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三八

直到阿瑤給了診金送走了大夫, 含煙纔有了幾分真實的感覺。

阿瑤似乎比含煙還要興奮,她道:“阿煙,你好好休息, 別亂動, 我這就去告訴謹言你有喜了。”

說罷, 便要跑出去。

含煙忙拉住他, 笑道:“先別去, 我想親自和宋謹言說。”

阿瑤先是愣了愣,而後一臉瞭然,捂着嘴笑道:“好好好!你親自和他說, 真受不了你們兩個。”

晚飯時分,宋謹言纔回來, 阿瑤一直在一旁做手勢, 然含煙卻想等無人的時候跟宋謹言分享這份喜悅。

深夜, 含煙洗完澡出來,宋謹言還在書桌邊看摺子, 燭火如豆,映得宋謹言的臉色分外溫柔。

含煙走過去,趴在宋謹言對面,道:“謹言,我有話跟你說。”

宋謹言從摺子中擡起頭, 看着一臉喜悅的妻子, 忍不住溫笑問道:“怎麼了?”

便是成婚這麼久了, 他的笑容依舊迷得含煙暈頭轉向,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 才道:“我有身孕了!”

“……”

宋謹言的笑意凝固在臉上,筆下也是重重一滑。

原以爲他會開心, 卻不想他竟是這種反應,含煙心裡有些堵得慌,柳眉倒豎,杏眸圓睜,道:“宋謹言,你這表情什麼意思?”

宋謹言這時纔像是反應過來,眼中狂喜,連聲音都哽咽了:“真的?”

見宋謹言這樣,含煙的氣又消了,卻還是裝怒道:“騙你有肉吃?”

說罷,她還氣哄哄地轉身就要走。

身子募的被人從身後抱住,動彈不得,含煙脣角的笑意擴大,卻還是假裝掙了掙。

“別動!”宋謹言聲音黯啞,下巴擱在擱在肩膀上,鼻息噴在含煙脖子處,麻麻癢癢,她聽話得不敢再動。

肩膀上似有些溼潤,含煙這才驚覺不對,忙道:“你怎麼了?”

想要轉身看他,身子卻被箍得更緊了幾分。

“我沒有不高興,只是,一時反應不過來!”宋謹言悶悶的嗓音又在含煙耳邊響起:“煙兒,我很開心,我們能有孩子,很高興你肯爲我生孩子。”

含煙吶吶道:“那你那些事情什麼時候能處理完?”

她和孩子,都想要宋謹言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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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等一個月。”宋謹言頓了頓,似在跟含煙說,又似在自言自語,“這一次,傾盡所有,我也會護着你跟孩子的安全。”

他的話很平淡,卻讓含煙覺得很窩心,靠在他懷中感受着他的心跳聲,真希望時間就停在這一刻,永遠停在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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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有了身孕以後,原本就挑食的含煙胃口越發的差,廚房的廚娘換了一波又一波,做出來的東西她卻是一點兒也吃不下。

原本是擔心宋謹言忙,便也就強忍着吃一些,再吐一些。

這天,一大早起牀,宋謹言便端了兩隻碗進來。

他將還冒着熱氣的粥擱在桌子上,道:“今早我特意給你做了你愛的瘦肉粥,你嚐嚐看!”

“嗯!”含煙從牀上爬下來。

宋謹言忙過去扶着含煙,時不時叮囑:“小心腳下,別摔了。”

以前,含煙從來不知道宋謹言也可以這麼囉嗦,現在心中只覺得暖暖的,又覺得他小題大做了些,便道:“哪有那麼脆弱的。”

宋謹言卻認真道:“我特意問了蘇恆,他說有了身孕前三個月一定要小心。再說,你又總是冒冒失失,如果摔到了,可怎麼辦?還是小心點兒好。”

想了一下,似乎又覺得不妥,接着道:“要不我跟阿瑤說一下,讓她十二個時辰看着你,不然我真不放心。”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會照顧好自己的,你別擔心。”他的過度緊張讓含煙有些哭笑不得,“你什麼時候問的蘇恆?”

宋謹言面上微微有些泛紅,道:“那一晚之後,我便問了他了。”

含煙:……

“趁熱吃吧,待會兒涼了不好。”宋謹言將瘦肉粥和醃過的蘿蔔絲兒推到含煙面前,“蘇恆說,吃不下東西就讓我弄這些給你吃,可能會好一些。”

含煙愣了一愣,道:“這個你又是什麼時候問的?”

他摸了摸鼻子,笑道:“同那時候一起問的。”

含煙:……

不得不說,宋謹言做的清粥小菜確實比廚娘做得那些精緻的山珍海味要更和含煙胃口一些,含煙一早上便將一大碗瘦肉粥吃了個精光。

吃完後纔想起,平日裡這個時候,他也該去上朝了:“怎麼今日不用上朝嗎?”

