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春梅走上前開了門,然後退避了一步,對着站在外面的沈丞相行了個禮。
沈飛燕款款走來,走到門口左右後,對着沈丞相福了福身,柔聲道,“女兒見過爹爹。”
“自家人,無需多禮。”見到沈飛燕,沈丞相忙上前扶起了她,然後與她一同走入了裡屋。
走到一半時,沈丞相看見了摔在地上的玉鐲,面色一頓,隨後卻很快恢復了正常,似是沒看見的繼續往前走了去。
見此,沈飛燕眯了眯眼,偏頭給春梅打了個眼色,春梅接收到她的指令後,立馬便走上前將摔碎的玉鐲收拾走了。
而沈丞相與沈飛燕兩人則坐至了榻上,侍女輪番上前倒茶伺候,沈丞相面上關料了她好一番後,才幽幽的說到了正點上,“你這段日子頻頻進宮探望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的身子如今可是好些了?”
“皇后娘娘已然好多了,也虧的爹爹在民間搜尋了那些盛補的良藥,皇后娘娘如今見女兒一次便誇讚一次,說女兒賢良淑德,很是貼心。”沈飛燕含羞的看了沈丞相一眼,不動聲色的回答了他想問的真正問題。
沈丞相聽到沈飛燕這麼一說,頓時樂了,他讚賞的看了沈飛燕一眼後,連聲直道,“那也算不辜負我的一番用心了。”
沈飛燕回之一笑,至於他說的用心是在皇后娘娘的身子康健上用心,還是在其他什麼地方用心,兩人心中自是清楚的。
沈丞相抿了口茶,又狀似漫不經心的嘆了口氣,“算起來你二妹今年也不小了,可她天性爛漫,不通世事,遠沒你懂事。”
沈飛燕眨了眨眼,微垂下了頭,髮絲掩着的面上勾出了一抹不屑的笑。
她有時真搞不清楚她爹爹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她那天性爛漫,不通世事的二妹可比她懂事多了……
她是沈丞相的長女,也是府中的嫡女,按理說應當說是受盡寵愛的,可她爹爹卻因偏寵姨娘,連帶着偏寵了她那些身爲庶子庶女的弟妹們。
孃親常年禮佛,不問世事,她連她的面都沒見過幾次,爹爹又寵妾滅妻,從不過問她,這使得那些個姨娘們在府中的待遇車漲水高,倘若小時候不是有祖母護着,她這個嫡女或許根本長不大。
她知道自己沒有爹孃護着,所以也爭氣,小小年紀就有了才女之名,年紀大些後又得了第一美人的名號,這才使得她在這府中有那麼一席之地,也纔可以壓着姨娘們不能往她孃親頭上爬。
但爬不上不代表不能給她使絆子,他爹爹口中那個天性爛漫,不通世事的二妹便是給她使得最多的一位。
可奈何在她爹爹眼中,她這二妹似乎還是個需要呵護的主。
“二妹天性率真,這也是我所羨慕的。”沈飛燕一笑,擡起頭後完全收斂了剛纔面上展露的輕視,說出了句漂亮的場面話。
“她呀,就是如此的性子,這不,這兩天還老是與我念叨,說是你常年與我參加宮宴,去國子寺上了學,現在還得了我進宮的令牌,她卻極少入宮,哈哈,說我實在是偏心於你呢。”沈丞相邊說變笑,似乎真在與沈飛燕拉家常一般。
可沈飛燕卻明白,沈丞相這話絕對不是與她隨便說說的,他這是在暗示她,找個時候也帶她二妹進宮見見宮中的貴人。
沈飛燕動了動嘴角,眼底閃過了一絲凌厲,她這個二妹實在是不安分,在家中與她爭搶不成,便想要去皇后娘娘那裡試試嗎?
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麼料子,她在府中是得了些爹爹的寵愛,可皇后娘娘……卻是她想要接近便接近得了的嗎?
她那副故作天真的模樣,小家子氣十足,皇后娘娘怕是一眼就看穿了,就算皇后記不計較她的庶女身份,也決計看不上她。
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摸不清自己幾斤幾兩的貨色。
“我倒還羨慕二妹有姨娘體貼,平日裡可以看花刺繡,只管與手帕之交玩鬧呢。”沈飛燕依舊是笑意然然的模樣,可一句話下來卻帶着關不住的深意。
沈丞相聽她如此一說,似是愣了下,他低着頭思慮了片刻,卻還是又開了口,“雖說如此,可她畢竟大了,總還是要見些世面的。”
沈飛燕眨了眨眼,卻不顯慌亂,“爹爹說的極是,不論如何,二妹也該去見識見識的,只是……”
“只是二妹性子太過單純,今日宮中又出了這樣的事,我入宮還可說是關心傾雲公主,可二妹與傾雲公主並不相識……到時皇后娘娘若怪罪下來,女兒只怕護不住二妹。”
未出閣的姑娘去拜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心中也是清楚她們想要求的是什麼的,只是看在姑娘家所求之事不過如此,體諒幾分,不戳破罷了。
可在這般關頭上,她再帶個“天性單純”的二妹入宮,去打太子的主意,可想而知皇后娘娘會有如何反應了。
沈飛燕如此一提,沈丞相便立馬明白了這個理,他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立馬就打消了讓她二妹同她一起入宮的念頭。
他來此的目的已經言明,便也沒有心思再多留了,又囑咐了沈飛燕几句後,便起身提了離開。
她做足了一個乖巧女兒的姿態,將他送到了院門口,對他行禮的時候,她忍不住的勾起了脣角,提起了抹冷笑。
只是夜色太黑,那抹笑完全的掩在了夜色裡。
她爹這如意算盤打的真不錯,想着雙管齊下,她與二妹總有一人被太子看上?這是對太子對她愛搭不理的態度着急了,以爲太子會看上她那二妹?
