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子清的襯衣,已經被血液染紅了一片。而刀子刺進去的深度,遠遠高過了上一次陸惟恩在背後捅的那一刀。看到簡可諳擔憂而驚慌的臉,他擡手拍拍她,並不說話。
“朵芬,你說什麼?”陸繪珊開始耳鳴,根本沒聽清言少芬在講些什麼。可簡可諳倉皇失措的面容,她還是可以看得一清二楚的。尤其是那張從容優雅的臉上,此刻早已失去血色。
陸繪珊緩緩移動雙腿,像是被灌進岩漿的腳,讓她每走一步都很艱難。眼前的陽光模糊了眼,莫子清的身影,看上去那麼像陽光折射後的光斑。看得到,卻摸不到。
“啊……莫子清,你不要嚇我!”陸繪珊移到窗口處後,這纔看清一直背對着自己的莫子清,已經渾身是血了。那些粘稠的血液,順着已經被浸溼的襯衣,毫不費力的掙脫他的身子朝地面跳躍而去。
莫子清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只是淺淺笑着去看陸繪珊。他突然有很多話想要跟她說,比如說,剛剛被刀子捅進身體的時候,眼前浮現剛剛回國的她。
那個時候,陸繪珊纔剛結束被他騙去國外女子修道院的課程。莫子清的脣角輕笑着看着眼前的她,可看到的,卻是她在那個時候滿臉神氣的擡手抓住自己領帶扯着他貼近她的樣子。
“珊兒,別慌張。我一直都沒有告訴過你,我喜歡看你毫無規矩肆意張揚的樣子。”莫子清的脣,始終揚着好看的樣子。只是,爲什麼眼前會浮現那麼多的過往?
痛,是毫無疑問的,可他卻沒多少知覺。難道,是對陸繪珊的感情已經積壓到頂點了,需要釋放一些,才能容納新的記憶麼?
“大笨蛋,這個時候,你說這些幹嘛?”陸繪珊恐慌極了,莫子清這些話聽進耳朵裡,爲什麼像是準備說些臨終遺言呢!
莫子清邪魅一笑,帶着讓人無法抗拒的英氣逼近。他一擡手,便將陸繪珊拉近了自己。
空氣裡,帶着濃烈的腥甜氣息。陸繪珊的眼裡彌上霧氣,看着眼前的莫子清在陽光中的眼睫毛輕輕顫動,脣間觸碰到的柔軟,讓她心酸。
陸繪珊輕輕咬住自己的脣,但很快被莫子清柔軟的舌頭挑開貝齒,然後輕輕的吮吸着。眼淚無聲的順着臉龐掉落,陽光讓閉起的眼前一片金黃色的光亮,而他在這光亮中對着自己淺笑。
莫子清,爲什麼是你?
爲什麼我愛上的人是你,爲什麼讓我跟惟恩受到傷害的是你,爲什麼爲了我們的傷害受到傷害的人還是你?這一切,就像是一個巨大的怪圈。我們每一個人,都沒辦法從這怪圈中逃離。
兜兜圈圈,我始終只愛你一個。即使老天給了我第二次生活,第二次全新的記憶,可我的心裡還是除了你誰都融不進。可是,莫子清,我不想看到你受傷害跟你不想看到我們受傷害,是一樣的心情。
淚水在陸繪珊的臉頰上緩慢的攀爬着,如時間刻在樹中的年輪一般,深而緩慢的爬行着。一滴帶着苦澀的淚水融進交吻着的脣間,在味蕾上留下酸澀的苦楚。
“只有失敗的男人才會讓自己的女人掉淚,看來,我還是太失敗了。”莫子清自嘲的
笑笑,順便讓柔軟的脣瓣印上她的臉頰,啄掉那些淚水。
言少芬跟簡可諳已經將陸惟恩抱進了旁邊的沙發裡,此刻,正站在一旁看着眼前這比電視裡的情節還要纏綿悱惻的一幕。
“我……”陸繪珊的聲音有些哽咽,喉嚨裡像是被什麼給堵住了。她明明就有好多好多話想要對他說,可最終只能欲言又止的看着他的臉無聲落淚。
“清兒,有什麼話,等處理完傷口再說!”簡可諳已經忍不住心裡的慌張,對着莫子清淡淡出聲。他看着她臉上的擔憂神色,輕輕點了點頭。
言少芬走到窗臺,對着樓下的言少卿招了招手,“上來吧,已經解決了。”
陸繪珊很快被言少芬請出了手術室,連同陸惟恩一起,在隔壁的房間暫休。她哪裡坐得住,在空調房裡給惟恩蓋上小毯子之後,便繞回了手術室外。
巨大的落地窗後,還是一樣的場景。只是,陸繪珊這次是獨自站在外面等,而裡面被救治的人,換成了莫子清罷了。
屋內窗臺下的那攤鮮血,還是那樣的醒目。她看着那些血液,就像是看到了刺眼的陽光般忍不住閉上眼睛。
“別擔心,莫子清這小子死不了的。”不知什麼時候走到她身邊的言少卿聳了聳肩,儘管他也有一點擔心,但還是故作輕鬆的笑着。
頓了頓,言少卿擡手拍了拍陸繪珊的肩膀,算是給她一點安慰。他不知道該跟她說些什麼,尤其是對上那一雙噙滿淚水的眼睛。
言少卿知道陸繪珊還在失憶中,自然是不可能記起莫子清曾經爲了她,倒在血泊中的事情。但是,他沒有失憶,這一切還清楚的記得。