宋謹言笑了笑,理了理衣服,道:“這就去了。”

含煙宋着宋謹言到了門口,他似還不放心般叮囑道:“你別到處亂跑,走路時要看着腳下,別絆倒了。”

含煙連連點頭:“好好好,知道了!”

他卻又不放心轉過身來,道:“如果真吃不下廚娘做的飯菜,便少少吃些,等我晚上回來做吧。”

含煙忍不住跟他打趣:“你堂堂太師,哪能天天往廚房鑽?被別人知道了不笑話你!”

宋謹言卻似渾然不在意道:“我喜歡,他們笑就讓他們笑吧。”

一旁的小廝看着這二人如此膩歪,看着他家的太師大人一副妻奴的模樣,內心幾乎是崩潰的。

說好高冷的大人呢?說好不苟言笑沉默寡言的大人呢?怎麼成婚後就變得這麼婆媽了?他哀怨地瞅着他們家的夫人,卻見夫人雖嘴上打趣着大人,可看向大人時,眼底滿滿都是愛意和不捨。

聽着他在大庭廣衆下說着這樣的話,含煙也有些害臊,推着他上了轎子,道:“好了好了,以前怎麼不知道你這麼會說話,快去吧,我會小心的。”

自這以後,宋謹言便一直怕含煙沒胃口,吃不慣旁人做的東西,每日一清早起牀做好飯菜再去上朝,便是再忙,晚上也會回家親自給含煙做飯,甚至有時半夜含煙肚子稍稍叫叫,他便立刻披上衣服起來做飯。

以至於不過三個月,含煙的人便胖了一大圈。

而含菸嘴上雖沒說,心中卻是滿滿當當的感動,這輩子能嫁這麼一個男人,再無所求,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只希望孩子能平平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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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過後,含煙的胃口總算好了許多,不再是非宋謹言做的飯不吃。

這兩日,宋謹言又開始忙碌起來。

晚上宋謹言說去,含煙才知道明日他要去一趟永州,最少需要五天才能回來。

臨走時,宋謹言千叮嚀萬囑咐讓含煙好好養着,注意身體,等他回來便帶她出去散散心。

待得他走後,含煙才從阿瑤口中得知,原來一個月前皇上便催促着他啓程,只是他一直擔心含煙吃不慣廚娘吃的東西,便一直拖到現在。

可含煙沒想過,他離開京城卻是一場被人早已設計好的陰謀,也沒想過他回來的時候,他們會是那樣的處境。

宋謹言走的第三日,阿瑤提議:“在這府中呆着也是夠悶的,謹言這次出去也不知道情況怎麼樣。聽說樊若寺的菩薩挺靈,我們去求求吧?”

含煙在家中待得也確實很悶,而且對於鬼神之說,她原本是不信的,可看着臨淵使用月牙泉後,便不由得信了幾分。再加上此次宋謹言走後,含煙心中便一直堵得慌,總感覺像是要出什麼大事一樣,便也就同意了阿瑤的提議。

雖答應過宋謹言不亂跑,但太師府到樊若寺的距離也不算遠,馬車一個時辰的時間便可,並不會有什麼問題。

路上行人少,馬車行得四平八穩,含煙有孕之後便特別嗜睡,一上馬車便有些昏昏欲睡,阿瑤見她如此,便道:“要實在困,你就先歇着吧,等到了我叫你。”

想着路上也要一個時辰,含煙便靠着馬車昏昏欲睡起來。

然而,這一睡,卻不知道睡了多久。

含煙是被一陣煙味嗆醒的,這才驚覺自己被綁在了柱子上,直覺的想要掙開繩子逃出去,卻發現四肢一點兒力氣都使不上來。

她焦急地喚了一聲:“阿瑤。”

阿瑤同她在一輛馬車上,如今她在這裡,那阿瑤去了哪裡?

沒有聽到阿瑤回答,含煙又叫了一聲,“阿瑤?”

她的喉嚨處被煙燻得如刀刮一樣的疼,四周依舊只有火燒木頭的聲音,咔嚓咔嚓,聽着很是滲人。

火勢越來越大,含煙看着眼前的情景,卻總覺得似曾相識。

頭也不知是被煙燻的,還是是怎麼,又開始隱隱作痛,一幅幅畫面劃過腦海。

先是一對對大紅的喜字紅得刺眼,她穿着鮮紅如血的嫁衣,將手中的紅燭扔在潑滿油的地上。

不一會兒,便已是火光漫天,隱隱約約聽到門外嘈雜的聲音,有驚叫,也有腳步聲,也有潑水的聲音。

隱隱似乎有人在叫:“救火啊,救火啊,夫人房中起火啦。”

含煙卻是冷眼看着火勢越燒越猛,冷眼看着房樑一根又一根的掉落,最後閉上眼。

“宋謹言,即便是死,我也不會嫁給你!”她失去意識前,似乎說過這麼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