會讓她爹爹向她提這件事,姨娘和她二妹定然向她爹爹吹了不少枕頭風,沈飛燕面無表情的想,可再多枕頭風還是抵不過她那三言兩語。
沈飛燕起身,瞧了眼沈丞相離去的身影,剎那間,她忽然想通了一事,或是想承認了一事。
她這個爹爹對於府中的彎彎繞繞,心裡其實是有幾分底的,甚至可以說他並不是真歡喜那些姨娘們。
若是他真的喜歡她們,就不會在她的才女之名傳出去後,護她坐穩了丞相府嫡女的位置了,他明知道那些姨娘們是視她爲眼中釘肉中刺的。
說到底,他只是覺得後院的事不算什麼,那些個姨娘懂得如何討他歡心,他便給幾分恩寵,連帶着庶子庶女們也受寵幾分。
反正他給出的不過是幾分關注,她們爭奪也好,吵鬧也罷,與他利益而言,並無損失,他甚至可以如同看戲的人一般,完全置身事外。
沈飛燕忽然覺得那些個拼命搶奪爹爹寵愛的姨娘弟妹們,實在有些可憐了,她們還認不清她們這個爹爹最看重的是什麼。
在他眼裡,最重要的還是利益,就如同她,才女之名,美人之名,有嫁入皇家的可能,有這些東西的加持,所以爹爹給她在這個府裡的權利越來越大。
她剛纔豈是三言兩語便說動了爹爹,明明是三言兩語裡展露的利益關係說動了他。
沈飛燕嗤笑了好幾聲,甩甩袖子便進了屋子,可眼底卻是越顯寒意了……
第二日巳時,沈飛燕帶着春梅到了與王軒約定的地方。
那是處小巷子裡的酒樓,人不多但也勉強算得上乾淨,沈飛燕以紗遮面,一到酒樓就徑直往他說好的雅間走了去。
“咚咚咚——”春梅反覆確認這間雅間是小姐說的那間後,伸手敲了敲門。
敲門聲響起後,裡面傳來了一陣凌亂的聲音,似乎有好些人說話,最後不知道說了什麼,一個男人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門沒鎖,進來吧。”
這骨子油腔滑調的語氣春梅一聽就聽出來這人是王軒了,春梅對沈飛燕點了點頭。
沈飛燕卻因爲剛纔聽到的那不對勁聲響,緊皺起了眉頭,面上顯出了幾分猶豫,站在那處沒有動彈。
還未等她作下決定,那王軒似乎就等不住了,起身就開了門,“沈小姐,既然來了,怎麼就站在門口呢?”
沈飛燕瞧了他一眼,沒說話,只將視線放在了裡屋,裡屋還坐着好幾個男人,此番一見她,就用着有些直白的眼神打量着她。
若不是有層面紗隔着,還不知道他們會有多少肆無忌憚,這些人一看便知不是什麼正經之人……
“王公子,你這是何意思?”沈飛燕冷下了臉,言辭中並沒有掩飾自己的反感。
“怎麼了?”王軒一攤手,努了努嘴,假裝不知沈飛燕是在指什麼。
沈飛燕也不動,就隔着那層紗冷冷的看着他,最後,還是王軒受不住了,他挑了挑眉,壓低聲音道,“好吧,沈小姐若是介意人多,那我們便再找間雅間議事,不過……你這侍女也不能帶進去。”
“小姐……”聽王軒如此說,春梅着了急,開口就要拒絕。
沈飛燕擺了擺手,看了眼裡面坐着的那些男子,終還是點了點頭。
王軒在隔間開了一個雅間,春梅被關在了門外,此處偏僻,王軒還帶了那麼些人,她有些害怕自家小姐出事,所以一直守在門口。
可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雅間的隔層太好,她居然連說話聲都沒有聽見。
沈飛燕進去並不久,大約一刻鐘時間就走了出來,可走出來後,春梅發現,已摘下面紗的小姐面色蒼白,明顯有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