有那麼一刻,他甚至覺得莫子清跟陸繪珊兩個人,是命中註定的苦命鴛鴦,總是意外不斷。
“謝謝你。”沉默了很久之後,陸繪珊這才側過臉來,對着言少卿淡淡的說了一句。她的聲音還是哽咽的,甚至是有一點沙啞。
“不用說這個,我先走了。等朵芬出來,讓她通知我一聲,看莫子清什麼時候能交談。”言少卿又聳了聳肩,關於龍志鳴一事,他還有很多事情要跟莫子清談。
陸繪珊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了。走廊再度陷入靜謐,言少卿離開的腳步聲也就變得清晰起來,一下一下的敲擊着她的心。
天色突然陰暗下來,陸繪珊的心頭一緊,目光更是專注的盯着手術室內。天邊的雲一層一層的疊了起來,又很快在那原本潔白的雲層上,渲染出黑色花紋。看上去,就像是墨汁滴入水中,繚繞出絲絲揪扯在一起的墨絲。
林暮遠在這樣的天色下步行着,他的車停在了地下負二層的地方。現在,他正在繞過商場內的商店街,向電梯的方向走着。
一個揹着畫板的女孩子在對面的走道走過,也鎖住了林暮遠無意識掃過去的視線。
“夏輕歌!”林暮遠揚高手,衝着對面喊了一聲。不知道爲什麼,再見到她,心裡竟然是平靜的。對於一個失蹤已久的朋友,再見到,應該是很激動的,不是麼。
在林暮遠的聲音中,夏輕歌停住腳步,從對面投來視線。她的臉上
,有着波瀾不驚的平靜。看着他的眼神,彷彿也都顯得很陌生。
林暮遠疾步繞了過去,在走到她身邊的這一小段時間裡,他的目光一直追隨着夏輕歌。彷彿只要他稍稍掉以輕心的話,她就會不見了一般。
還好,夏輕歌始終面目平靜的站在原地。
“Hi,好久不見。”夏輕歌的聲音淡淡的,語氣毫無波瀾,連一絲的情緒都沒有。就好像他們之間,什麼都沒發生過,連她對他的感情也都抹得一乾二淨。
林暮遠的眸子裡,閃過一絲詫異。儘管異樣的感覺一閃即逝,但他的呼吸還是難免急促了起來。夏輕歌這是怎麼了,這段時間,她又去了哪裡呢?
“我去琴房找過你,但是你已經不見了。”林暮遠微微低下頭,臉上掛滿誠懇。夏輕歌目光淡淡的看着他,就好像那好看脣瓣裡講出來的事情,跟自己毫無瓜葛。
“嗯。”夏輕歌的脣,輕輕抿了起來。可她還是執拗着,多一個字都不肯給。
“你,去了哪裡?”林暮遠察覺到了這絲尷尬的氣氛,於是,訕訕的直奔主題。
夏輕歌的眸子裡,有着一層淡淡的薄膜。她的脣還是緊緊的抿着,並沒有因爲他的問話而開口說些什麼。
身側揹着的畫板裡,只有幾張簡單的素描跟一副油畫,卻都是關於林暮遠的。但此刻,夏輕歌只是淡淡的注視着他,直到尷尬的神情出現在這張曾讓萬千少女迷戀的臉上。
“伯父接我去了愛琴海,順便在那邊拜訪了一個畫家,跟他學了幾天畫畫。”夏輕歌淡淡出聲,也終於讓林暮遠覺得空氣不再那麼稀薄。
只是,他心裡很清楚,夏輕歌口中的伯父,指的是龍志鳴。
“那天龍志鳴給你打電話的時候,你說的話,像是被人綁架了的樣子。難道,是故意做戲給我看?”林暮遠的臉上,出現了一絲憤怒的表情。
夏輕歌的心顫抖了一下,她看着他,呼吸如潮涌般劇烈。林暮遠臉上那輪廓分明的高高揚起的眉毛,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子,隨時都會落下砍傷她。
“隨你怎麼說。”夏輕歌冷冷出聲,然後轉身背對林暮遠。她不想在這件事上做出什麼解釋,即使她告訴他自己一無所知,的確被挾持過,他會信麼?
龍志鳴給她打電話的時候,正好有幾個彪形大漢走過來,將她按倒在愛琴海唯美如詩句般的海灘上。但電話掛斷後,對方纔告訴自己,他們是龍志鳴派去保護她的。而剛剛的事情,只是個玩笑。
可是,林暮遠急切的呼喊聲,卻是實實在在的從電話裡傳了出來。這件事情之後,夏輕歌便被這幾個據說是保鏢的人給軟禁了。別說手機,就連任何一部電話她都沒有靠近的權利。
除了每天出門學畫畫的那三個小時之外,夏輕歌基本都是在房間裡渡過的。
這些,該怎麼跟林暮遠解釋呢,他都已經明確的認定自己跟龍志鳴合夥做戲了。
“夏輕歌,我希望你可以想清楚再回答。龍志鳴已經被捕了,這件事不是開玩笑的。”林暮遠淡淡出聲,擰緊的眉頭便是他擰緊的心的真實寫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