壓讓她沒法再靠近了,只能看見蘇北落的背影,再多就看不到了。
她又站了一會兒,等到那風鈴的聲音完全消失了,渾身才籠罩上了一層銀光,刷的一聲就從原地離開了。
慕妲幾乎一眼都未瞧着她的臉。
那個人便已經在她眼前消失的無影無蹤。
“到底是誰?”她眼裡寫滿了疑惑,盯着蘇北落消失的方向看了良久,夜幕下,卻連一絲痕跡都沒有。
“轟-”她還沒反應過來,整個宮殿的風鈴卻是轟的一聲,全部碎成了片。
已經離開的蘇北落都聽見那片片碎落的聲音了。
“落-”她已經離開很遠了,卻依然聽見那微不可聞的一聲。
很輕,像風一樣飄了過來,一閃即逝,沒有片刻停留。
似乎爲了這一聲已經等了許多年了,卻用最簡單也最觸不可及的方式表達了出來。
那一剎那蘇北落不知爲何覺得心口一悶,一股說不出的感覺在心口盪漾開去,竟是有些疼。
控制不住的疼。
她回頭看了一眼,夜色下的鳳棲宮,黯淡無光,像是一座與世隔絕的孤城,在時光中慢慢寂寞終老。
所以剛剛是誰在叫她?還是她出現幻聽了?
若是幻聽,那一聲卻爲何讓她心中這麼難受?
蘇北落看了鳳棲宮良久,終於不再多想離開了。
皇宮裡沒什麼大問題,她再去小淺孃親的月賢宮。
只遠遠的看了一眼,此時天色剛暗,月賢宮裡已經亮着燈了。
又開始下雪了,吹着風,越發的冷了。
這陣子恰是倒春寒,原本已經暖了起來,卻突然開始下雪了。
院子裡,種了一棵梅花樹,過了十年,那梅花樹長高了一大截,樹枝也粗|壯了一圈。
似曾相似-
梅花樹下正站了一個容顏清秀的女子,在這初春裡穿的單薄了些,只有一條薄薄的淡色青花襖裙。
容顏未變多少,只是更加沉穩了。
“哎喲我的娘娘喂,這大冷的天兒,您怎麼又獨自到院子裡看雪來了?”片刻後就見一個丫頭捧着一件狐毛大氅跑了出來,披在那女子的身上,還一邊叨叨,“這梅花有什麼好看的,要是凍壞了您的身子,可怎麼是好?還有您這眼睛,風可再吹不得了。”
女子只是淺淺一笑,也未解釋什麼,伸手拍了拍她的手,眼神中卻少了一絲光,道,“帶我進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