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多年,你對酒酒有沒有感情?”陶海陽研判地看着妻子,“從她七歲的時候住進這裡算起,你對她的關心就遠遠不如對待凌峰……”
“陶海陽,我的確不是什麼聖母,沒有那麼偉大。”秦小鳳冷冷一笑,“兒子是我生的,女兒可是你和你情人生的,我能養育她到大,已經很不錯了。若以古代的說法評判,身爲嫡母的我,雖然不是什麼好嫡母,可也不是差勁的。至少,我從沒做過害她的事情!”
“你……就是這麼看待酒酒的?”陶海陽十分無力。
“你一直都知道,難道不是嗎?”秦小鳳仍是神色如常。
“是,我一直都知道,你是個面冷心冷的人。”陶海陽諷刺地一笑,“再說,這件事情本來就是我對不起你在先。”
“面冷心冷”……,這個詞讓秦小鳳一陣委屈。是她自己平日表現得太強勢了麼?爲什麼相處多年的丈夫給予自己的,便是這樣一個評價?!
她的心也是熱的,多年的相處,又怎麼會對女兒毫無感情呢?可是,她習慣了在衆人面前展現自己剛強的一面,也習慣了以“冷”的方式與女兒交流,未曾想,久而久之,連丈夫都覺得她“冷”了。
多麼殘忍,連她身邊最親近的人都不懂得她。是,他從一開始,就不懂得她。不懂得當她由父母安排與他訂婚之後,就理所當然地將心許給了他,不懂得他對她來說有多麼地重要,若非如此,她又何以會竭盡所能幫助他打理事業?可恰恰,是因爲她太專注於事業,她的工作能力太強,使她身上失去了女人的溫柔。不,她的溫柔沒有失去,所謂的失去,是在丈夫的心目中而已。
沈顏哪裡比她強?論長相、論氣質、論學歷,哪一樣勝得過她?沈顏能將陶海陽迷得暈頭轉向,不就是憑了一張楚楚可憐的面孔!
秦小鳳沒有心情再與丈夫交談,無言地離開書房,直接返回客廳。
“媽媽,酒酒是怎麼回事,剛纔從家裡跑出去,我叫她都不理。”蘇小漫見秦小鳳走出書房,開口詢問道。
“被那樣的惡意攻擊,酒酒的心情不好,你別見怪。”陶凌峰出言爲妹妹解圍。
“心情不好?她有什麼資格心情不好?心情最不好的人是我!”秦小鳳見兒子在大是大非面前還想着和稀泥,情不自禁地將心中的不滿一股腦地吐出來。
“媽媽,到底怎麼了?”蘇小漫柔聲關切道。
“小漫。”陶凌峰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別往下問。
蘇小漫會意,立刻緘口不語,腦子裡卻閃現出那一天秦小鳳突然問出的話“小曼,你能不能原諒丈夫的背叛”。
頭腦向來冷靜的婆婆,今天竟然如此地失常,會不會也因爲……背叛?
陶酒酒呆呆地站在病房外的走廊上,心事重重。
她來到洛水市人民醫院的時候剛好遇到了張副院長,在他熱情地招待、陪同下,前往沈顏的主治醫生那邊詢問了病情。
據主治醫生形容,沈顏的病恐怕挨不了多久,須以最快的速度進行腎移植手術。而目前,器官移植資料庫中,並沒有合適的腎源。
陶酒酒提出了讓自己與沈顏配型的要求,醫生答應次日早上進行血型配對。此外,陶酒酒還提出了另外一個要求:在血型配對的同時,請醫生分別從她和沈顏的血液中提取DNA,爲她們兩人做一下親子鑑定。
所有的證據都表明,她確是沈顏的女兒無疑,然而,她若是直接去問沈顏,沈顏必然會否認,但她若拿出了兩個人的親子鑑定結論書,那沈顏是想賴也賴不掉了,這樣一來,她也可以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世之謎。
只是,到了這個時候,陶酒酒突然覺得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沈顏了。
在得知了這一連串的事情之後,她再也不可能像初相遇時那樣坦誠而快樂地面對這個與自己很有緣的“阿姨”。
阿姨?
不,不久的將來,她便要改口了,該叫媽媽纔對。
問題是,這一聲“媽媽”,她覺得自己很難叫出口。從七歲起,她的生命裡都只有秦小鳳那麼一個母親,即便在夢中,她也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的身世。
儘管秦小鳳在面上對她冷冷的,她們倆之間沒有尋常母女之間的親密無間,但多年來的養育之恩是不能抹滅的;而陶海陽與陶凌峰,對她是發自內心的關心和疼愛;從今往後,她要怎麼面對這些過去的親人呢?
“酒酒姐姐,怎麼不進屋?”沈清盈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這一聲“酒酒姐姐”,在之前聽來,讓陶酒酒覺得親切溫暖,是因爲她覺得這是一種意料之外的緣分;而當她知道了她們原來是有血緣關係這個事實之後,這聲酒酒姐姐聽來,卻讓她百感交集,不知是何滋味。
“阿姨下午還好吧?”陶酒酒問道。
“睡了一覺,精神看着好了點。只是,醫生說貧血很嚴重。”沈清盈憂心忡忡地嘆了口氣,“酒酒姐姐,如果真的要動手術,那費用的問題……”
“沒事,錢我有。”陶酒酒微笑道。
“不行不行……”沈清盈畢竟年紀小,客套的話不會說,只是搖頭。
“我出錢,是應該的。”陶酒酒聲音低低地說了一句。
沈清盈沒聽清楚,追問道:“什麼?”
“沒事,我的錢只是一串數字,存在銀行裡也沒什麼價值……”陶酒酒胡亂地說着,伸手推門,步履沉重地進了病房。
華燈初上,陶酒酒告別了沈顏和陪夜的沈輕盈,一個人回了和泰花園。幸好,她有這麼一個屬於自己的“小家”,否則,她現在連能去的地方都沒有。
出租車停在和泰花園的大門口,安靜的路燈在地上投成一片陰影,陶酒酒的心神有些恍惚,因而沒有察覺到,在身旁的一棵大樹後,躲着一個熟人。
她心不在焉地拿出手機,準備看看時間,恰巧有個電話打來。
垂眼一瞧,原來是葉洪濤打來的,陶酒酒順手點了掛斷的圖標。
就在這短短的幾天裡,她的人生被徹底地顛覆。
陶酒酒覺得自己以往生存的琉璃世界只在一瞬間便轟然坍塌,成了一堆破磚爛瓦,灑在滿地的玻璃碎屑。
得到,或許需要付出常人難以想象的努力;而失去,卻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陶酒酒心亂如麻地朝着自己所住的公寓樓走去,冷不防地聽到背後有人喚她。
“酒酒……酒酒!”